衆人聊着聊着,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很快周圍便一片漆黑,只有柳曉風墓前發出幽幽的香燭之光。杜遠致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汴州去吧。”說着他使出燃燈咒,照亮了回去的路。何曉起等人應了一聲,大家都朝柳曉風之墓再拜了拜,準備轉身離開了,卻發現韓羽杉仍佇立在柳曉風墓前,並沒有動身的意思。
白若兮說道:“杉杉,我們要走啦。”
韓羽杉輕嘆了一聲,說道:“你們說柳姐姐這個墓地的風水是不是特別好啊?”
杜遠致道:“那是自然。雖然葬禮舉辦的時間比較倉促,但我還是找人挑了這塊風水寶地。”
韓羽杉又道:“不知道我死了之後能不能葬在柳姐姐旁邊呢?”
何曉起皺眉說道:“杉杉,你怎麼說這等不吉利的話?”
韓羽杉還是沒有回頭,聲音有些異樣地說道:“曉起,你說我能葬在柳姐姐旁邊嗎?”
依汝有些急躁地說道:“杉杉,你怎麼今晚怪怪的,老說這些不着邊際的話。咱們離死還遠着呢,現在幹嘛要想着葬在哪裡?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早點回去吧。”
韓羽杉沒有迴應依汝,仍是對何曉起說道:“曉起,你能答應我嗎,我死了之後把我葬在柳姐姐的旁邊。”說着說着,她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何曉起聽出了韓羽杉聲音中的異樣,他朝白若兮看了一眼,發現白若兮也在看他。他走到韓羽杉身後說道:“杉杉,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白若兮也走了過來,伸手扶住韓羽杉的胳膊。
韓羽杉的身子忽然一軟,倒了下來。白若兮和何曉起連忙伸手把她扶住,他們二人馬上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原來韓羽杉胸口插着一把刀子,汩汩流出的鮮血幾乎把她身前的衣服全都染紅了。
何曉起連忙把韓羽杉抱在懷裡,緩緩地蹲到地面上,白若兮則慌慌張張地用手按壓住韓羽杉胸口的傷口,但傷口太深了,鮮血仍是止不住地往外流。白若兮口中叫道:“誰有療傷藥,快點拿來。”其他人見狀都震驚不已,連忙圍了過來。鍾秀拿出隨身攜帶的療傷藥和繃帶等事物,準備幫白若兮料理韓羽杉的傷口。
韓羽杉虛弱地說道:“你們不用管我的傷口了,我的這一刀已經刺入心脈,無藥可救了。我只是還有些話想跟你們說,才用內力護住心脈,不至於當場斃命而已。”
何曉起失聲痛哭道:“杉杉,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爲什麼要自盡啊?”
白若兮也淚流滿面地說道:“杉杉,是不是因爲知雨不顧和你的夫妻之情,拿你來試藥,所以你一時想不開?你怎麼這麼傻啊,就算你失去了知雨,你不是還有我們這些好朋友嗎?”其他人見狀都淚流不止。
韓羽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白姐姐,如果我跟你說我喜歡曉起,你會怪我嗎?”
白若兮用力地搖頭說道:“我不怪你,我當然不怪你。本來就是你們倆先認識的,而且我知道曉起剛開始喜歡的是你。”
韓羽杉斷斷續續地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生性比較冷清,還是因爲我自小修煉了寒冰內功所致,我對別人的感情一直都比較冷淡,對師父和各位師姐妹也是如此。我剛開始和曉起相處時,覺得他這人挺有意思的,而且他對我很好,慢慢地我就覺得和他在一起挺舒服的,只是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喜歡。後來白姐姐你進入了我們的圈子,你的性格開朗活潑,經常跟曉起打鬧玩樂。我發現看到你們倆打鬧在一起時,我的心中有點酸酸的感覺。尤其是在涇水你捨身救了曉起,更讓我的心中不安起來,那時我才發現自己是喜歡曉起的。”
白若兮哭着說道:“杉杉,你爲什麼不早點說出來。”
韓羽杉艱難地拉住白若兮的手說道:“白姐姐,你別擔心。因爲我性格比較冷淡,所以對曉起的喜歡也是淡淡的。”然後她又繼續說道:“剛開始我只是覺得白姐姐你也有點喜歡曉起,程度估計和我差不多。後來在黔州,曉起爲了救你,受傷後變成貓妖樣子的時候,我不太記得我當時的心情和表情是怎麼樣了,但是我記得曉起在看向我時,他眼中露出來的失望和痛苦神情,一定是我當時的表現深深地傷害到了他,我當時一定十分的驚恐和慌張吧。”
鍾秀在一旁說道:“當時我們看到這一幕,內心也是十分震驚和慌張啊。”
韓羽杉微微地搖頭說道:“但是白姐姐她沒有!白姐姐沒有一絲猶豫和顧忌,就緊緊地擁抱着曉起。那時我才知道白姐姐心裡是多麼地在乎曉起,她是多麼地喜歡他、愛着他。那時我才知道,自己對曉起的喜歡遠遠比不上白姐姐。當時我的心裡有點酸楚,有點失落,但是因爲我性格比較冷淡,所以這些感覺也只是淡淡的。”
白若兮聽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只能緊緊地握緊韓羽杉的手。
韓羽杉繼續說道:“其實我知道知雨一直都對我有好感的,但是我對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那天在黔州我明白了白姐姐的心意之後,就知道只有白姐姐才配跟曉起在一起。在黔州我出言挽留知雨,後面很快地就跟他成親了,不是我改變心意去喜歡知雨,而是我知道,曉起是屬於白姐姐的,我能做到的就是拉開自己和曉起之間的距離。”
依汝抽泣着說道:“杉杉,這麼說來你嫁給了一個你並不喜歡的人,那你這些日子來也過得太委屈了吧。”
韓羽杉道:“其實知雨也沒什麼不好的,起碼他長得比曉起帥啊。”說着她乾笑了兩聲,但在旁的衆人都悲慼不已,哪裡還能笑得出聲來?
韓羽杉喘息了兩下,又說道:“雖然我內心不喜歡知雨,但是他一直都對我挺好的,我想我們這樣一直過下去也是不錯的。所以他向我要凌霜寶刀時我也給他了,那可是曉起送給我的呢。但是沒想到知雨他竟然背地裡拿我來試藥,我……我當時知道真相了之後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了。後來知雨間接害死了柳姐姐,他又攜帶天妖曜石出逃,我更是心如死灰,萌生了死志。”
杜遠致啞聲說道:“杉杉,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你還有師父和師姐妹們,還有我們這些好夥伴啊。怎麼能認爲是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你呢?”
韓羽杉道:“小杜、秀秀、驚飛、依汝,還有小白和曉起,你們都很好,都是我很好的夥伴。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我真的有點難過呢。”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無不失聲痛哭起來。
韓羽杉反過來安慰道:“你們不要哭了,其實我也沒有那麼難過啦。因爲我性格比較冷淡,難過也只是淡淡的而已。”可是她的安慰適得其反,大家聽到她這樣說更加難過了。
韓羽杉用越來越虛弱的聲音說道:“我好像從來都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呢,嘿嘿!好了,我的時間不多了,心裡想說的話也說完了。曉起,你還沒回答我呢,我死了之後可以葬在柳姐姐旁邊嗎?我想跟柳姐姐作伴。”何曉起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不住地點頭。
韓羽杉鬆了一口氣,又說道:“小杜,我就不用搞什麼葬禮了,把我埋在柳姐姐旁邊之後,找人通知我師父他們就可以了。”
杜遠致咬緊牙關,從鼻腔裡應了一聲“嗯!”
韓羽杉臉上突然綻放出異常的光彩,她笑道:“再見啦,我親愛的小夥伴們。”說完之後,她那如同山花般燦爛的笑容便凝固住了,一雙美目緩緩地合上,不會再張開——韓羽杉香消玉殞了。
何曉起抱着韓羽杉的屍體大哭着呼喊她的名字,但是韓羽杉卻沒法再回答了。
一天之內連續失去兩位親密的夥伴,所有人都傷心痛哭不已。過了良久,杜遠致擦乾眼淚,拍着何曉起的肩膀說道:“曉起,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還是儘早讓杉杉入土爲安吧。”
何曉起仍在抽泣,沒有說話。杜遠致接着說道:“雖然杉杉說了不要給她舉辦葬禮,不過棺木、墓碑和壽衣等事物還是要準備的。我跟秀秀到城裡去辦置這些必要的物品,驚飛、依汝,就有勞你們在柳姐姐墓旁挖掘一個墓穴了。今天剛給柳姐姐挖了墓穴,工具都還在呢。”
燕驚飛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嗯,沒有問題。”說完他就跟依汝在柳曉風墳墓的旁邊找了一塊地,拿起工具挖了起來。
杜遠致又拍了拍何曉起的肩膀,然後看了一眼白若兮,便和鍾秀兩人往汴州飛去。雖然天已經黑了,但汴州的夜市還是很繁華的,杜遠致和鍾秀兩人很快就買到了所需的物品,還買了一些乾糧,趕了回來。
杜遠致把乾糧遞給何曉起,讓他吃一點,但是他卻搖頭不接,和他平時的吃貨形象完全不同。杜遠致嘆了口氣,把乾糧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後把棺木、墓碑和壽衣等物品從納妖袋裡拿出來,說道:“秀秀、小白,你們先把杉杉的遺體收拾一下吧。”
白若兮柔聲安慰着何曉起,然後從他懷中接過韓羽杉的屍體,和鍾秀兩人清潔處理了一下傷口,換上了壽衣。最後衆人一起把韓羽杉的屍體放入棺材,埋進了燕驚飛和依汝剛纔挖掘的墓穴中,把韓羽杉給安葬了。
杜遠致把乾糧分發給大家,說道:“明天一早我到仙霞派去一趟,把杉杉的事情跟她師門交代一下。現在已經比較晚了,今天大家也都累了,吃完乾糧之後我們就回去休息吧。”
何曉起手中拿着乾糧,卻癡癡地望着韓羽杉的墳墓,沒有心情吃。白若兮道:“曉起,你不吃點東西可不行。杉杉她也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而且你還揹負着柳姐姐對你的期望呢。爲了杉杉,爲了柳姐姐,你要振作一點,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修煉,一年之後要徹底地擊敗知雨。”
何曉起微微地點了點頭,沉默不語地把手中的乾糧吃了下去,然後和大家一起回到築心小院,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