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漫天似乎早料到他們會是這個反應,他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大概是在五年前,我執行完一個任務後,在返回總會的途中路過這裡,忽然感應到附近有一股妖氣,這股妖氣不是很強烈,我卻沒有辦法分辨得出這股妖氣有多少年限。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以前從來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於是便決定前去查探一番。然後我在這片樹林的後面發現有一間茅屋,遠遠看去茅屋外面有十來個人,或站着或席地而坐,男女老少都有。有的人需要別人扶持才能站穩,有的人身上纏着繃帶,有的人則臉色發黃不停地在咳嗽,還有的人不時地發出低聲的哀嚎,看起來這些人都是傷患者和他們的親友。在茅屋的門口擺着一張桌子,一位身穿淡綠色長裙臉上蒙着紗巾的女子坐在桌子旁,正在爲她對面的一位老者號脈。”
說到臉上蒙着紗巾的女子,何曉起等三人都情不自禁地朝白若兮看去,白若兮則朝他們做了個鬼臉,然後打手勢示意他們專心聽。
風漫天接着說道:“我所感應到的妖氣,便是從這位綠衣女子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我本來以爲她正在使用妖術禍害人類,正想衝過去消滅她。這時她鬆開了老者的手,低聲地說了幾句什麼,那老者便站了起來,不停地朝她作揖,似乎是在道謝。而在這個時候我又感應不到她的妖氣了,我當時覺得十分蹊蹺,便決定先按兵不動,躲在一叢灌木後觀察一陣子再說。那位老者離開後,又有一名傷患坐到綠衣女子對面,當她開始把脈的時候,我又能感應到妖氣了。我花了一個多時辰,看着綠衣女子把這些傷患都接待完,每次她把脈的時候都會有一些妖氣散發出來,在做一些鍼灸、推拿和正骨治療的時候妖氣會更強烈些。看樣子她是在用自己的妖力來給這些人進行治療,完成治療之後妖氣又全部收斂起來,無法探測得到。”
“我當時便想,這個綠衣女子應該是妖怪無疑,但是她好像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妖氣,她的氣息在不看病治療的時候就和普通人類一樣了。她耗費自己的妖力來給人類治療,到底有什麼目的?因爲以前我有碰到過妖怪擄掠人類回去做解剖研究的先例,便懷疑她是想在這些病人身上做人體實驗,來研究人類的弱點。我當時好奇心起,想要弄清楚這個妖怪的動機是什麼,於是就一直在暗中觀察着。病人都走了之後,她就開始晾曬草藥,看書,寫字。到了晚上,她還搬出一把琴來,在月光下彈奏。我到現在都還清楚地記得,這第一天夜晚,她彈奏的是一曲《陽春白雪》,旋律清新流暢,節奏輕鬆明快,琴聲如同春風一般拂過我的心房。那一刻我差點就忘記了她是個妖怪,險些忍不住要拿笛子出來和她一起合奏了。”說到這裡,風漫天臉上出現了陶醉的神情,閉上雙眼陷入了回憶,一時間內沒有再繼續講述。
此時何曉起等人都已猜到,這個綠衣女子肯定就是後來成爲風漫天夫人的銀杏樹精了。看到風漫天的樣子,大家都沒有去催促他繼續講,而是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風漫天睜開了雙眼,繼續講述道:“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在遠處偷偷地觀察着她。因爲她住的茅屋比較偏僻,病人都是白天過來,有時候多一些有時候少一些,有的還是需要持續治療的老病號。她都是在看病治療的時候才散發出妖氣,平時就和普通人一樣。沒有病人的時候她還是整理草藥,看書,寫字和彈琴。有時候她還外出去挖草藥,我有趁她不在時進茅屋查看過,屋裡陳設非常簡單,只有一張牀一張桌子一張椅子和一個箱子。桌子上有一面銅鏡和一把梳子,還有一些書和筆墨紙硯,剩下來的地方就堆滿了草藥和處理藥材用的切藥刀、碾槽、藥杵、藥罐子等物品。我翻了一下她的書,都是一些醫藥書籍,她寫的字大部分都是藥方和醫藥書的摘錄,還有幾張是琴譜,沒什麼可疑的地方。我也打開了她的箱子看過,都是一些衣物,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物。咳咳,你們不要用這種眼神來看我,我當時只是想查找線索,而且我怕引起她懷疑,並沒有亂翻,只是大概看一下而已。”說到打開綠衣女子裝衣物的箱子,他明顯感受到衆人投過來的目光發生了變化,尤其是白若兮和韓羽杉的眼神似乎帶着鄙視的味道,於是就解釋了一下。
看到衆人的神色稍緩,風漫天繼續說道:“我還跟蹤過幾個病人,他們回去之後都正常生活,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還跟一位老年病人聊了幾句,得知這些病人都來自沙尾鄉或附近的村裡,這位他們口中的活菩薩是一個多月前來到這裡的,窮苦人家去找她看病抓藥都不用給錢,有時病人家屬送過去一些臘肉和獵殺的野味,她只留下一些可以藥用的鳥獸,其它的事物一概不收。後來大家都逐漸瞭解了她的脾性,挖到草藥,打到有藥用價值的獵物纔拿過來給她。我就這樣想盡各種辦法查探了好幾天,都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線索。來找她看病的大多數都是窮苦人家,基本上都是衣衫襤褸,身上滿是污垢,有的病人身上還有血污膿瘡,污穢不堪,散發出惡臭,她卻完全沒有介意,毫不猶豫地圍着這些病人忙上忙下的。也許這就是醫者父母心吧,我慢慢地推翻了自己原先的想法,我無法想象一個用心險惡的妖怪能夠像她那樣用心地去對待病人,也許她真的只是想去幫助這些需要幫助的人?那時候獵妖協會還沒有發明生命石這玩意兒,我怕我長時間不回去的話協會可能會認爲我出事了。既然她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個多月,估計短時間內也不會走,所以我就決定先回協會一趟,把協會的事情處理完再來探個究竟。可是沒想到協會這邊的事情竟然把我拖了半個月之久。”
風漫天喝了一口茶,接着說道:“這半個月對我來說相當難熬呢,每天都在擔心自己回去以後她已經不在了,但是有時候又覺得她走了可能還好一點,因爲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她。在協會裡的這段時間,晚上有空閒的時候我會拿出笛子來吹奏,笛聲響起時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到她在月光下彈奏的琴聲,想她隱藏在面紗下的神秘面容,想她那蕙質蘭心又英姿颯爽的氣質,想她在接待病人時的燕語鶯聲。我明知道她是個妖怪,卻無法抑制地去想她,越想她我的心越慌,心越慌卻又越想……”
何曉起心道:越慌越想越慌,越想越慌越想。嘿嘿!這不是《癢》裡面的歌詞嗎?看來老風當時真是心癢難撓啊。
風漫天自然不知道何曉起心裡在想啥,他繼續說道:“好不容易協會裡面的事情都處理完了,我立馬又趕回來這裡。看到她還在茅屋裡給別人看病,我這顆一直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就在那一刻,我總算是知道自己內心真實的意願是怎麼樣的了。到了晚上,她把屋子收拾妥當了之後,又在月光下彈琴了,這回她彈的是一曲《高山流水》。我不再猶豫,馬上拿出笛子來和她一起演奏。當我吹響第一個笛聲時,明顯能感到她的琴聲停滯了一下,她應該是吃驚不小吧。但是她很快就恢復正常了,和着笛聲和我一起完成了這首曲子的演奏。《高山流水》這首曲子我改編成笛譜之後也演奏過很多次,但從來都未曾有過那麼暢快淋漓的感覺。合奏完後我本來想過去和她見上一面的,但我又擔心貿然過去顯得太唐突了。正在踟躕間,我忽然聽到她輕柔地說道:‘善哉,子之心而與吾心同。知音已至,何不過來一晤?’我見她引用伯牙對鍾子期說的話,已把我當做知音,頓時心中大喜,便走過去和她第一次正式見了面。我們從音律開始談起,聊得興致起了又一同合奏了幾首曲子。那一晚過得好快,不知不覺間天就亮了。我在準備離開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來,我們聊了一整晚,居然都沒有介紹自己的名字。於是我就報上了我的名字,她也說出了她的姓名,她叫做公孫出雲,很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