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漫天繼續說道:“根據我之前對她的觀察,她基本上已經不食人間煙火,只有偶爾喝點水和吃點蔬果。第二天我去到沙尾鄉購置食物的時候就順便買了點新鮮的蔬果帶給她,她也沒有拒絕,只是接過來放在一旁,又圍着她的病人忙碌起來。我略通醫理,便在一旁協助她,看到她眼中讚許的目光,我頓時心花怒放起來。接下來的十幾天,我都是白天過來茅屋這裡,晚上再回到沙尾鄉。有病人的時候我便和她一起看病治療,沒病人的時候我就和她一起演奏,抄錄樂曲琴譜和醫藥方,我們聊天的內容也不再僅限於音律,還談到了醫藥、詩賦、奇聞異事等內容,只是我很小心地避開了身世、修煉、妖怪等相關的話題,她也很有默契地從來不提及這些內容。這十幾天我真的是過得很快活,可是我作爲獵妖協會總會長不能一直在外逗留,對協會的事務不管不問,我還是要回協會去處理一些日常事務。於是在某一天晚上,我就告訴她我有事情要離開一陣子,很快就會再回來。她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問道:‘你還是像上次那樣一走就是半個月嗎?’聽到她這句話,我整個人的身體都變僵硬了。”
“她看到我驚呆的樣子,掩嘴笑道:‘你第一天過來查探時我就知道了,你後面每天過來查探我都知道,你進我的茅屋查探我也知道。’我也跟着笑了,不過估計我當時笑的表情很難看,我問她是不是大概知道我是什麼人?她點頭說她在第一天就知道我是一個修爲頗高的武林人士。我見事已至此,便向她表明了身份,並向她說明我來查探她的前因後果。她聽我說完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對我說道:‘雖然你知道我是妖怪,但是我的詳細情況你都不瞭解吧。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既然你都跟我坦誠相待了,我也和你說明一下我的真實身份吧,其實我是一個五千年的銀杏樹精。’”
“五……五千年!”何曉起忍不住叫出聲來,其餘三人的臉上也都寫滿了震驚的表情。
風漫天看着他們四人笑道:“我當時的表情應該也和你們現在差不多。她接着解釋道,她是植物修煉成妖,植物成妖要比動物要困難得多,也需要更多的修煉時間。因爲植物沒法移動,也沒法去吞食其他生物,只有生長在一些風水寶地的植物,靠長年累月地吸收珍貴的天地之氣和日月精華纔有可能修煉成妖。她生長在雲夢澤旁邊一個不知名的山谷裡,那個山谷的生命氣息似乎非常旺盛,生長在那裡的動物體型都異常巨大,裡面的植物也都是枝繁葉茂,生長速度遠超其他地方。她在這個山谷裡面生長了兩千年左右才具備了智慧,到四千年左右才能化爲人形,可見植物修煉成妖的速度要比動物慢得多了。化成人形之後,她終於可以擺脫植物無法移動的困境,於是她就到處行走,踏遍了千山萬水,也看夠了人類和妖族之間的紛擾爭鬥。她無力改變現狀,只能選擇避開人類和妖族的聚集地,儘自己的能力去幫助傷病的人類和動物,同時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學習研究醫藥、音律、文學等,她就是在學習的過程中瞭解到銀杏又名公孫樹,所以給自己取了個公孫的姓。爲了避免受到不必要的打擾,她儘量地隱藏自己的妖氣,並且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地方居住。三個月前她來到這裡,碰到一個摔傷腿的採藥人,就出手救治了他,採藥人感激涕零,把自己採到的藥材都送給了她,然後說自己的老母患眼疾多年,求她幫忙醫治。她覺得這個採藥人忠厚老實並且很有孝心,便同意了採藥人的請求,但她不喜歡去人類的聚集地,就讓採藥人把他母親送過來此地醫治。沒想到治好採藥人的母親後,又有其他病人聞風而來,她就乾脆決定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於是她的病人和病人親友們就幫助她在此地搭建了一間茅屋來安身,她暫時停留下來給沙尾鄉附近的窮苦老百姓看病治療。”
“聽完了她的講述,我不禁感慨萬千,身爲妖怪的她,卻和我們平時接觸到的各種殘暴的妖怪完全不一樣,甚至還有着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是植物系妖怪的緣故,生長的過程中不需要遵循動物界弱肉強食的法則,所以她纔會如此的善良和平和?但我也沒有見過其他植物系的妖怪,無法進行確認。當時我正在消化她的信息,一時半會兒沒有說話,她就笑着問我:‘你這個獵妖協會的總會長,是不是想要消滅我這個五千年的老妖怪啊?’我說道:‘既然你是個與世無爭、一心向善又從無劣跡的妖怪,我又怎麼會要消滅你呢?’她眨了眨眼睛,問道:‘難道我說的話你都相信?’我答道:‘我見過無數的妖怪,但從未見過有哪個妖怪有像你這樣明亮又清澈的眼睛,你可以隱藏你的妖氣,但是你那純潔的眼神絕對不是一個心有邪念的妖怪所能擁有的。所以你說的話,我都相信。’她聽完我說的話,把頭低下來小聲地問道:‘既然你不是來消滅我的,那你又來做什麼?’”
“我說道:‘在十幾天前,我恐怕也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我現在已經有了答案。’然後我就拿出了笛子,吹奏起一曲《鳳求凰》。她聽到這首曲子時眼中一亮,但又隨即暗淡了下去,她並沒有像我所期盼的那樣用琴來和我合奏,只是雙手絞在一起,低着頭靜靜地聽我演奏。一直得不到她的迴應,我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艱澀無比地把這首曲子吹奏完後,我沉默了片刻,然後問她:‘爲什麼?我還以爲我們已經是交情通意心和諧了。’她擡起頭來看着我,忽然笑道:‘你身爲獵妖協會的總會長,怎麼可以向我這個五千年的老妖怪示愛?’我深深地看着她那雙如同星光般燦爛的眼睛,忽然想起了詩經裡面的一首《綢繆》,便把它唸了出來: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她聽着聽着,也輕輕地跟着唸了起來。然後她長嘆了一聲,說道:‘其實我也並非迂腐地認爲人和妖不能在一起,只是人類的壽命相對於妖來說太短了,在你百年之後,我豈不是空餘千古寂寞?’我笑道:‘你若對我也有意,便順着你的本心,活在當下就好了,又何必去想那麼久遠的事情?你還記得詩經裡面的那首《車鄰》嗎:既見君子,並坐鼓瑟。今者不樂,逝者其耋。’她接着頌道:‘既見君子,並坐鼓簧。今者不樂,逝者其亡。’聽到她的迴應,我正以爲她已經答應了,她又忽然問道:‘我一直蒙着臉,你都沒見過我的樣子就向我示愛,不怕我是個醜八怪嗎?’我道:‘我並非是因爲你的美貌而喜歡你,當然也不會因爲你容貌不佳而不喜歡你。’她哼了一聲,說道:‘那我以後就一直蒙着臉好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我連忙賠笑道:‘其實我早就從你那雙如秋水般的眼睛得知,你肯定是個大美女。’她似喜似嗔地白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把面紗摘下。再三考慮之後,她終於答應和我在一起了。”說到這裡,風漫天情不自禁地展露出了笑容。
何曉起在心裡感嘆道: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如果自己也能像老風那麼有才華該有多好,說不定杉杉就會被自己吸引住了。然後他偷偷地朝韓羽杉看去,發現她若有所思,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然後又朝白若兮看去,發現她正聽得如癡如醉,雙手託着下巴,臉上露出羨慕的表情。而杜遠致竟然在泡茶,這小子到底有沒有在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