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習涼風吹過,寧鈺迷濛的靈臺似清醒一些,垂眸之間,突地背後激起一層冷汗,酒意盡數嚇退。
“孤在做什麼?”寧鈺連忙站起,見自己衣衫完好,暗暗鬆了一口氣。
“殿下,”洪靈芸前胸衣衫凌亂,臉蛋兒宛若塗上了一層胭脂,看着寧鈺的目光,已是滿含情意。
方纔雖未真正有夫妻之實,但又有什麼區別呢?
“是你在算計孤!”寧鈺臉色幽寒,目含怒火地看着洪靈芸,他素知這少女聰慧,剛剛是在謀算於他?
想的深了,頭就有些疼,身形同樣晃了晃。
“不是的,殿下方纔……”洪靈芸說着,連忙上前去扶寧鈺。
寧鈺心情煩躁,一把推開洪靈芸,怒道:“孤不需你……”
“嘭……”
洪靈芸畢竟還未醒酒,這時足下不穩,竟朝一旁小几跌去,幾角正擦眉心,血流如注。
隨着一聲痛哼,洪靈芸頭有些暈,擡手一抹,玉掌嫣紅一片,煞是刺眼。
“這……”寧鈺面容微變,沉聲道:“洪靈芸,你沒事吧?”
洪靈芸擡起了頭,此刻鮮血淋漓而下,流在雪膩臉頰上,也沒有擦,但飽含屈辱的目光恍若失了焦距般,死死抿着脣,一言不發。
“來人,快來人。”寧鈺見洪靈芸臉色蒼白,似有血流不止狀,高聲喊道。
廖年快步跑到殿中,目不斜視,面無異色,抱拳道:“殿下有何吩咐?”
楚王神色端肅,沉聲道:“洪姑娘陪孤喝酒,不小心栽倒了,你快帶着她讓許太醫看看。”
廖年掃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洪靈芸,雖心頭奇怪,但面上不動聲色,抱拳道:“那卑職告退。”
說着,攙扶起洪靈芸的胳膊朝外行去。
寧鈺嘆了一口氣,看着几案上的酒壺,“喝酒誤事,以後這酒是一滴都不能沾了。”
待到想起自己差一點就……簡直不寒而慄。
一處僻靜院落,一個年近花甲的老者,幫面色蒼白的洪靈芸止血、上藥,纏了布帛,這才道:“姑娘,可有什麼不適?”
洪靈芸目光失神,死死抿着脣,似是沒有聽到一樣。
“洪姑娘,有什麼不適,告訴許老,許老是金陵太醫院的次座,醫術高明。”廖年在一旁說着,見洪靈芸仍不應,皺眉道:“許老,您看?”
許太醫擺了擺手,和藹道:“應是心神受了些刺激,讓她緩一緩就好,老夫稍後再開些補血益氣的藥。”
說着,起身默默收拾着藥箱,至於廖年,也要返身打算去覆命。
卻在這時,洪靈芸不含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我的臉……會留疤嗎?”
“這個……”許太醫沉吟了下,說道:“在眉心處,姑娘以頭髮遮掩,並不會影響什麼。”
洪靈芸面無表情,目光則是冷漠狠絕,似是無意識地輕聲道:“也就是會留了。”
不知爲何,對上這冷絕的目光,許太醫心神一震,自不是什麼害怕,人活六十,鮮有事情畏懼,而是想起一段陳年往事,悠悠一嘆道:“姑娘,若是害怕影響容貌,老夫倒有個彌補之法。”
“什麼彌補之法?”洪靈芸還沒說話,廖年連忙問道。
這時洪靈芸本是毫無生機的目光,閃了閃,期待看向許太醫。
許太醫沉吟道:“方纔老夫察看姑娘額上傷口,其形似弧月,倒不如順勢刺出三朵梅花來,雪肌染紅梅,應不減姑娘麗色。”
許太醫隨口吟了一句詩,恍惚間光影交錯,似有那麼一個溫潤如玉,衣袖翩翩的青年太醫,徐徐地走進了宮禁深深的後宮……可惜,太醫並不姓溫。
見洪靈芸有意動之色,許太醫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就是,老夫雖年已六十有二,但下針的手還是穩的。”
“那靈芸懇請許老施針。”洪靈芸突然起身,衝許太醫盈盈一拜道。
“現在?”
“就是現在。”
“可是姑娘才受了傷?那疼痛……”許太醫凝眉道。
“無妨,靈芸忍得住。”洪靈芸目光深深,心底暗暗說道,“與心痛何如?我要記着此痛……千雪,我的好姐姐,這可是你賜給我的呢。”
玄淵觀·後山
離着成親過去已有三四天,因此界同樣有歸寧的習俗,徐行昨日也陪着連城去了趟史家,其中應酬陪客,自不必言,值得一提的是,徐行悄悄去了趟濟寧王天壽家,查清一些事實,處理掉了手尾。
當日,荊飛白曾言二僧來自濟寧,徐行就有些猜測,萬陀寺的僧人何以這樣快尋到自己?果然一番查訪,確認王家也參與了謀劃。
故而,徐行遵循着部分實行、全部負責的原則,施了小術,讓王天壽在夢中一睡不起,此外倒是沒有大開殺戒。
這二日,終於空當下來,徐行也興起搬家之意,因捨得銀錢,新買的宅邸佔地廣闊,園林重重,位置實則也和玄淵觀挨着一座低矮山嶺,原是一位山東富商,擔心北方局勢,闔家遷往了金陵,爲防急切間脫手而折價,就委託着一個老管家慢慢尋着買家。
要不說是商人呢。
徐行也不在意這些,此刻正到玄淵觀中的秘境中,陪着清微和凌虛二道喝酒。
“徐道友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之時,怎麼有餘暇?”清微笑着打趣,這位道人面容清秀,似是少年模樣,但微笑時,眼角溝壑深深的魚尾紋卻時刻提醒着徐行,這分明是一位“年輕的長者”。
凌虛輕輕抿着酒,同樣微微一笑。
徐行神情頓了頓,仿若清風過耳,也沒說什麼,端色道:“只是最近修行上有些疑惑,想要請教下兩位道長。”
“哦?說說看。”清微捻起一顆花生米,咀嚼着,咂巴咂嘴,竟吃出了炸雞的既視感。
“關於元神之境,要如何着手。”徐行沉吟須臾,問道。
清微沉默了下,斟酌着言辭道:“徐道友會不會太過急切了,不是剛剛凝結金丹不久嗎?”
凌虛也是停了杯,疑惑地看了過去。
徐行道:“非是我急功近利,而是外有強敵窺伺,旦夕不得安寢,我知道以氣養神,日以繼夜,多則十年,少則三五年,這元神自是水到渠成。”
凌虛聞言,心頭已掀起驚濤駭浪,暗道:“徐道友剛剛說十年?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