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似乎有些刺眼,就連耳邊,林楓似乎都聽到了長樂坊那幾個孩子的玩耍嬉鬧聲,竟然突然間覺得嘰嘰喳喳有些心煩意亂,甚至是撒落在身上的陽光也不再那麼溫暖,而伴隨着微微春風掠過,林楓竟然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
“唉!要離開了吧?”終於,林楓不得不面對現實,緩緩起身之後,轉頭衝着依舊有些抽泣的諸葛溼倭微微一笑,看着對方猩紅溼潤的雙眼,不禁搖搖頭,拍着對方的肩膀打趣道:“咱們的諸葛大仙!今天怎麼又玩起了哭鼻子?”
面對林楓的打趣,諸葛溼倭絲毫沒有任何想笑的趨勢,而是緩緩的擡起頭,平復一下心情之後,才微微點了點頭,隨後卻又一臉嚴肅的開口問道:“侯爺,你信命嗎?”
“嗯?”林楓被問的一愣,隨即點點頭,又搖搖頭,爲了放鬆一下氣氛,故意輕笑着解釋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即便人命是由天註定,那又如何?”
對於林楓含糊不清的回答,諸葛溼倭略一沉吟,低聲嘆道:“哎
!侯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說着,一旁通往丹鳳門的甬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林楓和諸葛溼倭兩人的目光不禁被吸引了過去,隨即,就看到周晨、毛昊、陳萬三、袁彪、尹波等等楓殺和楓家軍的主要人物陸續出現在了甬道口。
“看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了!”見狀,林楓立馬明白了過來,劍眉一挑,略帶傷感的看着諸葛溼倭說了一句,隨後看了看正在走過來的衆人,嘴角一揚,眼角含笑的盯着諸葛溼倭,陡然間渾身散發出一股讓人不敢正視的氣勢,頗爲自信的大笑幾聲,擲地有聲的解釋道:“哈哈哈!諸葛大仙!你可知道,羽翼騎兵團的別號怎麼來的?當初小昊曾經說過!命若天定,我就破了這個天!”
“侯爺!多謝這些年的所有,這些年的一切!”看着眼前自信異常的林楓,諸葛溼倭的眼角微微抽搐一下,突然衝着林楓極其鄭重的拱手行了一禮,在林楓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甩衣袖,轉身離開了,只留下一句沉沉的囑咐:“告辭!保重!”
“先生!”
“諸葛先生!”
頓時,佔據了城牆通道的衆人突然高呼出聲,一個個的面色極爲難看,但是諸葛溼倭卻絲毫沒有想要停下身形的打算,無奈之下,衆人也只好分散到兩旁,眼角溼潤,雙目猩紅的看着昂首踏步的諸葛溼倭。
“噗通!!”
突然間,在所有人都極爲詫異的目光下,袁彪竟然雙腿一軟,衝着走到面前的諸葛溼倭跪了下去,隨即,深深的俯首在地,發出了令人心碎一般的低聲抽泣。
“噗通!噗通!。。。”
緊接着,讓林楓更爲詫異的是竟然上了城樓的所有楓家軍將領都紛紛學着袁彪的樣子跪了下去,俯首在地,發出了低沉的抽泣聲。
即便如此,諸葛溼倭的身形也只是微微一頓,隨即便重新恢復了腳步,穩穩的踏在青石地面上,沉重的一步步,走向了盡頭通往城下的甬道。
望着突然在甬道轉角處消失的背影,林楓內心五味雜陳,但是更多的卻是酸與苦,這已經是短短不足兩個月以來,離開自己身邊的第二個人了,接下來離開的會是誰,林楓不知道,也更不想知道。
甚至是在思緒恍惚之間,林楓竟然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當初根本不該這麼早就將長安城收復的。可是緊隨着林楓就嘲笑了自己,即便不遲一些,眼下已經發生的這些難道就不會發生了嗎?
或許,的確如剛剛離去的諸葛溼倭所說,有些事,是上天早已註定的。
此時此刻,林楓唯有用這個理由來爲發生的一切做開脫了。
良久之後,下跪的楓家軍衆將緩緩起身了,同時衆人的心情也平靜了許多,互相對視之後,紛紛邁起步子走向了依舊站在垛口處的林楓。
“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即便沒有回頭,但是憑着敏銳的聽覺林楓已經知道衆人到了身後,但是此刻的林楓心中卻有一個更大的疑惑,爲何在諸葛溼倭離開的時候,身後的衆人會不約而同的向其下跪
。
更重要的是,如果衆人下跪是爲了挽留對方,林楓還是能夠理解的,但是衆人所做的一切似乎根本不是爲了挽留,而更像是爲了某種事情,出於對對方的真心感謝。至於諸葛溼倭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能讓衆人如此心甘情願的集體下跪,這纔是林楓心中最大的疑團,而對於諸葛溼倭的離去,內心也突然愈發的愧疚起來,似乎諸葛溼倭的離去,與自己有着某種十分緊密的聯繫。
但是面對林楓的沉聲質問,所有人都再一次選擇了不約而同的沉默,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回答,但是衆人之間卻在面色難堪的互相對視,很顯然,其中的原因,在場的所有人之中,唯有林楓一人被矇在鼓裡,對其一無所知。
“既然不想說,那就回去吧!”雖然林楓沒有回頭,但就像腦子後面長了眼睛將衆人的表情全都看清了一般,再次開口的語氣顯然已經有了一絲怒氣,畢竟,被所有人都瞞着與自己關係極爲密切的一件事情,是誰都會有些惱火的。
“我說,沒事的話,都回去吧!我想靜一靜!”聽聞身後沒有任何動靜,林楓再次沉沉的開口發話了,這一次,語氣之中的怒氣已經十分明顯,這種情況下,衆人也不敢再繼續逗留了,紛紛互視一眼,在對方臉上看出極爲無奈的神情之後,紛紛輕手輕腳的退後數步,然後衝着林楓的背影微微拱手,緩緩的轉身離開了城樓。
許久之後,當耳邊只有微弱的風聲時,林楓才長長的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子,將目光投向了空蕩蕩的通道盡頭,城樓上的守衛在先前已經被林楓安排暫時退下了,所以此刻的丹鳳門城樓上,只有林楓一個人的身影,孤零零的,略顯單薄。
望着眼前的空蕩,林楓的內心似乎也被掏空了一般,突然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與寂寞,同時,恍惚之間,回憶起了這數年以來,自從在漢中府的天溢香酒樓外,第一次遇到挺身而出爲了救李曉紈而與地痞流氓發生爭鬥的諸葛溼倭,林楓的嘴角不經意的露出了一絲笑意,甚至於林楓一直將兩人從認識到剛纔的分離,期間所有的一切都回憶了一遍,嘴角的笑意也愈加濃厚了。
而在城樓下的丹鳳大街上,出了丹鳳門的諸葛溼倭又重新變的吊兒郎當了起來,也不知道他從哪變出的酒肉,絲毫不顧形象的左手握着一隻肥碩的鴨腿,右手還抓着一隻酒壺,晃悠悠的身子,走上兩步便會停下身形,仰頭灌上一大口酒,然後繼續前行,左手的鴨腿還會放在嘴邊奮力的撕扯兩下,全然不顧滿嘴的油漬。
淡金色的夕陽映照下,將諸葛溼倭的外表浮上了一層模糊漂浮的金黃,猶如他原本就是天神一般,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隨着距離的越來越遠,身後的影子被拉的老長老長,狹細狹細,最終變成了一條模糊的細線。
突然之間,就連那條微不可見的細線也陡然消失,城樓上的林楓趕忙踮腳眺望,卻是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絲關於諸葛溼倭的蹤跡,最終,嘴角的笑意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落寞,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