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假期就到了, 覃原跟着方小藝和李華一起回了老家。她想着，家裡的墳頭總需要有人打理。車程不遠，不過就是半天的日程, 因爲是晚上趕路, 所以第二天天矇矇亮的時候就到了。
她的家還和她離開時候一樣泥土瓦房。她推開木門, “吱――”一聲便透出了點點黴味兒。把行李放下後, 覃原就開始打掃衛生。
等打掃完衛生, 她還要去拜訪方小藝的父母，畢竟前些年都是他們在照顧她奶奶。他們兩家之間不過就是隔了一堵牆，小時候頑皮, 她和方小藝經常翻牆過來又翻牆過去的。
“伯母，我回來了。”她走進她們家院子, 就看到方小藝的媽媽在院子裡給桃樹施肥。她離開的時間有點久, 記憶中方小藝的母親頭髮不是這樣的, 現在已經藏着白髮。
“小原也回來了！”方伯母趕緊過來拉她的手，“回來就好。”
“我和方小藝一起到的。”覃原笑道, “方伯伯呢？”
“他啊，出去了，晚上到這邊來一起吃晚飯。你一個人在家不方便開伙。”
覃原點點頭笑得甜：“行嘞，我去找方小藝。想和她一起到去買點東西，明天我想去見見我爸媽和奶奶。”
方伯母恍然似地反應過來：“應該的。方小藝在樓上呢, 你去吧, 剛到估計有點累, 你們休息休息再出門。”
覃原答應着, 轉身就上樓去找方小藝去了。兩個人商量着, 決定下午在去買祭奠用的紙錢和香燭。
她們買好東西后在街上逛着，順便買一些小時候常吃的吃食。她們騎着電瓶車穿梭在這樣的小縣城裡, 說不出的愜意。買完東西后，剛打算把東西放到電瓶車上，就突然聽到了有人再喊她的名字。
“嘿，覃原……”
覃原回頭，看到李子健剛把電瓶車停下來。她停在那裡，和方小藝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直到李子健走到跟前才冷漠地問：“有事嗎？”
她纔想起來這是假期，碰到熟人太太正常不過了。
“我上次在G大見你就像和你聊一下的。”李子健說。
覃原覺得有點好笑：“我們之間好像沒有什麼好說的吧？”
李子健大概也猜到了覃原的脾氣，於是開門見山地說：“那個時候的事對不起。我當時在醫院，我不知道我媽到學校去鬧。後來出院後見到你又不知道怎麼說。”他那個時候太膽小又太要面子，覺得明明是他捱了打爲什麼要去給覃原道歉，於是死撐着到了初中畢業。而初中畢業後李子健就到了外地上的高中，就沒怎麼見過覃原了。“你也知道，後來我去了外地，所以就一直沒能和你說這句話。”
方小藝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着覃原的反應。
覃原臉上的表情自始至終從沒太大的波瀾，在李子健說完後，不過是淡漠地問了一句：“你說完了嗎？”
他僵硬了一會才悠悠地問：“你也是G大的嗎？”
“不是。”她冷着語氣說。
“那天在學校，祁珏說你是她女朋友，這是真的嗎？”
方小藝呆了，她都沒知道的戀情怎麼李子健就知道了。於是奇怪地問：“哇，怎麼回事？”
覃原沒有理會方小藝，對着李子健說：“對，有問題嗎？”
“覃原，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認識的這人，但是祁珏的做派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樣子，他和我們不是一類人，你和他在一起差距太大了。他不過就是看你長得漂亮，和你玩玩的。”學校裡追他的女生多了去了，他們打球的時候，那些女生有一半是爲了見祁珏那個教練員去的。
覃原聽着臉色變了，蹙着眉，反問：“可是這關你什麼事？”好煩啊，李子健有毒嗎？她談她的戀愛，輪得到他來說三道四。但是她很快就捕捉到了他的後半句話：“你說祁珏就是看我長得漂亮和我玩玩的？”
“對。學校裡的女生一個個對他趨之若鶩，誰不知道他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一樣。”
“你怎麼知道他是圖我漂亮？所以我的樣子已經明顯到讓人覺得一個男生和我在一起就圖我好看了嗎？”她擡起眼有點質問的模樣。
李子健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問題。
“李子健，我可記得你以前總是不留餘力地說我醜的。”她怎麼可能忘記？李子健可是拔她頭髮畫她衣服，儘可能地攻擊她的樣貌的人啊。她忽然想想到什麼似的，輕輕地笑了，把頭髮往後一撥，“所以你也覺得我長得還行吧。”末了，覃原擡起眼睛，眼神有些毒辣，“你喜歡我吧？”
李子健登時驚了，脫口而出的否定：“你以爲你是誰啊？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
“那你以爲你是誰？我的事還輪到你來操心？我告訴你，就算祁珏是玩我的，我也樂意給他玩。”
李子健不可思議。
“我們走吧，小藝。”說着兩個人就開着電瓶車離開了。
只剩下李子健一個人站在原地出神。他回想起很久遠的事情。那時候他還很小，是個混小子。他喜歡一個小女孩。那個女孩有着一雙漂亮的眼睛，黑漆漆的。他喜歡引起她的注意，一羣孩子簇擁着他從女孩身邊走過，李子健那時候覺得自己一定帥呆了。他也不是故意要說一些傷人的話，只是往往那樣子，女孩纔會正眼看他。用她那漆黑的明亮的帶着倔強的眼睛久久的盯視着他，哪怕一雙手都已經握成了拳頭，牙齒磨得做響。
覃原說對了，他喜歡她。
他在G大見到覃原的時候確實是愣了一下。她變化可真大啊，眉眼張開了，帶着嬌美坐在別的男生身邊。
別的男生，想到這裡李子健忽的覺得覃原也不過和那些女生一樣。
回去的路上方小藝問：“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覃原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那天送緣緣到他家的時候，我那天晚上住他那裡。”
方小藝有點驚：“你們沒那啥吧？”
“什麼啊？沒有沒有……”覃原那天晚上睡得可死了，祁珏也沒對她做什麼。
“哦。”方小藝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李子健喜歡你？”
“啊？”覃原無語，“我哪知道，我隨口說的，那個人怕不是腦子有問題，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了，也沒什麼交情，就跑到我跟前來說三道四，神經病吧？”
“不過我看樣子，他好像是真的有點喜歡你。”方小藝說。
覃原翻了個白眼：“得了吧，這樣的喜歡給你要不要？”
傍晚回到家覃原洗了個澡，換了一身棉麻的長裙子，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她拉出家裡的老舊的躺椅，躺下去手裡拿着蒲扇慢慢地搖啊搖搖啊搖。樹上的知了叫得很有頻率，不緊不慢，尾音拉得很長，長到幾乎能延伸到覃原的夢裡。她幾乎是一天一夜沒怎麼睡正睏倦得厲害，於是沒多久她的眼睛就沉沉地合上了。
夢裡陽光溫柔，樹影婆娑。她的奶奶慈祥地看着她，手裡搖着蒲扇給她扇走夏日的燥熱。一隻粗糙長滿繭子的手給她擦去背後的汗。她的手太糙了，總讓覃原覺得癢癢的。
“小原，小原，小原……”
一聲又一聲。
她卻是失聲了一般叫不出來。
由清晰變模糊，世界又開始天翻地覆。所有的一切從她的身邊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混沌，黑暗，魑魅，魍魎。覃原一路跑使勁兒地跑，驚恐掙扎。
最後，被吃掉了，骨頭也不剩的。
她猛然睜開眼睛，背後已經溼了一大半。原本鬆鬆垮垮地扎着的頭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散落下來披在肩頭。她躺在屋裡，外頭的陽光和昏暗的屋子在門框處設下交界，一半明亮一半陰暗。她眯着眼睛看得有些恍惚。夏天這樣長，原來太陽還沒有下山，等太陽下山另頭太陽也該升起來了吧。
她又三通未接來電和一堆的消息。
“你到了嗎？”
“怎麼不給我回消息？”
“看到消息記得給我回復。”
……
還有一個視頻，視頻裡的緣緣躺在祁珏的懷裡，頑皮地想要去抓逗貓棒。然後覃原聽到祁珏的聲音，他在說：“緣緣是不是想媽媽了？爸爸也有點想呢……”
她的心房瞬間被填得很滿，一雙眼睛彎彎的像盛了星輝。
“我到了，一直在忙着打掃衛生，忘了回覆你消息。”
覃原的消息剛剛發過去，祁珏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怎麼那麼晚纔給我回復？”祁珏問。
“我回來太忙了，就沒注意。”
“下次先給我回消息好嗎，你不知道這樣會讓人擔心嗎？”
“好了我記住了。”
她的聲音糯糯的，一下子打散了祁珏心裡的焦急。“吃過晚飯了嗎？”
覃原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脖子：“沒呢，一會我到小藝那裡吃。對了，我今天看到李子健了。”
祁珏眉心一攏：“鬧不愉快了？”
“也不算。”覃原轉了一圈，拿出下午買的綠豆糕放嘴裡，“他說你很多人追，說你和我在一起就是玩玩而已。”
祁珏的眸色一沉：“那你呢？你也這麼覺得？”
“我不知道。”
祁珏的聲音傳過來，很又磁性的。
“覃原就像你說的，時間還長多瞭解我一些吧，不要用別人的眼睛看我，用你的眼睛看我，好嗎？”
“嗯。”覃原溫軟地應着。她望出外面，天邊的雲紅成了一片。“祁珏，我有點想你。”她的聲音很輕。她有點想像緣緣那樣滾進祁珏的懷裡。
緣緣在屋裡獨自玩着玩具。
他的心思不在這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樣想念的感覺，他不是很能控制。在聽到覃原說想他後，所有的思緒決堤而出。“我去找你。”祁珏說。
覃原哧哧地笑了：“還是等我回去吧。”
“那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