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白蝶紫槐,鳳王盯着面前的盤龍硯臺目光森冷,周邊氣氛沉凝到了最低點。
賽神仙心神緊繃,似在等待着什麼,忽,“嘭!”一聲巨響響徹在耳畔,他悄然擡眼,便見那盤龍硯臺被摔碎在黑石地面上,墨汁飛濺。
楚言看一眼自己的白色錦袖上那一抹黑,眸光愈冷,淡淡道:“無極,寡人受夠了這樣戰戰兢兢的日子,恨不得立時殺向京城,拼一個魚死網破!”
“大王息怒。”賽神仙再拜,勸慰道:“大王,您要想想韓信,楚漢爭戰之時,他忍胯下之辱終得封王,做下一番大事業……”
鳳王揮手,賽神仙有眼色的便閉了嘴。
“拿藥來吧。”
“是。”賽神仙躬身退出,直奔自己的院子去拿另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藥。
若無其事擦掉額前的冷汗,長吁一口氣,他最不愛和發怒的鳳王呆在一起,那太考驗他的承受能力了。
迴廊上,醜奴正端着一個小魚缸,抱着一缸水從外頭找回來,一見是西門無極,她就哇哇大叫,罵道:“賊臭肉,臭狗肉,扒醜奴衣裳的大壞蛋!”
西門無極面無尷尬,坦然自若,對着醜奴笑若故友,道:“小丑八怪,你去哪裡了,怎不在屋裡伺候大王,大王不見你已然發脾氣了,把最愛的盤龍硯臺都砸碎了。”
“騙人全文閱讀!”醜奴瞪他,再度罵道:“賊臭肉,臭狗肉,醜奴要揍你!”
說罷,眼疾手快的就把那一小魚缸水傾倒向了賽神仙,登時就淋他個落湯雞。
“你這小丑八怪!”賽神仙抽抽鼻子一聞,一股子的荷塘裡的腥味,禁不住怒喝。
知道大王這個時辰要用藥,安山正從另一邊走來,見醜奴拿荷塘裡的臭水潑他,他隔着幾步遠就哈哈大笑。
臨近了一瞅,見一根水草正趴在賽神仙的青布襆頭上,安山笑的更大聲了,叫好道:“醜奴幹得好,這廝就該教訓。”
“看我不教訓你!”賽神仙聞着自己一身臭味,瞪着醜奴,擼擼袖子就要揍她。
“哇!壞蛋打人了,救命啊!”喬木得了便宜,一把將魚缸扔向賽神仙,撒開蹄子就跑,心裡暢快極了。
一邊跑一邊笑,回過頭去看沒人追她,她就罵開了,“賊臭肉、臭狗肉、小肉肉……”
哇啦哇啦把從這裡學到的所有罵人的話都罵了一遍,忽然就發現了個好玩的地方,大唐罵人極少用娘,比現代好多了,罵人的話基本上都和女字旁扯上關係。
“真想抓着她揍她一頓。”賽神仙扯着自己溼漉漉發着臭味的袖子苦笑道。
安山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是故意的吧,依着你的身手,躲開一個傻兒潑向你的髒水容易的狠。”
“滾!你別碰我,也不知是誰,赤紅着眼對我要打要殺的。臭狗肉,在你心裡,我竟還比不得那小丑奴,哼!”賽神仙拍開安山的手,扭着頭就往前走。
“別啊,兄弟。”安山傻笑着追上去。
“滾!”賽神仙回過身來喝罵。
兄弟倆相對而站,四目互瞪,少頃,都繃不住臉露出笑模樣,同時出拳擊向對方,隨着“嘭”一聲大響,一笑泯恩仇,兩隻手緊握。
片刻鬆開,倆人一起步入賽神仙的院子,賽神仙輕聲道:“大王的病情再也容不得絲毫的差池,我也是逼不得已。”
安山是個爽直的,愛打抱不平的人,他不能忍受男人欺負女人,這儼然是他的死穴,閉着嘴沒說話。
熟門熟路背上賽神仙的藥箱,和端了藥盅出來的賽神仙回合往鳳王的院子裡走,安山道:“我見你爲大王的病情廢寢忘食的研製解藥,辛苦了。”
賽神仙嗤笑道:“我辛苦不辛苦要你說。只怪我學藝不精,不能立時解大王於病痛。”
安山糾結的蹙起眉眼,看着賽神仙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你這憨子也學會拐彎抹角了?”
糾結了一會兒安山還是說了實話,道:“你不會真是庸醫吧。”
把個賽神仙氣的一佛昇天,二佛出世,大罵安山道:“你給我滾!”
安山哈哈幾聲大笑。
藍空下一隻黑鷹落在鳳王院子裡的一棵柏樹上。
喬木報了仇,心情愉悅,偷偷跑到鳳王所在的窗前,伸個腦袋進去正要偷看,不想被逮個正着,被兇了。
“跑到哪裡瘋玩去了,回來不走正門,趴在窗上像什麼樣子,還不快進來。”窗內俯首桌案的楚言冷哼道。
“嗨,小美人!”喬木心內促狹,故意裝傻充愣的調戲他。
楚言寫字的手頓了頓,面色黑了黑,冷斥道:“給寡人滾進來!”
“哦。”喬木犯懶,不想繞一大圈走正門,覺得這窗戶矮的狠,吭哧吭哧就往屋裡爬。
楚言哼笑,一手拄頭去看,一手拿着玉管毛筆在手上輕轉。
窗下就是鳳王所在的矮榻,輕輕鬆鬆爬上窗戶,喬木就要往下跳,這楚言卻是個蔫壞的,瞧着這醜奴無憂無慮的模樣甚是嫉妒,手指一彈將蘸了墨的玉管毛筆擊向她的膝蓋,便聽喬木“哇!”一聲跌到榻上,直接跌了個狗吃屎。
牙齒和硬實的塌來了個親密接觸,弄的喬木嗚嗚呼痛。
憤怒的瞪向那拍着桌子大笑的男人,捂着嘴巴衝他擠眉弄眼。
“醜奴兒,你真有趣。”笑過之後,楚言肯定的道,“故,寡人決定,往後你便是寡人的寵物,一日逗寡人一笑,若是一日做不到,寡人就餓你肚子。”
“壞蛋!”喬木小手一指他,癟嘴,控訴。
有沒有一種男色,即使他捉弄了你,你也不會生他的氣?反而覺得能博他一笑是你的榮幸?
今兒個她算身上見識了,不僅貴妃一笑,六宮粉黛無顏色,這鳳王一笑也是,傾城絕色惑女心。
“醜奴兒。”他再度一笑,唸了一遍她的名字。
“今日寡人已是笑過,你做的不錯,這盤水果賞你了,你抱去吃吧。”楚言嫌棄的看了一眼那沾了口水的半個橘子,大方的道。
“小美人,你真好!”喬木拍掌一笑,不客氣的抱到自己懷裡藏着。
他以爲她傻,她便裝傻調戲他,哼!扯平!
“再亂叫,仔細寡人剝了你的皮點燈籠。”楚言嚇唬她道。
他自身容貌如何他自己清楚的很,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並不以爲意。
可這也緊緊是因爲醜奴是傻兒罷了,若是其他人叫他美人之類的話,他定然真剝了那人的皮。
“哇!剝皮!”啃着橘子的喬木給面子的做出一副傻樣來,搓着腿倒退遠離他。
楚言見她縮在角落裡小老鼠一樣啃果子便覺有趣的緊,又逗弄了幾句,見這小寵物不大配合,便失了興趣。
耳邊聽着外頭聲聲的鷹嘯,他把手指放在嘴邊,嘹亮的哨聲從窗內飛去,在空中盤旋的黑鷹迴應似的了長鳴了一聲,撲扇着翅膀飛來,落在窗上,琥珀色的鷹眼直直盯着楚言,衝着他咕嚕咕嚕的叫。
“咦?大鳥!”喬木從角落裡爬出來,扔了果盤就去抓那鷹,一點也不畏懼這黑鷹的高大危險。
“滾回去。”楚言呵斥。
“我要大鳥。”喬木大聲要求。
“真不知你是如何活到現在的。”他引着黑鷹飛到矮几上,便見這能容得下他處理文件的矮几讓它佔去了一小半,個頭比筆架高出兩個。
那爪子上的鱗甲大如指甲蓋,羽毛堅硬,喙子彎如鐵鉤,雄糾糾氣昂昂,有氣勢極了。
喬木偷偷嚥了咽口水,對這一大隻,她還真不敢輕易靠近。
楚言命令士兵拿了一盤鮮肉進來放在黑鷹面前,輕輕的撫摸了幾下它的頭,便去解它腿上綁縛的一封短箋。
“你別亂動,小心它啄傷你。”楚言提醒了一句,便徑自看信不理會她了。
喬木避着楚言看着黑鷹,心裡翻江倒海起來,這鳳王的不簡單再次提醒她要速戰速決。
可……她心裡那急如蕩婦的渴望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她的心不再堅定,爲什麼她竟生出要永遠做這個醜奴兒的想法?
尼瑪,好人不做做傻子,這不是犯賤是什麼!
“原來如此。”看過短箋之後他冷笑。
“大王。”
安山和賽神仙一前一後進來。
將短箋浸入墨水裡,楚言道:“我那大哥病重了。”
賽神仙聽罷,把這消息咀嚼了一會兒,恍然,拱手道:“大王,此時,我們是安全的,至少有喘息的機會了。”
“最好立時就死了。大王您在他宮中遇害,他竟然只打殺了一個宮殿的宮婢和太監,這算什麼交待,是敷衍還差不多。我腦袋雖不靈光,可也禁不住懷疑,就是他害的您!”安山氣怒道。
賽神仙看見矮几上醜奴兒正揹着他們逗黑鷹,又見楚言並不避諱她,賽神仙便大膽的道:“大王,長安事變,無論皇帝、太子還是蜀王都將對您鬆懈,這是一個機會,我們是否要使一個金蟬脫殼之計,趁機回伽羅。”
“不,我們不回去。”楚言摸着自己沒有知覺的腿,臉上擰出一個冷笑來,“骨笛已經打探出,你那師傅就在揚州,寡人會找到他。賽神仙,你閉門造車也是不行,還是出去訪問民間神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