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着小半個時辰，季老六又給楚戈填了滿杯，輪到他自個兒了卻只倒了半杯多些。
他眯着眼兒往壺內看了一眼，晃動了下酒壺，然後放到桌子底下，又拿起另外一壺來。
劉氏雖說和秀娘嘮叨着，可那眼兒還是時不時的瞄向季老六這邊的，她瞅着季老六又要整着一壺，皺了下眉，伸過手把酒給拿了過來。
季老六看着劉氏，剛要開口就打了個酒嗝，他抿了抿嘴，“哎，他娘，我這、我這還沒喝哩。”
劉氏瞪大雙目，顯然是生着氣了，可礙於楚戈和秀娘都在，就沒發作出來，“行了，他爹，你這要還沒喝的話，那楚戈腳邊那倆個空酒壺裡的酒，是進了我和妹子的肚裡麼。”
秀娘知道劉氏是給季老六留着面子，說叨着儘量把聲音放得溫和一些，可這樣聽來倒叫人覺的怪怪的。
“好了六嫂，你就讓六哥再喝一小杯麼，你剛不還說了，今兒還算是過年麼。”
劉氏看着秀娘，指着桌子上的幾盤菜唸叨了。
“哎，妹子，你六哥只要一遇到酒，那抱上酒壺就不撒手啊，你瞧瞧，那肉菜沒少多少，這酒倒是一壺接着一壺的下去了！”
楚戈撓了撓頭，尋思着說了，“六嫂，我、我也喝了一壺……”
劉氏擺着楚戈一眼，本想說自個兒瞧着季老六就給他倒了三倆杯，其餘的全都進了季老六的肚子裡，可她又怕真這麼說了，倒顯得自個兒小氣了，她一晚上沒幹別的，盡盯着楚戈喝自個兒多少酒了。
秀娘瞅着一笑，酒多傷身。這劉氏心裡是緊着季老六的，只是性子急，刀子嘴太利了。
季老六聽着劉氏嘮叨的，埋怨她不給自個兒留點面子啥的，完了就乖娃的拿起筷子吃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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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吃完了飯，季老六在院子裡搭了個小石竈，上面放着個小銅壺，說着要沏茶刮刮肚子裡的油。
楚戈幫着給折柴禾，本來在下陽村，誰都沒有喝茶的習慣。只是這大過年的，大家難免吃的好些，這平時清湯寡水的。咋一進油腥，還是有些不舒氣的。
秀娘在西屋的竈裡，給劉氏搭把手，倆人說叨着一塊刷洗鍋碗，今兒劉氏忙活了一天。從早到晚蓄了一盆子的碗筷還沒拾掇哩。
劉氏在大木盆裡倒上燒開了的淘米水，搬着倆把小凳子，一把給自個兒，一把遞給秀娘，她抓着抹布浸在水裡洗碗，瞅着秀娘說了。“哎，妹子，你還別說。我用你這法子，把淘米水留下來洗碗，還真刮油哩。”
秀娘也動作着，她笑笑的，“好用就成。要不擠上洗潔精，手上總覺得乾巴巴。”
劉氏聽着一頓。“妹子，啥，啥是洗潔精啊？”
秀娘一愣，瞅着劉氏，想想說了，“沒、沒啥啊，哦，我是說啊，這鍋碗瓢盆就着清水洗完了，拿到手上，總還是覺着黏黏糊糊的，一點都不幹巴。”
劉氏一笑，“哎，可不是麼。”她說叨着把洗好的碗放到一旁的笸籮裡，這些一會再過着一邊清水就成了。
她把幾個大湯盆抹了幾下，撈出去放好，忽的尋思了一下，暗自窺了秀娘一眼，裝着隨意的問叨，“哎，妹子，這倆天咋沒聽着你問起那林子的事兒啊，早先你不還叫我多留心那老刀婆子的說口麼。”
秀娘把倆洗好的盤子遞給劉氏，讓她也放到笸籮裡，“哦，六嫂，你問的這事兒啊……那刀嫂子咋說的啊？”
劉氏沒想着秀娘會反問她一句，她扯扯嘴，“嗨，那、那老刀婆子能咋說啊，還不就那句‘我得問一問我當家的’麼。”
秀娘笑着，“看來，這老刀哥還沒鬆嘴啊，哎，不管了。”
劉氏不明白，“啥？不管了？”
“嗯，不管了，先把他晾着再說。”
“妹子，那你是不要那林子了？”劉氏的語氣中帶着一絲喜悅。
“要啊，咋地不要咧。”秀娘想着，雖說楚戈尋思的法子好，到木行裡收些廢料來造洗衣板子，可要是木行裡沒有自個兒想要的木料，那她把林子盤下來，不也是多了一層保障麼。
劉氏問着，“妹子，那你咋還說着不管了哩？”
秀娘一笑，對着劉氏說了，“六嫂，刀嫂子不一直沒給你準話麼，我估摸着石老刀在等，想看看還有沒有人要他那林地，若是要的人多，他不也好比着些，好多敲幾兩銀子麼？咱這幾天就不去問刀嫂子了，先晾着他，等着他耐不住了，自然會叫刀嫂子來找咱的。”
“這……妹子，你這尋思的啥意思麼？”劉氏還是不明白秀孃的心思。
秀娘說了，“六嫂，你想啊，那老刀家的林地閒置了好多年，那要是有人惦記着，早叫人給盤過去了，他（石老刀）過了這麼多天，還沒給你說賣還是不賣的，那就是還沒人問叨起，要不，他早跑來給你擡價了。”
劉氏皺了皺眉，瞅着秀娘，“妹子，你這麼說也是在理，可要是那石老刀跑着到鎮子上去吆喝……”
秀娘一擺手，說了，“那不可能，鎮子上我早先去瞅過了，那裡是有十來家木行，可他們一出鎮子，在外頭一家作坊裡就能買着木料，他們根本不會到下陽村來買林地，那樣他們還得僱人砍樹拉車啥的，又耗工期又費工錢的，成本立馬就上去了，划不來的。”
“所以啊，咱先晾涼老刀哥，原先沒人問起他那片林子，過了那麼多年興許他不在意了，可前些日子咱又把這事給他勾起來了，你去問一遍，我又去問了一遍，那他自然就想着要林地的人兒多了，可他拖得時間越長，心裡就越慌張，既怕沒人要，又怕把價給說低了……”
劉氏看秀娘說的，臉上越來越難看了，她估摸着能猜出秀娘接下來會說啥了。
可秀娘並沒有沒在意，手上繼續忙活着，笑着說了，“六嫂啊，你就安下心等着吧，那塊林地賣不出去，他心裡比我們還着急哩，不用過着幾天，他就得來找你，到時他就會主動把價兒降下來。”
她笑了笑又說了，“六嫂，咱去找刀嫂子壓價，和他主動來找咱降價，這可是兩碼事啊，前面的是他們說了算，而後面的，就是咱說了——”
“哎呀！”劉氏沉着臉，懊悔的拍了下自個兒的大腿，埋怨自個兒早先沒和秀娘先嘮嘮，要不她也不至於叫石老刀多敲了些銀子去。
秀娘一愣，“咋了六嫂？”
劉氏忽的嘆了口氣，把手裡的碗筷放到水裡，對着秀娘說，“妹子，六嫂、六嫂對不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