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約八十平左右,正值夏季,草地昂然,旁邊的小溪清可見底,泉水淙淙,一看便知是最天然最純淨的礦泉水。
姚澤生仔細的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最後決定,今晚在此過夜,隨後他交待了幾句後,和舒氏商量去林中設陷井,既然決定了不去南河郡,那麼裹腹的東西自然不能全靠着帶出來的那幾張雜糧麪餅。
姚澤生一走,六六便對舒氏道,去山邊採些野菜,舒氏一開始不允,後來看姚六六身體確實恢復的不錯,也禁不住姚六六再三請求,便猶豫再三後,同意了她去,但讓她不要走太遠,一個時辰內必須要回來。
姚六六應了一聲,便由舒氏自己琢磨今晚過夜的東西。
其實姚六六自己也在擔心,要如何在山中渡日,舒氏和姚澤生帶的東西極少,沒有帳蓬,也沒有過多的毛粘薄被,要想在山裡長期住下去,眼前這些東西是肯定不夠的。
沿着小溪折回,一路上採了許多仙人掌和板根蘭,姚六六讚歎,這個時代就是好,就連板蘭根這種廉價的草藥,也遍地都是,而且個個根徑肥大,比起現代的板蘭根,絕對一個頂三個。
認識這些東西,還全靠當年鄉下的爺爺,記憶中那年她出水豆,爺爺就是用仙人掌磨成汁給她擦,再用曬乾的板蘭根煮水喝。
水豆和天花,雖然不同,但病況差不多,只要好生照料,不高燒的話,那麼活命的機率是很大的,而且發過一次,終生免疫。
因爲擔心本尊體弱,會被傳染,所以快要下山的時候,姚六六又用稀泥和水,把自己身上塗了個遍。
這個時代沒有隔離服,她只能依靠這些厚厚的泥層,但願可以起到隔離效果。
回到剛纔的大路邊,那個少年還在昏迷當中,姚六六深吸了一口氣,走近他身邊。
近看,這少年長的器宇軒昂,劍眉濃密,長長的睫毛如扇般垂下,棱角分明的薄脣,緊抿一線,一看就知並非池中之物,那怕是昏迷當中,那氣質,也絕非普通農戶家的孩子應有的。
至於他臉上和身上的豆斑並不大,只是膚色赤紅,顯然已經進入了發燒狀態。
將手裡的仙人掌和板蘭根放在一邊,然後揀了根長棍,戳戳了他。
“醒醒,咳咳,能聽到我說話嗎?”
少年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彷彿聽到有人說話,微微的睜開雙眼,便看到眼前站着一個泥猴般的小人。
“你是誰?”少年開口,聲音嘶啞,每說一個字,濃眉便擰緊一分,可見其連說話都很困難。
姚六六屏住呼吸:“沒死就好,你張大嘴,我看看。”
她不懂醫術,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路,當年她生水豆時,醫生便說過,張嘴看看嘴裡有泡沒有,有泡,那是肯定要高燒不退的。
少年微睜着雙眼,星眸雖濁,但並不糊塗,眼前的小泥猴是誰?
“你是誰?”他再次艱難的問道。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張嘴說話,因爲每說一句,他便能感覺嘴裡快要噴火,身體更是四肢無力,就連鎖在腰上的軟劍都握不住。
“噯呀!我沒有時間在這裡浪費,你把嘴張開,我看看你的病,也許我能幫你,懂了嗎?”
他?他能幫他?少年突然有些想笑。
雖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聲音也稚嫩的分不清男女,但從這身高來看,小泥猴最多隻有四、五歲,這麼點大的孩子,能幫他治病?而且還是聞之色變的瘟疫,這算不算是他有生以來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如果此時他還有力氣,定然會笑兩聲,可惜他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少年沉了沉眼簾,心笑過後,沉寂下來,想起來時星野觀的觀主曾言:“觀天象,吾朝有難,爾也有一劫,但此劫興許是吾朝之幸,爾雖九死一生,但能逢凶化吉,山中遇貴人。”
少年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揚,目光再度落在眼前的小泥猴身上,最後還是決定依言張嘴。
看少年糾結了一番,終算聽話的張嘴,姚六六鬆了口氣,屏息走近了兩步仔細的看了數眼。
嘴裡沒有水豆,太好了,這少年天花病毒還沒有入口,估計皮膚赤紅只是皮外燒,這樣的話,情況就好太多了。
“你聽好了,此病叫天花,嚴重時水豆可長滿全身,膿皰會腐爛,此病可由唾液和直接接觸傳染,傳染度很強,有些傳染後並不會立馬發作,而會潛伏十天左右,發作時會高熱不退,噁心嘔吐,四肢無力,病情雖然兇猛,但並不是不能治癒,而且只要得過的人,便永不會再得,也永不會被傳染。”
“你現在記好,我現在要說的,就是如何治癒此病,這個叫仙人掌,你搗碎取槳用於外敷膿皰,這個叫板蘭根,取根部煮水可清火去毒,如果膿皰開始潰爛發癢,便用幹艾葉燒煙燻,如果不想留疤,就切記不可以撓,長則一月,短則半月,待膿皰結枷脫落後,就可以痊癒。”
隨之姚六六又說了一通如何護理的方法,也不管少年是聽懂還是沒聽懂,一古腦的說完後,眨了眨眼:“你聽明白了嗎?”
少年見她說的頭頭是道,從起先的漫不經心到驚訝,最後到仔細的記下她每一句話。
難道星野觀的觀主真說對了?他果然命不該絕,能逢凶化吉,九死一生?而眼下,確實又在山中,也對了那句,山中遇貴人?
少年驚蟄!
姚六六不知道少年想什麼,心裡卻在想着,自己出來已經超過一個時辰了,若再不趕緊返回,只怕舒氏和姚澤生要着急了。
因此她再問了一次他記好了沒有,在看到少年輕點頭顱後,鬆了口氣:“我不方便久留,你自己試過後,如果見效,就趕緊想辦法找到官府,將此疫趕緊平復下來吧,我走了,你保重。”
“等等。”少年急言,想起身將小泥猴再看仔細一點,卻無奈身體發軟,一時沒起來,又重新倒在地上。
“噯呀,你還是保存好體力,自己照顧好自己,否則你還沒救到別人,自己就要先掛了。”姚六六擰眉,她冒了這麼大的風險,不就是想讓這個少年,趕緊想辦法平息瘟疫嘛,她可不想一來這裡,就要逃難數月,朝不保夕。
少年怔忡了片刻,雖然聽不懂小泥猴嘴裡的先掛了是什麼意思,但能猜出大概是指死了的意思。
少年嘴角上揚,忍不住的笑了:“你叫什麼?你師傅是何人?”
也許知道自己不會死了,這會說話的力氣也有了不少,雖然喉嚨還是赤痛,聲音也嘶啞難聽,但此時少年星眸微微發亮,彷彿瞬間滿血復活般精神奕奕。
少年肯定,如果這個藥方可能治瘟疫,也定然是小孩身後的世外高人,果然是山野之中藏龍臥虎,他不枉此行了。
姚六六愣了一下,微笑的搖了搖頭:“我走了,你保重。”
不是她不想出名,而是她也沒有十成的把握能治癒天花,只是全憑着當年生過水豆的經驗和一點點當年查過的資料,纔敢如此冒險。
更何況,她那有什麼師傅,她自己就是師傅。這樣的話,她肯定不能說,要知道她現在只是一個四歲的黃口小兒,拿什麼取信別人?別人還不把她當妖怪看了?
眼下自保纔是上策,若是能因此而平息了瘟疫,至少她也不用再擔心朝不保夕,上天既然再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她這次一定要好好把握,重新再瀟灑的活一回。
少年看姚六六轉身跑開,眨眼消失在山林之中,深吸了口氣,這纔將目光重新放在小泥猴拿來的草藥上。
這兩樣東西,平時常見,但他並不知道這種常見的野草和用來圍籬笆的刺兒掌,居然可以治瘟疫。
少年驚詫過後,開始照着姚六六的話,小心的取下刺兒掌上的毛刺,然後取其綠汁塗抹在豆瘡上,最後瞄了眼板蘭根,不禁苦笑,眼下山林之中,那來的東西供他煮藥?
仔細的沉思了片刻,少年將板蘭根拿了起來,放入嘴裡咀嚼,心想,沒有東西煮水喝,那麼先這樣生吃嚼水喝,應該也不會差到那裡吧。
還好小泥猴拿來時,這兩種草藥都洗得很乾淨,新鮮的草根甘槳順喉而下,瞬間滋潤了他赤熱的口腔,微苦又帶着甘甜的槳液告訴他,這些草藥都是剛剛從地裡拔出來的。
如果真能治療這個所謂的天花瘟疫,那這個小孩可是金陵王朝的大功之人啊,就是不知,他身後的究竟是什麼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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