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孃家在田村往南幾百裡的山溝裡,那溝也沒什麼名氣,就叫窩溝子,住在這的人家也不多,只有幾十戶,平時也沒什麼人出溝,再加上張氏以前造,看不起孃家,所以斷了往來十幾年,張平安和田氏,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張氏穿的也確實體面,便沒說什麼。
張氏也不敢說,姚天明落了難,自己被姚澤佑休了,眼下她無處可去,只想在孃家能呆幾天是幾天。
同時也因爲心裡有鬼,所以出手難得大方。
也正因爲她難得大方,才讓張平安和田氏生了疑。
要知道張氏自打嫁了姚澤佑便很少回孃家,自以爲飛出了山溝溝,成了那靠城的鳳凰,根本就沒想到過孃家半點。十幾年前,正逢大旱,張平安日子過不下去,想找張氏接濟一下,張氏當時的嘴臉,張平安現在還記得。
那就是張氏說,當初她在孃家做女兒時,張平安享盡了家裡的好處,更是沒把她當人,連那丫環都比不如,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就連她出嫁,都沒一件像樣的嫁妝,如今知道要來求她了。張平安氣的想打人,後來又看在她小叔姚澤生是秀才的身份上,才氣憤的回了窩溝子。
也正因爲張氏不肯接濟,害得他最小的那個孫子沒能保住,所以張平安對張氏一直心有怨念,本想着十幾年都過去了,妹妹難得回來小住,便隨她住幾天,可時間一久,張平安和田氏就越發感覺不對了。
張氏可是極小氣的人,一錢銀子都能給她掰成兩半花,眼下回來,又是首飾又是銀子,而且還在家裡支使兒子和媳婦侍候她,有如老夫人的作派,就讓張平安心裡不舒服了。
張平安這個人脾氣雖然暴燥,但是個硬骨頭,也極要面子,這一點兄妹倆極爲相像,所以張平安根本就沒想着靠張氏發家。
眼下讓張氏小住,不過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可看她越來越作派,前一天罵了人,便用銀子來堵嘴,他怒得很,心想着,你現在過得好了,用點錢,就想讓我們給你當牛做馬,回孃家來作威作福,你當真以爲我張平安稀罕你的錢麼。
張平安怒是怒,可畢竟年紀大了,也有些閱歷,看張氏天天黑着臉,笑不由心,便知道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因此張平安找了個藉口下山打聽,還沒到田村,只到了白沙村就知道了,原來張氏是被休了,頓時氣得不打一處來,別的事情也懶得再聽,火急火燎的就回了窩溝子,當時便把張氏一頓好打。
你一個被休了的女人,回了孃家,居然還敢頤指氣使,整得自己跟個老夫人一樣,裝的是什麼蒜,田氏更是氣憤張氏當年見死不救,害她沒了個帶把的孫子,眼下被休了,回來還讓她們做牛做馬,當時便讓自己的幾個兒子,翻了張氏的包裹,將張氏藏起來的百來兩銀子,全都翻了出來。
這些銀子,還是當初姚長娣走時,給張氏的,姚澤佑休了她,並沒有找她要公中的銀子,所以張氏全帶着。
按姚六六的話說,那就是張氏自己造的孽,知道自己把孃家得罪了,還在要孃家造,這不是蠢是什麼。
張平安是個暴脾氣,當然也守舊,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怕就是被休,孃家也不可能容你長住,因此,狠狠的打了張氏一頓,就要趕她走。
張氏哭嚎着,訴了三天三夜的苦,倒了三桶六車的眼淚,把這些年的事都說了一遍,當然還有陪禮認錯。
所謂好話說盡,再加上無數的苦水髒水臭水往姚澤佑,姚澤生,姚六六幾個身上倒,終於讓張平安站了起來,說替她討個公道。
因此纔有這眼前的一幕。
姚天浩揪着心正要踏進門,恰好就看到高里正黑着臉走了過來。
“天浩啊,你家可真是不消停,這又是鬧什麼呢?”
姚天浩心裡苦楚,姚澤佑上京送辣椒時,就叮囑過,如果張氏回來,便讓她住在老宅,到底幾十年夫妻,再不好,也拉扯大了他們,臨到老,也不能沒了她一個容身之所。
可沒想到,張氏居然把孃家招了回來,如果姚澤佑要在家中,只怕姚澤佑就是真的不想再念那絲情份了。
“高里正,那到底是我娘,我爹也說了,她若回來,老宅還是給她住着,讓我給她養老送終。”
高里正冷哼了一聲:“自古被休的女人,那還有回家住的道理,你家要這樣做,那我也不管了,愛怎麼造就怎麼造,不過我話說在前面,若是她敢去紫雲澗鬧,那就別怪我叫人去城裡喊差人。”
高里正心想,眼下姚六六不在家,怎麼也要替她把家看好了,雖然玉龍潭有老兵更方便,只要他說姚六六出事,肯定一呼百應,但那些畢竟都是些退下的老兵,不如官差好使。
姚天浩苦澀的蠕了蠕脣:“麻煩高里正了,我來處理就好。”
高里正甩了甩袖子,也懶得再管,喊了一聲:“老姚家的事,你們管這麼多做什麼,還不趕緊該做嘛,做嘛去。”
頓時圍在姚家門口的鄉親們,便都走了,張氏一擡眼就看到大兒子姚天浩,頓時佈滿蒼桑的眼,蓄滿了眼淚,她這些日子,吃吃不下,睡睡不好,可謂是天天過得戰戰兢兢,之所以支使得大哥的兒子和媳婦團團轉,那是因爲她在家掌權掌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後來知道自己不該那麼造,她也堵了不少銀子,可沒想到,張平安說打就打,根本就不念她已年紀不小,眼下看到姚天浩,張氏那眼淚就控制不住的掉,心裡說出來的苦澀。
姚天浩看到張氏,更是倒抽了口氣,心裡直道,娘這是怎麼了,怎麼鼻青臉腫,是摔的還是舅姥爺打的?頓時胸口一痛,趕緊踏進院子。
“天浩給舅舅,舅母問好,娘,您回來就好了,爹說了,您要回來,這宅子還給您住,讓兒給您養老送終。”姚天浩不傻,一句話,就把張平安的暴脾氣給壓了下去。
張平安要給張氏做主,也就是不想讓張氏在孃家呆着,她那作派他看不得,只要把張氏打發了,他也沒想沾姚傢什麼便宜。
張氏呆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你,你爹真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