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些愛你
靜靜的趴在地上,曲終人散,就連村民都走了。
誰也沒想到,一場喜事,竟然一波三折到最後歇菜。這場大笑話別說今年,恐怕會永遠傳下去。
可我沒心思去想彌補的辦法,因爲,此刻的我連呼吸都是痛的。
心口仿若被細密的漁網纏緊、裹死,一點點向內壓迫,壓迫到我無法呼吸,無法叫喊。痛,一寸一寸佔據所有感覺。
原來,真的是直到失去才知道在乎。
自己,竟是這般的愛着花青雲。
良久後,娘已經不知道呼喚了我多少聲,可那聲音到處飛旋就是無法進;入我的耳中。
娘急了,想站起來看我到底怎麼樣
。可她忘記了,她仍舊是一個下肢沒有一點知覺的廢人。
“嘭!”隨着椅子重重砸在臺子上,娘也跌倒在地。強烈的震動自木板間傳來,這才換回我的一絲理智。
娘雙臂當作腳用,一點點爬到我的身邊,原本就沙啞的聲線因爲長時間叫喊而變得更加尖銳,一聲聲的喚着。“韻兒!韻兒!”
勉強將視線集中,眼睛纔可以逐漸拼湊出她那張滿是風霜和皺紋的臉。
或許,人在想哭的時候,都需要這樣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一直未有眼淚的我,在看清是她的那一霎那,淚如涌泉。
直接趴在她的背上嚎啕大哭,邊喊着。“娘!娘!”
她陪着我落淚,仰望蒼天心痛至極。
很久後,我哭夠了,她的嗓子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卻還是勉強發聲,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爲什麼沒給花家下聘?”
我抹乾臉上的淚水,這時才發現我們竟然爬在臺子上哭的,趕緊站起身,將她抱起慢慢向屋內走去。
這個時候我還能說什麼?於是,我只能一言不發。
她長嘆一聲。“你也有苦衷,不想說是嗎?”
淡淡擡眸,對上孃的眼睛。
不待我回答,她接着道。“青雲是個好男兒,他對你的心,自那日後我無法懷疑。可是……既然他已經選擇放手,你不能再逼迫他。……孩子,忘了吧。你們,沒有那個緣分。”
這就是她爲什麼一直沒有插手,沒有留花青雲的原因。她也是看着花青雲長大的,對花青雲的性子不能說十足十瞭解,最起碼也會是七成以上。
親情在他的心中所佔比例絕對不比愛情小,當愛情與親情的天平不能平衡的時候,他會猶豫,會彷徨。但當他選擇一方,就絕對不會退縮。
就像,他當初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辦法嫁給我一樣。他可以暗渡陳倉,可以生米煮成熟米飯。
如今,他選擇了親情
。那麼他會做出什麼事逼我放手,那是可以想象的。
沒錯,花青雲很懦弱,很膽小。可是他因爲在乎的人也可以變得非常勇敢,就像當初村口看見肥婆拉我。
就算他怕的哆嗦,就算他恨不得當時暈倒逃避,他仍舊會在那個時候站出來強迫自己面對。只因爲,他真的在乎這個人。
勉強勾出一絲笑容,輕輕點頭。“娘說得對,我和青雲到底是沒有緣分,只差那麼最後一拜,我們就是誰也無法拆散的夫妻。可這一拜……呵呵!沒有緣分啊!”
“韻兒……”她看我傻笑慌了,一把抱住我,雙手直哆嗦拍着我的背。“你別嚇娘啊!你不能有事,不可以有事!”
在她溫暖的懷中點頭,我閉着眼睛整理心情,慢悠悠的說着。“娘,我已經是及笄的大姑娘,對事情自有分寸,你放心吧。我沒事,真的沒事。我和青雲的親事,就到此爲止吧。我想……以後就算拿萬金做聘禮,花家人也不會再同意了。”
娘默默落淚,比我更惋惜這段沒有緣分的婚姻。花青雲很好,真的很好。
還未入夜,花家就遣吳媒公將聘禮送回。
吳媒公做了一輩子媒,還是第一次保到我這種連聘禮都敢騙人的主兒,這一次丟臉的當然還有他。所以,他對我的臉色那是相當相當的不好。
連門都沒敲闖進我家,將錢和物件丟到我家地上,瞪着我幾乎是吹鬍子瞪眼睛的說。“東西都在這裡,你點點,別到時候說被我拿了什麼。你這種人,我可不敢招。”
我頓住手裡的活兒,拿眼睛掃了一下地上一灘東西,別說稍稍值錢的物件,就是縫衣角彩錢的紅線,花家都給我還回來了。
呵!這斷的還真徹底。
可我,仍要陪出笑臉,對吳媒公說。“吳大爺,這事兒確實是我做的不對,麻煩您老將這些東西送回花家,就說是我的賠禮吧。這個給您,麻煩您了。”
說完,將十個銅板塞到吳媒公的手中。
他這才緩和臉上的表情,看了看銅板非常捨不得,猶豫一下後,卻是退回到我的手中
。“別怪大爺不幫你。只是,我來時花家人說過,就算餓死也不會要你的東西,告訴我若有什麼東西,絕對不要幫你再送回去。”
轉過身欲離開,卻是未開口先嘆。“唉!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麼想的。如果做不到,你何苦要答應花家的聘禮要求呢?青雲這孩子也是的,當初要死要活的想嫁給你,怎麼突然就變卦了?你們兩個,當着那麼多人都親的下去,怎麼能說黃就黃?”
說完,根本也沒想等我回答,搖着頭滿臉遺憾就離去。
五指不自覺扣緊銅錢,連鈍鈍的邊緣將手指割出血也不自知。
只是呆呆的看着花家的方向,很久很久都回不過神。
吳媒公不知道爲什麼,而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直到雙腿麻到哆嗦,我才軟了身子坐到地上,一樣一樣的翻看着紅布包裹的聘禮,一寸一寸撫摸,彷彿看到花青雲那張清秀的俊臉。
一個一個的拆開查看,我希望,我真的希望花青雲可以留下一樣,哪怕是一個線頭,哪怕是一粒紅米。可我錯了,別說這些不在他身上的聘禮,就連我給他戴上的金耳釘,都歪歪斜斜的躺在紅布包裡,毫無生氣癡笑着我的妄想。
花青雲,你終是爲了親情捨棄了我們的愛。
既然如此,我願意成全你,我願意成熟一些愛着你。
將東西一起包好,然後放入*下,甚至,連心也一併包好,存起。
花青雲,如果這樣的結局是你想要的。那麼,我願意成全你。
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間溜走,就像世界不會因爲某件事,某個人而停止一樣。
就算我傷心欲絕,就算我痛不欲生,第二天的太陽還是一樣會升起,找麻煩的人還是會一樣到來。
無精打采的看着肥婆那張欠扁的大臉,我竟然連絲毫厭惡都感覺不到,只是安靜的等待她說明來意
。
她的囂張和討厭依舊,看見我如此更是得瑟的緊。幾步來到我面前,一張紙‘啪’的一聲按在我的額頭,大大的黑字散發着墨臭直貼我的鼻尖。
“施婉韻,你可以帶着你那‘高貴’的娘滾了!”她惡狠狠又幸災樂禍的叫道。
接着又補充道。“什麼舅老爺的獨苗兒?撿個牌子就敢亂叫,若不是東家太過善良,今日老孃定要你橫着出去。給你們半個時辰,趕緊搬離這裡。否則,別怪老孃不客氣!”
在臉上拽下那張紙,一看竟然是解約書,肥婆在我這裡沒討到好處反倒得了一巴掌,之後找人來被孃的玉牌嚇走,沒討點一點便宜,這纔將事情告知東家。
現在,不僅田地,就連我家房子下面這塊地都是許世家的,現在人家拿着合同與解約書來要田地和土地。
解約書都是統一的文案起草,所以內容幾乎都是一樣,由郡守府蓋章生效。仔細看了其中一條,脣畔勾起冷笑。
在枕頭下摸出一兩銀子,然後用力朝肥婆腦袋丟去。一兩銀子並不沉,卻是可以將人一瞬打暈,順手拿下她的金釵,刺破她的肥爪按下指印。“土地我買了,你可以滾了!”
肥婆畢竟年紀大了,沒我反映靈活。這會兒另一隻手的動作還保持在揉額角的姿勢,而我卻已經將所有事情做完。
她看了看地上的銀子,沒想到我們這種人家居然拿的出一兩銀子,更別說這種人家能捨得花一兩銀子買下。
而我現在真的不能失去這唯一遮風避雨的地方,我可以做工可以出門,但娘要怎麼辦?她的癱瘓決不是十天半月能治好的,若進城租房子一個月也不止這個價格,不是自己的房子住着還不舒心,倒不如將這裡買下,娘也可以安心呆着。
“你…哼!原本以爲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竟會做如此愚蠢之事,這倒是真的好!哈哈!”肥婆揉着腦門的大包突然怪笑一聲,狠狠瞪了我一眼就摔門而去。
冷眼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幾次接觸也知道她是個無膽又愚蠢的人,所以根本沒必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慢慢自房間走出,迎上外面燦爛的陽光
。靜靜的閉上眼睛,擡起雙臂擁抱溫暖,深深呼吸告訴自己:就算沒有愛情,我也不可以頹廢。因爲,我還有娘。我不能讓她擔心,更不能讓她無望。
再次睜開眼睛,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明日我就要進城,所以今天一定要找張寡夫好好談一談。
張寡夫家雖然一樣破舊,收拾的卻是井井有條幹淨利索。房前的小菜園裡種滿各種綠油油的蔬菜,柿子紅,黃瓜綠,南瓜黃,甚至還有一小片草莓,紅彤彤的看着就誘人。三個孩子此時正在地裡摘草莓,連我進門都沒注意。
他,是個會過日子又聰明的男人。
進到屋中,張寡夫正在做飯,擡頭髮現是我的時候明顯一怔,隨即卻是滿臉笑容,精明的眼眸絲毫不見尷尬。“沒吃飯呢吧?留下一起吧。”
我複雜的看着他,我該不該怪他?若不是他進城將我的謊言戳破,現在我該是和花青雲蜜裡調油幸福的在一起吧?若是怪他,我又該怪他什麼呢?
心底有太多的疑問,沒到嘴邊卻都覺得沒必要問,最後只是問了一句。“每月五十個銅板,照顧我孃的飲食和安全,你幹不幹?”
他靜靜的看着我,突然脣畔勾出一抹笑容,嘴角傾斜有點歪歪的。“咱們這關係談錢多見外!只要你說一聲,我絕對會把你娘當成我娘照顧的。”
我咬牙看着他,實在壓不住脾氣吼着說。“你到底在想什麼?非要盡一切辦法破壞我和青雲?你明明愛的不是我,難道就只是爲了減輕生活壓力,你就非要拆散我們,非要嫁給我不可嗎?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我會恨你。別說妻夫,朋友都不再是。”
他仍舊安靜的看着我,沒有受一點我的逼問影響。一直是大人對待任性的孩子一般看着我,對我的失態視若無睹,半晌後好脾氣似得回答。“拆散你們的不是我,而是你們自己。我早都說過,你們沒有可能。不僅因爲其他人的阻力,更因爲你們兩人的性格。”
放下手中的水盆,他嘆口氣遙望窗外蔚藍的天空,不再看我狼狽的痛楚。“你這又是何必呢?撞了南牆就應該及時回頭,生活永遠不會間斷,日復一日終究是要過下去的。……如果我是你,明知道相見是痛楚,就會選擇永不再見,對你對他,都是最好的選擇
。”
定定的看着他,不自覺便問出口。“你和花姨曾是深愛的情侶對嗎?”
他怔愣的回頭看了我一眼,驚慌一閃而過,卻還是勾出笑容掩飾着什麼。“你這是從哪裡聽到的謠言?怎麼可能呢?”
“是啊!我也很納悶,到底是什麼使你們到如今都無法走到一起,而且你們的事村裡竟然沒有一點風言風語。若拋去那點直覺,無論從哪裡看,你們都只是普通的鄉親關係。”
這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兩村就這麼大點,別說男女大事,就是有人不合時宜的放一個屁,在這種小地方都會被當成談資說上很久。爲什麼,就沒有一點關於他們是情侶的證明呢?
他卻淡然一笑,更加明顯的皺紋述說着一個單親父親的無奈和滄桑。“我不知道你從哪裡聽到這種話,但我和花姐不過是普通的鄉親,你多心了。”
我很想問一問,如果只是普通的鄉親,你爲什麼要半夜和她一起去找花青雲?爲什麼要深情的呼喚人家小名?但我不能,因爲我還有事要求他。
“別人的事我不想過問,這次我來只是想問你。一個月五十個銅板,你肯不肯照顧我娘?”
他看着我,難得露出疑惑的神色。“男女有別,你爲什麼要請我去照顧你娘?”
我也老謀深算的笑笑,當然不會說實話。“因爲你聰明啊!你也知道我得罪過肥婆,雖然現在我已買下房子,卻難保她不會來找麻煩。我要進城做工,自然得找一個聰明又熟悉的人來照顧娘。”
他不語,眼眸轉啊轉思量我的話。
我向外看看園子裡的三個孩子,笑着說。“每月五十個銅板可不少啊!大妞可以讀書,二妞可以買一件新衣,三小子可以買一袋糖豆……”
“好,我答應你。”張寡夫再精明,弱點也在面前明擺着。這三個孩子是他的命,是他的一生。
揹着一個小小的包袱穿行在郡城的大街小巷,繁華的街道人車川流不息
。我擠着路人挨家店鋪仔細研究,手中只有花家退回的聘禮錢,根本不夠自己做點什麼,目前只能找個地方先打工。
可是轉來轉去問了好多家,不是工錢不合理,就是工作環境過於辛苦。丫的!古代沒有勞動法,勞動人民被迫;害的真慘啊!
整整走了一上午,餓的肚子‘咕咕’直叫。摸了摸懷裡那點錢,準備找個饅頭攤弄兩個添添肚子。可是一看周圍高樓林立明顯的繁華商業區,趕緊準備灰溜溜的撤,此等地區我可消費不起。
然而,‘嗖’的一個銀影飛出,重重落到地上激起厚厚的灰塵再度擋住我的去路。
額滴神吶!這一幕是多麼的熟悉啊?再看站起來的那個人,丫的!更是熟悉。
忍住像羊癲瘋似抽搐的眉心,趕緊低頭,手不自覺的搭上肩頭裝了銀子的包袱,挑個邊兒就準備溜。
即墨夜非,不是我不想幫你啊!只是每回碰見你,你都在吃霸王餐。你吃就吃吧,還每次都找一家這麼豪華的酒樓。一頓飯幾乎要了農家半年的純收入,我實在是沒錢每次都管你啊!
誰知,我這邊還沒想完,肩膀卻被一雙修長溫熱的手按住,熟悉的聲音帶着一絲醉意,欣喜又有幾分興奮的對那幫打手說道。“這下找到付錢的了,你們可以住手啦!”
我現在是,滿頭滿臉的黑線吶!好想大聲的喊一句:我和你不是很熟吧?
可是,當我轉過頭看到他灰頭土臉之上道道血痕,就怎麼也狠不下心,只得咬牙掏出銀子打發酒樓的人走。然後,再犯賤的叨咕一句。“不就是吃頓霸王餐嗎?至於下手這麼狠,都打出血了。”
即墨夜非拇指抹了抹脣角的血,姿勢優雅中伴着掉落的塵土滾滾。不知道是因爲酒醉還是害羞,俊臉竟然粉紅粉紅的,美的讓人吞口水。
他今天似乎比上次喝的更多,沒了之前的那份戒備和疏離,紫色的眼瞳自然呈現魅惑的神色,大大圓圓的荔枝眼輕眨滿是笑意,道。“你若沒事就去我那兒坐坐吧,你走了好幾日,房間裡又滿是灰塵,需要好好打掃了。”
本來聽他第一句話,我還挺感動的
。他能邀請我去坐,是拿我當朋友。可是從第二句話就讓我覺得不對,直到聽完他的話,剛剛褪去的黑線又再度掛上我的腦袋。
額滴神吶!即墨夜非,您老要不就是不理人,要不就是不拿人家當外人。你你你,你丫的,要不看你是個帥哥,我絕對現在就抽你。哼!
第三次來到即墨夜非那佈滿灰塵的小樓,卻是第二次做苦工內外打掃。累的我快學狗喘,人家卻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甚至已經睡到渾然忘記我的存在,酒足飯飽後舒坦到不知今夕何夕。
拿着抹布站在樓梯上看着他,明明一肚子氣,卻在看到他後莫名的消失。不得不說,美男就是美男,別看人家渾身上下又是灰塵又是點點血漬,連*都來不及上就兩腿搭在桌上睡去,可人家就是能在這樣的環境,在這樣的姿勢,給你睡出個完美的姿態,讓你沒法氣,沒法鬧,沒法忽視。
看看那自然搭在桌子上的長腿,真真如我當日所想的那般修長勻稱。看看那纖細卻明顯有力的腰肢,再看看寬闊又不失平整的胸膛,最後看看自然盤在胸前柔和的雙臂,雖然纖纖玉手上沾滿灰塵,可絕對不影響整體效果,他就是一完美到爆的男模身材。
看着看着氣也消了,望望窗外昏黃的夕陽,這才知道自己居然在他家幹了一下午活兒,到現在還沒吃飯。
揉着餓扁的肚子四處望了望,這裡我收拾一下午,非常肯定連一個菜葉都沒有。難怪這傢伙要出去吃霸王餐,他呆在家裡那絕對只有一條餓死的道路可走。
頭疼的扶額,認命的拿了菜籃和錢出門買菜。唉!想一想,還是農村好啊。出屋就是菜地,想吃什麼隨時摘,那是又新鮮又營養,方便的不得了。你再看看這城裡,幹什麼都要錢。
好在離他家不遠處就有一個商品非常齊全的小市場,逛了逛買點最便宜的油菜,再買上兩棵蔥,轉了一圈兒發現居然沒有賣米的。
猛然一拍頭,這纔想起來,丫的!郡城就只有冰雕男他家有米可賣的。
咬牙切齒的望着赫連米莊方向,買與不買成了一個糾結在我心底的巨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