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側兒的眼眶霎時便紅了，她看着顧之薇繼續道：“不是之薇不想幫表姐，而是這件事情便是老夫人也不好插手。”
柳側兒輕咬下脣，淚盈了睫。
“表姐是柳家的遠房表親，雖然是父母雙亡柳家收留了表姐。但是，”她眸子清亮如水看着柳側兒道：“據之薇所知，表姐尚有叔叔嬸嬸在衡陽。表姐的親人既然還在，我們柳家的老夫人如何能夠插手你的婚事呢？”
“可是，”柳側兒想起自己的叔叔嬸嬸便是悲從心起，再也忍不住的哭着道：“他們只會想着將我賣給別人做姨娘做填房，哪裡會真心給我找個好婆家呢！”
想到了自己的悲傷往事，她的口齒也更加清晰，語速也更快了道：“我當年若是慢上一步，說不得就已經被他們給賣了！”
燈下的美人淚落如珠，每一滴淚都帶着瑩瑩之光。
顧之薇總算知道爲什麼說燈下看美人別人一番滋味了，燈下看美人落淚也是更加的催斷人腸呢！
柳側兒難得向人倒出苦水，寶兒更是之前便同她說過了。若是顧之薇不同意便說說自己從前吃過的苦，好讓她生出同情之心。
柳側兒現在纔不是按着寶兒做的說，她的內心和腦子已經被巨大的悲傷被籠罩了，整個人只想着父母死去之後發生的事情。
“我原來也是一個大家姑娘，爹爹雖然是靠着經商起家的，到後來覺得經商讓人瞧不起，便捐了一個小官兒。爹孃膝下只有我一個女兒，卻也不嫌棄我不是個男兒，爹爹能幹，孃親溫柔，那是我再幸福不過的時光。”
“可是這一切，在爹爹被賊人殺死，孃親殉情之後全部都消失了……”
柳側兒閉上眼睛，想起自己看到孃親吊在空中的屍首，想起自己一身素服跪在爹孃的靈堂前，想起自己的素日的叔叔嬸嬸舅舅舅母們一個個來，卻不是幫着她料理後事，而是來爭奪財產的。
說她一個姑娘，拿那麼多錢財也沒用。說她到底是要嫁出去的人，柳家的財產是屬於整個柳家的，她不能帶走。
原本正經的繼承人，一下子被他們說得沒有資格繼承財產了。她也是被嬌養長大的，素日對她極好的甚至帶着一些奉承的人一下子變了嘴臉，讓她驚慌失措。
她看着他們爭奪，看着他們像是戲文裡面的惡霸一般在爹孃的靈前大打出手。看着他們強盜一般的搶着家裡面的銀錢，搶着那些值錢的擺設，她和寶兒躲在棺材旁，看着她的家被人生生撕裂。
“最後，”淚水已經模糊了柳側兒的雙眼，聲音也沉重而低啞，“連宅子也被後來趕來的人給搶走了，我和寶兒被趕出去，還是爹爹的朋友逼着搶我宅子的叔叔嬸嬸養着我。”
“寶兒後來聽見了他們商量着要將我賣給人做姨娘，將寶兒賣去青樓。我們嚇着了，想辦法找了幫過我們的叔叔，他帶着我們來了柳府……之薇，”她哭得肝腸寸斷，看着人心也是一顫。
“我若是再回去讓他們指婚，他們還會將我賣給別人做妾的！你幫幫我，讓老夫人幫幫我吧，你們是好人，我一輩子給你們祈福……”
說着，她竟然作勢要跪下去，顧之薇連忙站起來攔住她，十三歲的姑娘嘆一口氣道：“表姐，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不是我和外婆不幫你，是幫不了你。”
“你的事情，我們知道其他人也是知道的。外婆若是真的越過了你的叔叔嬸嬸，這些親人幫你指婚的話。是要被人說道的。你的叔叔嬸嬸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若是知道了老夫人給你指婚，來鬧事，那個時候柳家的顏面就丟盡了。你可知道？”
顧之薇將話說得很清楚，她不是不可憐柳側兒。她能夠幫助古思就代表了她心疼這些沒有辦法自己做主的姑娘。可是幫助古思的時候，她是一個人，她要做什麼，做了之後是什麼後果，都只需要自己承擔後果，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她要爲外婆考慮。
這件事情也不是她能辦到的，是要外婆出面。她不能因爲她的心軟，她的可憐，而去害外婆那個老人家間陷入別人的閒言碎語中。
柳側兒也是一個看不清楚事情的，若是她能明白一點，怎麼也不會求到老夫人的面前的。在這個講究規矩的年代，老夫人怎麼能夠越過有血脈的聯繫的親人給她指婚呢？
況且，她不過是一個遠得不行的外親罷了。
柳側兒的事情，她是真的幫不上忙。
不是所有的忙，你都能幫上。有些事情，就是這麼的讓人無能爲力。
顧之薇道：“表姐，之薇已經將話說得很明白了。表姐的親事，柳家不管是老夫人還是大舅舅舅母，他們都沒辦法給表姐做主。”
“所以，”柳側兒哭着道：“是要逼我去死嗎？”
顧之薇原本正準備了要好好的安慰她一番，卻不防柳側兒突然說出了這句話。什麼叫做逼着她去死？
難不成她們不幫她，便是在逼着她去死了嗎？
這個到底是什麼道理？
她心中氣憤，可過了片刻，柳側兒細細的哭聲鑽入她的耳中，顧之薇到底還是有點不忍心道：“若是表姐的叔叔嬸嬸忘了表姐，日子過久了，說不定，有轉機……千萬不要想着去尋死覓活的，”她看着她的淚眼道：“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只有活着，纔有希望。千萬，要珍惜自己的性命。”
柳側兒聞言更是哭個不停，顧之薇的話語在她的耳中不過是糊弄她的罷了。這件事情，他們是不會管了。
她跌坐在地上，似乎是想哭，最後卻是笑了起來。
那模樣，看着真真是讓人心中憐惜。
“罷了，”她道：“你走吧。若是能……”
說了一半，她住了嘴，沒再繼續說了。
顧之薇將她扶起來，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道：“未必見絕路了。”
柳側兒卻已經是聽不見顧之薇說什麼了，她說這話她也沒有半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