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她來扛着。
兩個孩子還在熟睡,顧之薇已經睡不着了,打開窗戶開得外面的墨城守軍們來回忙碌,還有城頭的火光……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實的面對古代的戰爭,不是電視劇裡面演的那樣,也不是裡面寫的那樣,而是真真實實的戰爭……會死人,會流血的戰爭。
墨城的守將頑守的話撐個兩三天不是問題,如果有援軍的話,墨城就可能守得住。
如果城破了呢?
城破了,祝家的軍隊會屠城嗎?會嗎?
顧之薇想着心中沒有答案,沿路來的悲慘景象讓她心中發顫。
在顧之薇晃神的時候,喊殺聲傳來,空氣中好似都漂浮着一層血腥味,整座墨城裡瀰漫着黃泉血路的味道。
這世上的罪孽都是人做下的,更準確的是人心做下的。
這是如此難熬的一夜啊,冬日的天亮都來得更晚一些,一點點的光亮出現在顧之薇眼前,睜了一整夜的眼睛有些乾澀,她一眨眼,眼中潮溼。
這一夜,過去了。
“孃親,尿尿……”
阿滿的聲音響起,顧之薇轉身露出溫柔的笑容道:“好。”
她平靜的給兩個孩子做了早膳,同樣是雞蛋羹,還有一碗白粥。
孩子們吃完了,顧之薇又同他們道:“安安,阿滿你們要記得一件事。”
兩個小傢伙基本是同一時刻頭向右邊歪着,奶聲奶氣的問顧之薇道:“什麼事?”
爲了安安的安全,顧之薇給安安做了男孩兒裝扮,穿的也是阿滿的衣裳。好在兩個孩子身量一樣,如今又還小,模樣長得都俊俏,看不出來男女。只要不說,一點也看不出來安安是個姑娘。
顧之薇擡起雙手,撫上兩個孩子的柔軟的發道:“在見到爹爹之前,不能說你們姓謝,也不許說是我和你們爹爹的孩子。你們姓顧,你們爹爹名喚顧行,孃親名喚:唐柔,是南方人,家裡行商。”
“記住了嗎?”
“爲什麼不能說爹爹和孃親是我們的孃親和爹爹呢?”
又是異口同聲。
顧之薇耐心的道:“因爲有壞蛋要抓我們,我們不能被他們抓到。被抓到了,他們就會去傷害爹爹。一定要記住,知道了嗎?”
“好吧。”
安安也小雞啄米一般點頭道:“記住了。”
“好孩子。”
接下來的時間顧之薇什麼也沒幹,她也幹不了什麼。兵法謀略她也不懂,她也想不出什麼奇策來幫助墨城的守將打退敵人。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只能帶着她的孩子在客棧裡面等待着結果。
天黑了下去又亮了起來,路邊的街道之上不知道何時支起來了幾口大鐵鍋,鍋裡面煮着的米。
顧之薇推開窗的時候看到他們有的在攪拌着鍋裡的米,看看能不能舀起在筲箕瀝過放上蒸籠了,有的則在旁邊炒着菜。
夏日裡曬乾的筍乾燉着土豆還有肉,香味飄到了三樓之上。
有百姓擔着滾水從長街而過,送上城樓方向。
都在爲自己的家園不受叛臣侵擾而努力着。
祝家人打的旗號是清君側,拿了皇帝的死做文章,暗指太子殺了皇帝。
古往今來叛變都要打着旗號纔好辦事,至於事情是不是真的,又有誰會去在意呢?
他們所想要的,只是一個由頭而已,等到戰爭結束了,贏了想要怎麼說便怎麼說了。
這天下紛爭,從來就沒有停歇過。
祝家的反叛之心不是一天兩天了,皇家又是如何的顧之薇也不知道。
她只想快點結束,她的孩子就能回到爹爹的身邊,他們一家人可以團聚,天下人都少受戰火之苦。
墨城的軍民團結一心,顧之薇也後來也讓流香荷衣她們去幫忙了,但他們屯的糧食米麪等東西是一絲一毫都沒有交出去。
她要爲她們自己考慮,更何況人心這種東西,有時候你的善心還會惹出麻煩來。
晚上的時候守城的將軍說,有援軍,只要再撐住兩天,援軍就能趕到,他們的家園就能守住了。
將士們舉起手中的長槍,口中吼着:守住,守住!
百姓們也受到了感染,嘴中喊着相同的兩個字。顧之薇他們聽到這個消息也很是高興,墨城安全了,她們也就安全了。
兩天這個數字好像是他們的救命稻草,只要熬過兩個日出兩個黑夜就能活下去。
兩天之後代表着的是希望……
可墨城的人兩天之後也沒有等到援軍的到來,兩天裡,守成的將士戰死了一大半,城裡的箭矢弓箭也已經用光了,糧草也見了底。
百姓們開始感覺到絕望,援軍或許再也不會來了。他們真的要死了,城破的那一刻,就是他們死的時候。
“投降吧,咱們投降吧!”
一個男子站起來道:“祝家軍也是東臨朝的人,不是敵國的人,他們不會屠城的,我們都是百姓!他們不會殺我們的!”
在人心最容易潰散的時候這一句好像給堤壩開了一道口子,人心宛若那水一般的鬆動了,就要順着那口子流出去了。
“投降吧……”
“我們要投降嗎?”
“真的不會殺我們嗎?”
看不到希望的人聽到這些話語好像抓住了一絲絲活下去的希望,所有人就扒着那個透出希望的門縫張望着。
前邊的守城將士們還在浴血奮戰,後面的人已經開始動搖守城之心了。若是百姓們真的要打開城門迎祝家軍隊進來,那麼守城的那個將軍,會比死了還難受吧?
自己拼命保護的百姓,要迎接敵人進來。
顧之薇的心上被這種酸楚的感覺包裹了,她心上覺得很難過,這種辜負是對軍人最大的傷害。
這一刻她好像忘記了她要做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商人的妻子,她要保護她的孩子,要帶着他們逃入深山之中。她只覺得,他們浴血奮戰不該看到一個被拋棄的結果。
城門打開,百姓活了,奮戰幾日夜的將士們,全部都要死……
“住口!”
一道女聲傳來,語氣之中帶着濃濃的憤怒。
方纔在街道之上談論的百姓都望了上去,在三樓的窗邊站着一個女子,她穿着一身樸素的水藍色衣裳,頭梳的是婦人髻,只插戴了一隻銀簪子,但是她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