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好事,是她願意看到的。
她到底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雖然遵守着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默默的融入,但有的深入骨血的東西依然沒有辦法改變。
比如,她無法像這個時代的人一樣,將家下一衆奴才下人當做可以隨意折騰的物件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只要他們不觸及她的底線,不做出什麼謀她害她的事情來,她不介意給他們一個光明的前路。
她不是胸懷天下的聖人,亦管不到別人家去,但至少在自家這一畝三分地上,她能夠做主。
尤其是與她交情匪淺,一路扶持而來的碧桃和春杏。
碧桃如今算是有了着落,張大人夫婦待她極好。雖未成親,但蕭牧可見對她也必定不會差的。
她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倒是春杏——
想到春杏,連芳洲不由挑了挑眉。
如果說之前還僅僅是懷疑,那麼那天看見春杏發現薛神醫袖子上的血跡而失態之後,連芳洲已經可以肯定,這個傻丫頭不知何時竟是喜歡上了薛一清了!
從這個結論往回推,連芳洲才赫然驚覺自己真是太后知後覺了。
其實,幾乎每一次薛一清來府上,春杏這丫頭的表現跟尋常都有不一樣,有的時候甚至小小失態,只是春杏素來心細謹慎,雖然心中有想法,亦會謹慎的儘量約束着自己不表現出來。
況且,她個性溫柔沉靜內斂,連芳洲是做夢也沒把她往這上頭想過的,誰知偏偏她就動了心!
這個傻丫頭!
薛一清跟蕭牧可不一樣。他未必願意娶她的,難不成她只想伺候在人家身邊,高興時叫人家收用了,不高興時做奴婢伺候他和他將來的夫人?或者他夫人一個看不順眼,就把她給賣了?
春杏沒有露出半點兒要挑明的意思,連芳洲也裝作不知,明裡暗裡向李賦打聽了些薛一清的情況,連芳洲心裡越發篤定。
春杏是個聰明人,她不必勸解,只要她自己看明白了,就能理智的死心。
連芳洲便尋了個藉口,這日讓李賦請了薛一清和蕭牧來府中用飯。
飯後至園子裡亭中飲茶,春杏、紅玉一旁伺候。
連芳洲將話題引到了蕭牧的婚事上,衆人說笑了幾句,她便瞧了薛一清一眼笑道:“蕭兄弟婚期已定,幾個月的時間轉眼就過了。薛大哥不知什麼時候纔想着成家呢?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子有福氣叫薛大哥看得上呢!”
正喝着茶的薛一清嗆得咳個不住,手忙腳亂的放下薄瓷印着山水圖案的影青茶碗,狼狽的一邊擦拭嘴邊的茶漬一邊道:“罷了罷了!弟妹你可別同我說這個!我這輩子是絕對不會娶妻的!”
“這是爲何?這世間女子都沒有你看得上眼的?”連芳洲沒說話,李賦就先詫異的問了。
蕭牧也是很意外的表情。
顯然,他二人也並不知道薛一清竟有這樣的想法。
薛一清嘆了口氣,眼底飛快的劃過一抹說不出緣由的落寞,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落寞。
“我可沒這麼自大。就是不想!”薛一清眼皮子也不擡的笑着說道,語氣溫和,卻透着堅如磐石的堅定。
春杏身子一顫,垂在身側的手僵了僵,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垂着頭,更不敢擡。
連芳洲“撲哧”一笑,笑道:“薛大哥這會兒說的堅決,那是因爲你還沒有遇上那麼一個人!要是真遇上個待你真心的癡情好女子,你就敢肯定自己不會被人家打動、不會改變主意?”
薛一清不屑嗤笑,淡淡道:“我們行醫的人心腸都硬,我在邊關軍營中待了幾年,比尋常醫者更見慣了生死,心腸更硬!這個世上,可沒有什麼人能夠打動我!真心算什麼?癡情又如何?”
那語氣,竟是說不出的冷清冷淡,帶着濃濃的不屑嘲諷。
春杏的臉白了白,渾身彷彿被抽乾了力氣,正硬生生的硬挺着站在那裡。
蕭牧“嘖嘖”笑道:“就衝薛神醫這話,聽着就是個心腸硬的!”
他忍不住好奇道:“薛神醫怎麼會說得出這樣話來呢?是不是受過什麼女子辜負——”
“胡說什麼呀你!”不等蕭牧把好奇心表達完畢,薛一清急急吼住了他,倒把蕭牧弄得愣住。
薛一清見他三人都顯出詫異,情知自己方纔的反應有點兒太過了,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尷尬的笑笑,放和氣了聲音說道:“真的不是那樣,阿牧你別亂猜。”
連芳洲眼珠一轉,忽然拍手笑道:“既不是那樣,不知道是不是‘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呢?”
“什麼?什麼雲?我怎麼聽不懂嫂子在說什麼!”蕭牧一頭的霧水。
李賦沒理會他,只道:“不懂就算了,回去多讀點書!”,然後好奇的看了薛一清一眼。
薛一清一怔,吱唔笑笑,那笑容要多勉強有多勉強,下意識伸手去拿茶碗,心不在焉差點兒潑了一身。
“嫂子別笑話我了,”想要掩飾已來不及,薛一清索性也懶得再想什麼法子掩飾,垂頭喪氣起來。
幾個人瞠目結舌,感到深深的違和感。
從來都沒有看見過薛一清也有如此神情的一面!
這是人傢俬事兒,連芳洲也不好深問,便笑着安慰道:“過去的事了薛大哥何必還要糾結呢?總會有更好的姑娘叫你遇上的!”
“不會了!”薛一清笑笑,淡淡道:“我是個醫者,心不但硬,而且頑固。打定的主意這輩子都不會改變!這個世上,沒有比她與我更相配的人了!”
“……”能不拿醫者說事嗎?
春杏的臉色已經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垂着頭站在那裡,要很努力才能勉強站得住。
她早就知道這不過是她的癡心妄想,原來真的只是癡心妄想而已!
薛神醫這樣的人,哪裡是她能夠高攀得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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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芳洲也不知再說什麼,淡淡笑道:“薛大哥真是情意深重!叫人佩服!”
薛一清哈哈大笑:“還是弟妹懂我!”
連芳洲嘴角暗暗抽了抽,心道我懂你?我怎麼不知道!
李賦笑着拿話岔開,幾人又說起了別事。
送走了薛一清和蕭牧,回了屋裡,李賦和連芳洲看了一回熟睡的兒子,李賦便拉着她進了東次間炕上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