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屠夫緊緊攥着手掌心，此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因何而打麗娘。
妻子劉氏用力將他推開，趙屠夫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若不是林來財及時扶住他，只怕他就要摔在地上了。
他目光發怔地看着林來財的臉，好半晌纔開口說道：“我答應你，麗娘是個好姑娘，和我不一樣，你好好待她。”
趙屠夫說完這幾句話，踉踉蹌蹌地出了林家的門，他遊魂一般走在路上。
不知過了多久，趙屠夫察覺到身後有人，他慢半拍地轉身去看，奇怪地問道：“你跟着我做什麼？”
顏小婉嬌嬌柔柔的嗓音裡透着滲人的殺氣，語氣輕快得過分：“看你會不會跌到池塘裡淹死，或者是在半道上被猛獸活活咬死唄。”
“你就這麼恨不得我去死？”趙屠夫心裡特別不是滋味，這些話脫口而出。
她還真不是這麼想的，若是真這麼想，這趙屠夫早就死了。
顏小婉眼神無辜地攤了攤手說道：“當然不是。畢竟你要是死了，我三舅就得推遲成親的日子。這對我們家來說不是件好事。”
“我是不是很討厭？”趙屠夫看着她稚嫩的小臉，再次問出奇怪的問題。
顏小婉眯着眼睛笑得很壞：“狗眼看人低，的確很討厭。”
“是嗎？”趙屠夫看了看身後，並沒有除了顏小婉以外的人出來，神情幾不可察地變得失落下來。
“嗯哼，還有你的嘴巴很臭。”顏小婉從口袋裡摸出幾個薄荷糖，粗魯地將其中一顆塞到他手裡。
牙尖嘴利的小丫頭。
趙屠夫扯開外包裝，薄荷糖入口的瞬間帶來清涼的氣息，讓他渾噩的腦袋多了絲清明：“小丫頭，你這張嘴不比我的差。”
纖細的小手在鼻子前扇動着，顏小婉皺着小臉問道：“你長了多少張嘴？是不是每張都這麼臭？”
趙屠夫無所謂地笑笑，岔開話題問道：“這糖味道不錯，不像是在城裡買的。你自己做的？”
“不是，我三舅做的。”
顏小婉故意在“我三舅”三個字加了着重音，壞笑着覷着趙屠夫，看他臉色微變添油加醋地說道：“我三舅沒你想的那麼窩囊，他跪在你前頭不是因爲他的骨頭軟，而是他對你女兒的情意比他的尊嚴厚重。但你，你一再地選擇踐踏他的尊嚴，是你犯蠢才導致了這樣的後果。動怒了？想打我？我不是你的女兒，你沒資格教訓我。最重要的是你打不過我！”
“牙尖嘴利的臭丫頭，你欠揍！”趙屠夫半真半假地罵道，揚起手作勢要打。
顏小婉閃電般出手，狠狠一腳踹在趙屠夫的腿上，力量奇大足以讓他跪在地上。趙屠夫沒料到小小的女娃竟會有如此迅捷的身手，那樣大的力量，吃了悶虧。
趁着趙屠夫跪倒在地時，顏小婉再度飛起一腳將他踢趴下，繡花鞋穩穩地踩在趙屠夫的後背上：“我說了，你打不過我。”
“你跟誰學的功夫？”趙屠夫覺得自己丟人丟到家了，面上無光地趴在地上問顏小婉。
顏小婉優哉遊哉地將薄荷糖塞入口中，慢慢悠悠地回答：“我大舅，你該慶幸我大舅不在家，不然的話，你哪有機會在我們家耍威風？”
趙屠夫之所以敢這麼囂張，不就是看到她大舅林來順不在家裡嗎？平日裡這趙屠夫見到她大舅，哪有剛剛在林家半點傲慢姿態？
柿子撿軟的捏，趙屠夫這廝還真是讓她瞧不起。
“你住口！”趙屠夫只覺得臉更火辣了，顏小婉那番話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內心，他的確是看林來順不在家，纔會那般口無遮攔。
“嘁。”顏小婉不屑地輕嗤，收回她的腳，如蒼松般筆挺地站直，居高臨下地看着趙屠夫說道：“萬幸啊萬幸，麗娘姐姐和你不一樣。不然的話，這門親事不必等我大舅回來，我就能把它搞沒了。”
趙屠夫聽着顏小婉說的最後一句話，心裡竟沒有半點懷疑，從地上爬起來後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回吧。”
“回去幹嘛。”顏小婉雙手環胸，小嘴裡嚼着薄荷糖，歪着腦袋看趙屠夫，那小模樣別提有多氣人了。
趙屠夫氣着氣着，最後氣笑了：“回去重新立字據！”
“嗯哼。”顏小婉面色稍霽，目光涼涼地看向趙屠夫，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我三舅不稀罕你那點棺材本兒。”
“口說無憑。”趙屠夫在這個問題上始終不肯改變態度，他和李氏想的是一樣的，這些問題不掰扯清楚，日後會給那小兩口帶來麻煩。
不說遠的，只說他族裡那些想侵佔他家產的人，他們肯定會因家產而鬧騰，煩不勝煩。
從兜裡掏出一錢袋，顏小婉晃悠着錢袋，表情極爲傲慢地說道：“嘁，我們家在城裡有房子了，不稀罕你的。”
趙屠夫的視線在顏小婉手中的錢袋停留了一會兒，就算這小小的錢袋裝的都是金子，那也買不起城裡的一套房！
“小小年紀就這麼愛吹牛，也不怕吹破了。”
“吹牛？我從來不吹牛。”顏小婉從錢袋裡拿出一張紙，上頭蓋着衙門的章，上頭寫的就是房契。
“這，這是什麼？”趙屠夫沒進過學堂讀書，故而他並不認字，但衙門的章他還是認得的。
“房契啊，怎麼你不信？”顏小婉慢悠悠地將房契收起來，對上趙屠夫那掛滿嘲笑的臉，“距離你家兩條街，有個叫黃德仁的傢伙，你認得吧？他把房子賣給我們家了。”
“此事當真？你們怎麼會有那麼多錢？”趙屠夫驚呆了，他的確認得那黃德仁，知道他是個賭棍，每日吃飽了就往賭場跑。
“我憑什麼告訴你？”顏小婉斜眼看他，不屑地哼了哼，轉身吹着不成調的曲子回家。
趙屠夫站在原地許久，最後他灰溜溜地回了林家重新立字據，林來財和麗孃的親事總算定下來了。
臨走前，趙屠夫找了個機會問林來財：“你什麼時候買了黃德仁的房子？”
林來財聽完只覺得荒謬至極，但他沒有露出絲毫的詫異，始終保持着高深莫測的神情，直到送走趙屠夫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