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水稻長勢不錯,稻穗都是沉甸甸的。瞅着顧成仁回來之後的第三天是個好天氣,顧長庚決定從這天開始收稻子。
一大早顧李氏就起來做了飯,吃完飯後,除了顧楊氏之外,全家出動。
原本顧長庚是不讓三個孩子一起去遭那份罪的,畢竟他們還太小了,但是三個孩子都堅持要去,顧長庚也只能答應了。
不過說好了,只有在乾田裡頭打的時候,讓他們去幫忙摟割下來的水稻,水田裡頭是絕對不允許他們下去的。
乾田收水稻的時候是會提前把裡面的水放乾的,雖然還是比較溼,走路也會陷下去,但好歹不用擔心螞蟥的問題。雖然有幹螞蟥,可畢竟比較少。水田裡頭可不行,一不留神就會被螞蟥叮住吸血,而且因爲不會疼,往往要很久纔會發現。
他們大人還好,孩子可受不住,萬一因此染了其他毛病,那才真的是得不償失。
幾個孩子聽過顧長庚的形容,也都害怕被螞蟥吸血,全都表示只在收乾田裡的水稻的時候幫忙。
這個時候打穀子(水稻脫粒)主要依靠一種叫扮桶的木器。四方形,上大下小,比成人的小腿略微矮一些,長度則和一箇中等成年人的高度差不多,一般要略長一些,寬的話則是比中等成年人的高度略短。全是木頭做的,只有向上的一方是空的,同木桶差不多。
好的拌桶是不會漏水的,關鍵時候還能當船用。
作爲現如今家中唯一的壯年勞動力,顧成仁當仁不讓的扛起了扮桶。
顧成信扛着一牀大小適中的曬席。,這是竹子編的,主要用來墊在地上曬東西,但是這會兒是用來打穀子的時候做擋板的。把曬席放在扮桶裡面,將扮桶的三面都圍起來,只留打穀子的哪一面,免得穀子蹦到田裡面去了。田裡可不像旱地,穀子一掉下去,就撿不起來。
顧長庚挑了兩副籮筐,裡頭放着割水稻要用的鐮刀。
顧李氏也挑了一副籮筐。
顧劉氏則提着一大壺煮了能清熱的刺梨在裡頭的涼開水,還拿了個有蓋子的茶碗。
幾個孩子倒是空手出門的。
扛着扮桶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只能看到腳下的一點點,以前家裡扛扮桶這種事情都是顧成義做的,顧成仁並不熟悉,以至於扛起來走路就走得偏偏倒倒的。
在村子裡的時候還好,路比較寬,最多是迎面走來的人讓着他一些。到了田埂上,路窄,好幾次都差點踩空,掉田裡面去。讓後面的人擔心不已。
顧長庚甚至好幾次說自己去扛,不過都被顧成仁拒絕了。理由很簡單,他總不能一直不學着做這些事情。
到了田邊,他們先割開一片可以放扮桶的地方,然後把扮桶放到田裡。
顧成仁和顧長庚攬下了最重的活——打穀子。
顧劉氏、顧李氏、顧成信割水稻。有墨、徐閒兩個男孩子幫忙把割下來的水稻抱到扮桶邊。
有福最小又是個女娃,就讓她站在扮桶邊幫着遞一下水稻。這是最輕省的活,然而還是不好受。
稻葉子特別割人,不過片刻功夫,就在有福的手上、腿上、甚至是臉上,留下了許多淺淺的小口子。
因爲天熱,有福的小臉紅撲撲的。頭上帶着草帽,頭頂熱烘烘的。汗水順着額頭、髮髻、臉頰往下滑,連頭髮根,似乎都在冒汗。泥漿在腿上糊了一層又一層,手上和臉上要少些,但是並沒有倖免。
溼的時候還好,幹了之後貼在皮膚上,就會覺得癢,還有些疼,總想去撓,結果越撓越癢,還會把更多的泥漿弄上去,一會兒幹了之後更難受。
時不時的,會從稻杆上飛起來一隻蝗蟲,撲到有福的手臂上,打得手臂生疼。蝗蟲落到手臂上之後,馬上就會在手臂上一蹬,又飛出去。蝗蟲的後腿特別有力,有福又是個細皮嫩肉的娃,被蝗蟲的後腿蹬的時候,又會覺得疼。
但是,這還不是最難受的。
最難受的被蚊子咬。
稻田裡的蚊子特別多,有福的身邊嗡嗡嗡的圍了一圈,咬人的,不咬人的,黑壓壓的一片。還有其他的一些會咬人的,奇奇怪怪的小蟲子。
因爲要幫着遞水稻,手不空,有福經常只能站在哪兒,讓蚊子咬,根本沒法打,也沒法趕。當然,趕了也沒多大用,片刻之後這些蚊蟲就又會圍上來了。
不到半個時辰,顧長庚就心疼得不行,直說:“有福乖乖,你還是回去吧,別在田裡喂蚊子了。你三哥和徐閒哥哥把稻子抱過來,就放在你阿爺和三叔的旁邊,稍微側一下身子,彎腰就能拿到……”
“不要!”
饒是被蚊子咬得渾身上下又癢又疼的,有福也不肯真的就這麼丟下大家,自己一個人去休息。
在簡潔明瞭的一個不要之後,有福又說:“阿爺和三叔打穀子已經很累了,再要側着身子彎腰拿穀子的話,會更累的,要是擰着腰怎麼辦?”
頓了頓,又道:“有福要心疼的。”
顧長庚說道:“可是你這樣子,阿爺才心疼呢。你啥時候吃過這種苦頭……”
有福倔強的搖頭,說道:“不要!有福也是能吃苦的。大家都不怕,有福也不怕!”說着,看三叔把手中脫了粒的稻草丟了,便把手中的水稻遞給他,又彎腰拿了一把水稻起來舉着。
看着有福那倔強的小模樣,顧長庚沒法子,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有墨和徐閒這才知道,有福被蚊子咬慘了,也都心疼起來,每次走到她身邊,放下稻子之後,都會揮舞幾下手臂,幫她趕一趕周圍的蚊蟲,而且還極其默契的岔開了抱水稻的時間,儘量不兩個人同時到,這樣才能多幫有福趕一下蚊蟲。
效果雖然有限,心意卻是難得。
一家人辛辛苦苦的幹了一上午,累得腰痠背痛的,快到中午的時候,大家才收拾了東西,把脫下來的稻穀裝到籮筐裡頭。
顧成仁、顧成信、顧李氏一人挑了一擔子稻穀。沒有曬過的稻穀很重,只有顧成仁的籮筐裡是裝滿了的,顧成信和顧李氏力挑的籮筐裡都只裝了半筐。
顧長庚打了一上午的穀子,這會兒早就累得來腰都直不起來了,還拉着有福的小手問:“有福累不累?”
有福點點頭又搖搖頭:“有福累,但是沒有累壞,阿爺才累壞了。”
顧長庚搖頭,哄着有福說:“阿爺沒有累壞……”
“阿爺撒謊!剛剛我都看見阿爺捶腰了。”有福說着,墊起腳,用小手替顧長庚捶了捶腰。
顧長庚確實是累壞了,不只是他,一家人都累壞了。
尤其是在下午又收了一下午的稻子之後。
當天晚上,顧長庚把泡着的用來解乏的藥酒拿了出來,除了顧楊氏之外,所有人都喝了一點。連三個孩子都苦着臉,抿了一小口。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嗯,這是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