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剛一吃過晚飯,胡喜順就拿一個竹筒把中午抓的鱔魚裝了,塞了點草在竹筒口上,又換了一身深色的衣服,悄悄的離開了胡家村。
春分將至,晝夜已經漸至平分,是以,到了戊時(注),天才漸漸的黑了下來。因着農家人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亥時(注),javascript:顧家村的人大多都已經躺下睡覺了。
除了偶爾傳來的犬吠聲,以及小孩的哭鬧聲以外,顧家村整個兒都沉寂了下來。再後來,連犬吠聲和小孩的哭鬧聲都已經聽不見了,除了偶爾夜風拂過竹林,會傳來陣陣細碎的沙沙聲之外,整個顧家村就只剩下一片寂靜和漆黑。
夜半子時(注),夜風漸強,竹林和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一個黑影躡手躡腳的走在村道上,一直到了顧長平家的院牆外頭,才停了下來。
黑影停下來之後,在院牆根下面站了好一會兒,等確定除了風聲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響之後,才手腳並用的爬上了顧長平家的院牆牆頭。
爬上牆頭之後,爲了不驚動屋裡人,黑影並沒有直接跳下牆頭,反倒是在牆上匍匐了一會兒,然後窸窸窣窣的從牆頭滑下去。
黑影溜到堂屋門口,就從懷裡拿出個筒狀的東西,然後在裡面掏出一個長長的東西,雙手拉住用力的一扯,然後把雙手一合,只用右手拿着扯下來的東西的兩頭,然後用扯斷的斷口部位,在門上一下一下,不輕不重的敲着。
敲了一會兒,黑影把手上的東西往褲兜裡胡亂一塞,又摸出另外一根來,雙手扯斷後,拿斷口在門上繼續敲着。
好一會兒之後,屋子裡有人被驚醒,緊接着,傳來一聲帶着驚疑的喝問聲:“誰!”
黑影身子一縮,順着屋檐往屋子的側面溜去。
這個時候,夜風更大了,屋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傳來一陣踢踏踢踏的聲音,顯然是趿拉着鞋出來聽動靜了。不過那人並沒有開門,只是立在門後聽了一會兒,見除了颳風的聲音之外,沒聽到什麼別的動靜,就又踢踏踢踏的,摸索着回去繼續睡了。
而這時候,縮在牆根的黑影身子忽然猛的一縮,整個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旋即又拿空的那隻手捂住了嘴,另一隻手胡亂的甩動着,好一陣工夫,那黑影才停止了甩手,又略顯慌亂的順着院牆爬了出去。
這個時候,風漸漸的小了一些,天上卻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來。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顧楊氏起牀做飯,剛一開門,就聽到隔壁忽然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嚇得她一個激靈。
連忙往和隔壁連着的院牆那邊走去,想要去聽個究竟。
還沒走近院牆,就聽到隔壁顧張氏驚惶的喊道:“啊,鬼,有鬼!”
聽到顧張氏的話,顧楊氏心中微微有些不悅,村子裡的人先前那樣說有福,在顧楊氏的心裡頭是留下了不小的陰影的。哪怕現在有石佛寺的大師證實了有福是福星不是禍害,顧楊氏還是心有餘悸,生怕有人再把髒水往自家有福身上潑。
“他爹!成得!你們快出來看看,快出來啊!”顧張氏的聲音因驚恐而顯得扭曲無比,在這尚且還算安靜的清晨,顯得特別的刺耳。
片刻過後,顧長平不滿的聲音傳來:“一大早鬼叫鬼叫的做什麼?這麼大清早的,還能有鬼來抓你了不成?”
聽到顧長平的話,顧張氏好歹是不尖叫了,但是聲音依舊因爲害怕而顯得哆嗦:“他爹……你快來看……真……真的有鬼啊……”
等顧長平披着衣服出來,順着顧張氏的手指指向往自家堂屋門上一看,也是嚇得不輕。
原來,在他家堂屋門上,有着無數道凌亂的血印子,就好像……
就好像是有什麼人(或者是鬼),拿斷了的手指在門上敲出來的一樣。
聯想到昨天晚上差不多半夜的時候,他在屋子裡聽到的動靜,顧長平的聲音也有些變了:“鬼,鬼敲門……這,這是鬼敲門,這一定是鬼敲門!”
這時候顧長平和顧張氏的獨子顧成得,也披着衣服從偏房出來了,一邊往這邊走,一邊說:“爹,娘,這一大早的,你們說什麼鬼啊鬼的嘛?也不怕招忌諱。”
話音剛落,顧成得走到堂屋門前,看到他家堂屋門上的血跡時,臉也一下子就刷白了,張了好多次口,才說出話來:“爹,娘……這,這是咋回事兒?好端端的,怎麼,怎麼這麼多血印子啊?”
“我,我咋知道……”顧長平扶着門框,哆嗦着說道。說話間,又看了看顧張氏和顧成得,抖索着說:“你們,你們老實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是不是幹啥缺德事兒了?要不,這好端端的,爲什麼會有鬼來敲門?”
“我,我沒有啊……”顧成得白着一張臉,一邊說,一邊搖頭:“我一沒挖過別人田坎,二沒佔過別人的土,現在也不是搶水的時候,再說了,就算是搶水的時候會和人衝突,我也沒做過缺德的事情啊……”
自己的兒子自己還是清楚的,顧長平也知道,自己兒子不是會做缺德事的人,他只是下意識的問一下而已。
顧張氏也搖頭,哆哆嗦嗦的說道:“我……我也沒有啊……這,這平日裡串個門,說個長短,也不是,不是什麼缺德的事吧?村子裡大多數的婦道人家,不都這樣嗎?”
說着說着,顧張氏忽然愣住,膛目結舌的僵硬着身子扭頭看了隔壁顧長庚家的院子一眼,然後吞了吞口水,壓低了聲音說道:“他,他爹……你說,會不會,會不會是隔壁……隔壁……”
一句話沒說完,顧張氏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了。
“隔壁什麼?”顧長平心急,擼起袖子瞪着顧張氏,壓低聲音喝問道:“你這婆娘,你快說,你究竟瞞着我做了啥事兒?”
“我……我沒……沒……”顧張氏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腳下又是一軟,差點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看着顧長平的目光,脖子一縮,小聲道:“就是……就是前幾天,我,我上族長家說了,說,說,說,說有福,怕曬太陽,會不會,會不會真是被那什麼附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