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行照舊讓人騰了一輛馬車出來,給顧家的人坐,有福擔心自家阿爺和兩位叔父的腿,執意要跟他們坐在一輛馬車上,沈時行面上雖然不置可否,卻在轉身的時候忍不住嘀咕:“沒良心的小丫頭,河還沒過呢,就開始拆橋了……”
當然,只是玩笑話。
上車之後,不等有福開口詢問顧長庚他們的傷勢,顧長庚就率先問道:“有福啊,那位沈四少爺是誰啊?怎麼看起來像是來頭不小的樣子啊?”
頓了頓,又看着身處的馬車感嘆:“瞧瞧這馬車,這應該是他們底下的人讓出來的吧?外頭雖然看着不張揚,可這裡頭卻是不錯的,坐起來比當初縣太爺的馬車都舒坦。”
“嗯。”看顧長庚問起了,有福點點頭,說道:“這位沈四少爺是京城人士,他們家裡頭好像是什麼皇商,給宮裡的皇上和皇子還有娘娘們買綾羅綢緞的。”
聽到有福的話,車裡頭的幾個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一下子連身子都坐得更直一些了。
其他人雖然不知道什麼皇商不皇商的,但是他們卻也知道,只是幫宮裡的皇上買東西這一條,就足夠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敬畏的了。
顧長庚知道得還要詳細一些,一下子,手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擺放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的問道:“有福啊,你,你是怎麼認識的這位沈四少爺的啊?他……他可不是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能接觸到的啊。”
有福看着顧長庚,說道:“我和徐閒走在半路上的時候,遇到兩位好心的大叔,帶我們去錦州府。一位是先前在縣衙裡給大家主持公道的秦校尉,秦大叔。還有一位姓沐,沐大叔。”
“沐大叔是秦大叔的上官,好像還是因爲被貶官,纔到西川來的。然後,沐大叔認識沈四少爺,就把沈四少爺帶回了他家,介紹了沈四少爺給我們認識。”
“再然後我把我帶着的空繭殼給沈四少爺看了,沈四少爺就說,要來我們樂途縣走一趟,然後我們就一起回來了。”
顧長庚聞言大喜,說道:“真是太好了!這樣,咱們樂途縣的老百姓總算是有了盼頭了。”說着,又向大家解釋:“皇商是官商,既是商人,又是官員。既有錢,又有地位。只要這位沈四少爺,願意買咱們樂途縣的蠶繭,那以後就算再遇到像先前左鬆源那樣的狗官,也不怕了。”
“因爲啊,沈家既然是官身,而且還是京城裡頭,替皇上辦事的,那就不會怕區區一個縣令。只要他肯收咱們的繭,哪怕是縣太爺,也不敢橫加干涉。”
“可是,他們同時又是商人,商人雖然逐利,可像他們這樣的大商人,講究一個長久的利益,是萬萬幹不出來,殺雞取卵這等短視的事情來的。他只會與咱們樂途縣的老百姓合作,以一個比較公道的價格,來收購大家的蠶繭,讓大家都努力的養蠶,這樣,他纔能有長久的利益可圖。”
聽完顧長庚的話,顧成信猛一拍手,有些興奮的說道:“太好了!那我們一定要想辦法,讓沈四少爺同意收咱們樂途縣的蠶繭啊。”
顧成仁和顧李氏也一起點頭。
有福卻忍不住撇嘴,說道:“這可不一定呢。一開始的時候,沈四少爺就說了,他們沈家不收蠶繭,只收上等生絲,還是我拿了空繭殼給他看,又特意強調了我們樂途縣的蠶繭都是這樣的品質,加上他對樂途縣有印象,他這才願意到咱們這裡來看看的。”
顧長庚輕輕摸摸有福的頭,說道:“不用擔心,沈四少爺既然肯來,必然是對你拿出來的蠶繭和你說的話心動了,但是又不確定你說的是不是真話,所以纔要自己親自來看的。你又沒有說假話,沈四少爺一定會滿意咱們樂途縣的蠶繭的品質,從而願意收購咱們的蠶繭的。”
“你到時候,只要多陪着沈四少爺到處看看,看看咱們樂途縣的老百姓的蠶繭,究竟是不是都是上佳的就好了。”
“嗯,好。”有福乖乖的點頭。
又問:“阿爺,您的腿沒事吧?怎麼你先前是被人揹着到大堂的啊?”
顧長庚呵呵的笑,說道:“阿爺這腿啊,沒什麼事了,只是還有一點疼,走路有些不自在而已。那官差老爺當初也跟着那狗官的小舅子上咱們家去過,多半是看你同那位錦衣衛的大人熟悉,怕被追究,所以才特意獻殷勤,一定要背阿爺走的。”
顧長庚想着,再次呵呵笑出聲來。
一開始,他可真是被嚇到了,還以爲是那狗官的小舅子,又耍什麼新花樣呢,還是王典史給他吃了顆定心丸,他才安下心來的。
至於說爲什麼要讓那衙役獻殷勤,其實也簡單。縣官不如現管,他家有福再怎麼得了錦衣衛裡頭大人的歡喜,那些錦衣衛的大人,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樂途縣。
他這裡得饒人處且饒人一回,也是給自家結個善緣。
衙門裡頭那些人的關係盤根錯節,哪怕他們仗着錦衣衛的威勢報了仇,又有誰知道,事後,他們會不會被別人報復呢?
更何況,那些衙門裡的差役其實也不算壞,都是被狗官和狗官的小舅子逼迫的。而且,他也能感覺得出來,那狗官的小舅子讓人打他板子的時候,打板子的人是明顯放了水的。
要不然,幾十板子下來,他這把老骨頭,能不能撐得過去,還是問題呢。又怎麼會只是受了一些只是看着有些嚇人的皮肉傷,不傷筋不動骨的呢。
既然大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人家也確實是幫了他,他又何苦太過爲難人家。
人嘛,總得互相體諒的。
不過,有些人……卻當真饒不得了。
顧長庚這邊想着心事,有福卻把眉頭皺了起來,頗爲擔憂的說道:“還有一點疼就是沒好,阿爺,一會兒回家之後,咱們去李家村請李大夫伯伯回來,給您和三叔四叔看看吧?”
顧長庚不贊同,搖頭說道:“哪裡就用得着請大夫了呢,阿爺不是說了嗎,沒事,只是一點皮肉傷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那不管。”有福把頭一搖,堅持道:“阿爺和三叔四叔都是被有福連累的,有福心中已經很不安了,若是連大夫都不看,有福如何能安得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