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離去實際上剛剛出了徐閒的視線,就偷偷折了回來,躲在竹林後面的楊瑾柔自然也看到了徐閒去而復返,撿起手帕放到懷裡的這一幕,心中頓時得意不已。
她就說嘛。
這徐閒身上到底帶着皇室貴胄的血脈,哪怕是在鄉間長大的,也是能看出好歹來來。
她楊瑾柔可是書香門第出身,她阿爺是太祖皇帝時候的二甲進士。她是自幼讀着女則、女誡長大的。哪裡是一個鄉間村姑能比得上的?
楊夫子看楊瑾柔眉眼間全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心中大定,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得意得搖頭晃腦的。
徐閒的心情卻有些複雜。
一方面,他心中對楊瑾柔是有許多怨念的甚至是厭惡的。他不可能忘記當初楊瑾柔當着楊夫子的面是一副嘴臉,揹着楊夫子又是另一幅嘴臉的虛僞。更不可能忘記她給他的那些羞辱。
另一方面,不管楊瑾柔出於何種目的,來對他說的那些話,甚至還給了他這樣一塊手帕。作爲一個少年人,一個寄人籬下的、被所有人認定是贅婿、被許多人暗暗鄙夷着的少年人,楊瑾柔的舉動還是讓他很得意的。
而且,一想到當初有福和那位姓莫的貴人眉來眼去的事情,再想到被他放在懷裡的帕子,他的心中就升起一種報復的快感。
臉上不由自主的,就帶了揚眉吐氣的暢快感。
顧家人都覺得好奇,不由得頻頻打量起他來。
尤其是顧劉氏,來來去去、進進出出,都會看他幾眼。
他還不覺得是自己的神情和以往差異太大,反倒還問:“阿奶,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顧劉氏呵呵的笑:“不是,是你臉上有花。”
徐閒摸了摸自己的臉,跑去蠶房門口找有福:“有福,我能借你的銅鏡用用嗎?”
有福有一面極其光滑的銅鏡,比顧錢氏陪嫁的銅鏡還要好,是當初沈家人送的謝禮裡面帶着的。
有福正在喂蠶,聞言頭也不回的說道:“你自己去拿吧。”
徐閒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卻不是個會亂翻人東西的人,所以有福也放心他去自己屋裡拿銅鏡。只是到底有些奇怪:莫名其妙的,徐閒拿銅鏡做什麼?難道他還打算這個時候照鏡子?
現在可是傍晚了!
莊戶人家有黃昏過後不照鏡子的習慣,說是免得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徐閒素來膽小,對這些事情忌諱得比她阿奶還要認真。
不過,有福卻不想管他。
畢竟,誰都應該有點小秘密嘛。 Wωω ▪тt kan ▪c o
想着,有福搖了搖頭,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蠶簸上面。
現在雖然還在小蠶期,可是隻看這些蠶吃桑葉的速度,就可以感覺得到,這一批蠶極其健康。只要不出什麼大的岔子,這一季的貢蠶必然能豐收。
徐閒在外面照了半天鏡子,沒看出來什麼,忍不住看着顧劉氏道:“阿奶,我臉上那有花啊?”
顧劉氏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了半晌,顧劉氏才說道:“阿奶是說,你今天臉上都快笑出來一朵花了。”
頓了頓又問:“今天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高興成這樣子。”
顧劉氏一問,徐閒就不由自主的心虛起來。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懷裡的手帕也彷彿變成了燙手的山芋。
“沒,沒什麼。”徐閒搖搖頭,說道:“阿奶,我先去把有福的銅鏡放了,免得不小心摔破了。”
顧劉氏覺得徐閒有些奇怪,忍不住輕聲嘀咕:“這孩子,這是做啥啊?還臉紅……莫不是有那家的小姑娘送東西給他了?”
這話顧劉氏是隨口說的,聽在徐閒的耳朵裡,卻不亞於晴天霹靂。當即,徐閒就是一個哆嗦,腿一軟,差點沒摔地上。
好在,顧劉氏已經一邊嘀咕一邊搖着頭走進屋裡去了,人是背對着徐閒的,沒注意到徐閒的異常。要不然,哪怕沒有懷疑,也要懷疑了。
‘這手帕,還是得還給楊家姑娘才行。’
把鏡子放回原處之後,徐閒躲在屋裡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壓下了心中的不安,強作鎮定的含笑走了出去。但是無論心境還是神情,和之前相比,都已經是迥然不同。
好在,有福她們已經喂完了蠶,出來洗手了。
顧劉氏忙着把菜往桌子上端,沒再注意到徐閒。其他人也差不多。
當然,沐正豐是例外。
他雖然什麼都沒說,甚至視線都沒落到徐閒的臉上過,可是他卻一直冷眼旁觀了一切。自然猜到或者說看出來徐閒心中‘有鬼’。不過,沐正豐可不會提出這個事情來。
一來,徐閒的事情和他沒關係。
二來,徐閒和有福的關係始終是橫在他家指揮使大人和有福之間的,如果徐閒能自己‘犯錯’或者放棄,那他是相當的樂見其成。
當天晚上,徐閒有些失眠了。
他雖然對楊瑾柔無意,可如同之前所言,一個少年人能收到一個女子送他的禮物,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其實從內心來說,徐閒還是希望可以保存這個禮物的。
可是,他卻又很清楚自己的處境。
畢竟他和有福不同。他是寄居在顧家的,而且顧家收留他的唯一理由,不過是他和有福之間的婚約而已。他若是在這方面出什麼差錯,誰知道顧家人會對他怎麼樣呢……
若是他們狠心將他趕出去,他無法自立,還不知道應該如何生存呢。
所以,他只能選擇將楊瑾柔送他的手帕還給楊瑾柔,然後‘義正嚴詞’的,和她劃清界限。
只是,想着自己‘被逼無奈’,要作出如此違背自己心意的選擇,徐閒就不由自主的,替自己委屈。
徐閒認命的在心中寬慰自己:‘罷了罷了,誰讓自己是寄人籬下的呢,委曲求全一些,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
然而,越是如此在心中‘寬慰’自己,徐閒就越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到最後,心中居然就那麼生出許多的怨言來。
心中竟然開始覺得有福、覺得顧家人對不起他……
憑什麼有福可以和人‘眉來眼去’勾勾搭搭的,他卻連個手帕也不能(不敢)收?
真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