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菡陪太后一下午了,幾乎都是給她念書或者講故事給她聽得,顯然比起唸書,太后娘娘對聽故事更加感興趣。只是太后娘娘又不肯說自己愛聽,非得故意說這唸書也挺沒意思的,或者說紫蘇就愛聽你胡說那些的。
紫蘇姑姑自然清楚太后娘娘的心思,立馬接茬過來說道:“太后娘娘您疼奴婢一回,讓清菡姑娘再多說一回故事吧,奴婢心裡癢癢的,要是不聽將軍夫人說一回故事,只怕晚上也睡不好,白日只怕就沒有精力伺候太后娘娘了。”
她其實也是十分喜歡聽柳清菡說的那些故事,這些心癢的話都是不假,只是比起她想聽,只怕太后娘娘更加想聽了。
太后娘娘睨了柳清菡一眼說道:“聽見沒有?這可是她想聽的,那你就隨意說些吧,罷了罷了,她都拿伺候我來威脅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紫蘇姑姑福了福身欣喜說道:“那奴婢謝謝太后娘娘的准奏。”
柳清菡聽紫蘇姑姑和太后娘娘一唱一和,心裡覺得好笑,這太后娘娘真是越老越是跟個小孩似的,難怪說老小孩,老小孩的,偏偏就是她想聽,還故意裝作施恩的樣子。
柳清菡這一回比較有經驗了,也不再挑像是紅樓夢那麼長的篇章,講的她口乾舌燥的,半天都講不完,而且紅樓夢的人物太多了,說起來總要整理一下思緒的,她也就說到紅樓夢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這一章,隨意編了一個圓滿的大結局的。
她想了想,挑了一箇中長篇的民間故事。
“傳說南宋初年,家住杭州過軍橋珠兒巷有一青年店夥計名叫許仙在一年清明時節,去靈隱寺廟附近跟他的姐姐姐夫上墳。他跟姐姐姐夫交代一二,也就去附近斷橋遊玩,歸來時遇到急雨,就在斷橋僱船回家。剛剛上船,就突然電閃雷鳴的,那許仙疑惑道,‘真是個怪天氣,剛剛還萬里無雲,晴朗無比,怎麼突然下去大雨來。’他一面抱怨的時候,忽然兩個女子跑到他跟前,兩人都沒有傘,許仙好心也就讓兩個上了船,等兩人上了船,走進了,他纔看清楚原來是兩個極爲美貌的女子,那穿白衣服的女子生得明眸皓齒,絕色天香,有傾城之貌,許仙看的一呆……”柳清菡娓娓道來,她的聲音本來就如空谷的黃鶯,在清冷的大殿好聽的就跟殿前的雨滴。
柳清菡先說了這個書生跟兩個美貌的女子相遇,書生跟穿白衣的小姐互生好感。
站在屏風處的明宣帝聽得無奈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母后怎麼喜歡這些豔俗的爛大街的話本才子佳人的故事,他一聽前面的開頭就幾乎能猜到後面的故事走向的,這窮書生自然是忠厚老實,刻苦辛勤,跟這位貌美的小姐互生好感,接着就是兩人私定終身,一個非君不娶,一個非君不嫁的。
“上次一別,許仙一直留着那位白衣姑娘送他的油紙傘,登門拜訪想要把這把傘還給那位白衣姑娘的,去了白府,開門的是小青,她最是看不過眼這種窮酸書生的,頓時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他們三人常常見面,白素貞和許仙的感情越來越好,過了不久,他們就結爲夫妻。”柳清菡繪聲繪色的描述了,白素貞請許仙吃飯,鬧出的笑話,這位千金小姐不怎麼會握筷子。
明宣帝俊秀的面容一副果然的模樣,冷嗤一聲,這種話本子滿大街都有,要是母后喜歡聽這些故事,願意來講的人大有人在,他也有些不耐了,不過奇異的大概是柳清菡的聲音和惟妙惟肖的樣子,還勉強可以入耳。
反倒是太后娘娘和紫蘇被柳清菡的模仿逗得笑起來了。
“這白素貞既然是千金小姐,教養應該是極好的,怎麼連普通的握筷子都不會?”太后娘娘詢問道。
柳清菡只是神秘一笑,不回答直說您待會就知道了。接下去說。
太后娘娘聽得極爲認真,連一點細節的地方都不放過,就連紫蘇也聽得入神,她們聽柳清菡說好幾回的故事,也稍微知道她說故事的特徵,比起一般喜歡故弄玄虛的說書人,她的特徵是,初初聽得時候,平平無奇就跟街上俗氣的話本似的,可是柳清菡總是有化腐朽爲神奇,讓人眼前一亮的神奇的能力。
“白素貞給許仙籌錢,開了一家叫‘保和堂’的藥店,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治好了很多病症的人,給窮人看病還分文不收……找他們看病的人越來越多,白素貞也被人們被尊稱爲白娘子,但是就有人不高興了,誰呢?那就是金山寺的法海和尚。因爲人們的病都被白娘子治好了,到金山寺燒香求菩薩的人就少多了,香火不旺,法海和尚自然就高興不起來了。”柳清菡繼續說道。
“法海妒火中燒,對許仙說,你娘子是一條白蛇變得,說的唾沫橫飛,這許仙愣是不信。”柳清菡轉折說道。
明宣帝和太后等人都以爲是因爲這和尚心術不正,才污衊人,明宣帝還耿耿於懷這柳清菡講故事一開始俗套的很,怎麼越講越不對勁,不是這女子父親身居高位,所有這書生被舉薦爲官員什麼的。他撇撇嘴,到是要看她要瞎掰到哪裡去。
“那心術不正的老和尚法海一直不肯罷休,他雖然有些小法術,但是思忖片刻,覺得保險起見還是削落這白蛇的法力,等到端午節那一天,故意矇騙許仙給白素貞喝雄黃酒……”柳清菡說道。
“哈哈,這老和尚註定要失望了。”太后娘娘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就連一旁的紫蘇姑姑還有幾個宮女都連連附和說道:“白素貞這麼心地善良,怎麼可能是妖怪呢?”
柳清菡對於她們的評論不置可否,輕笑一陣,她採用的都是讀者視角,而不是上帝視角的說法來講故事的,先是留有懸念不說白素貞喝小青兩人的真實身份,又故意露出不對勁的馬腳,打下伏筆,像是白素貞和小青不適應人的生活,不會用筷子等等。
並且她們會得出這些結論,主要是在她們眼中妖怪都是作惡的,而柳清菡故意先描述兩人像是普通人一般相愛,白素貞和小青又總是做善事,聰明又善良的,造成一種先入爲主的印象。
“那白素貞喝了那一碗雄黃酒,身體極爲不舒服,想要上牀休憩趕走了許仙,許仙也是責怪自己沒有顧忌到自己娘子懷有身孕,爲了辟邪的,反倒讓她身體不適。因此正要去找大夫。結果回來……他看見牀帳一直晃動極爲奇怪,等他掀開牀簾,只見那牀上哪有他貌美的娘子,一條碗口粗玉白的蟒蛇,張開血盆大口,登時他眼睛一閉就嚇暈過去了。”
柳清菡先說白素貞化形把許仙嚇死了,哭的肝腸寸斷的,去了天上爲了給他尋起死回生的仙草。她才把白素貞的受觀音娘娘的指點前來報恩的緣故說了。
她說到白素貞上天收到的傷害,差點被上界的仙人抽筋拔骨的,說到這裡,太后娘娘就有些受不了眼睛紅紅的掉眼淚埋怨道:“這上天有好生之德,怎麼這些仙人怎麼就不問青紅皁白就來問罪。”
紫蘇也爲白素貞不值氣憤說道:“虧他們是仙人,鐵石心腸的,怎麼比一隻妖還要冷血無情的,就不能看在她是一隻善良的妖的面上幫幫忙?”
柳清菡聽她們這麼說一點也不意外,要是她一開始就說白素貞和小青總會帶一點的牴觸心理,畢竟這是古代,對於妖孽只有作惡的印象,但是她到後面才慢慢揭示她們的身份,也更加讓人容易接受一點。
柳清菡說到許仙被法海囚禁起來,白素貞三步一拜,五步一叩首的去求情,最後白素貞發狂水漫金山被囚禁於雷峰塔,許仙爲了陪伴白素貞剃度出家。
最後闊別重逢的那一段被柳清菡直接截去了,以人妖殊途的悲劇作爲結尾。
太后娘娘當場聽見這個結尾眼眶又紅了,不住掉眼淚,勸也勸不住,感嘆這白素貞和許仙真是一對苦命鴛鴦的,不住用帕子拭淚,這一回便是紫蘇自己也眼眶盈滿眼淚的,好幾個宮女也擡衣袖遺憾嘆息的。
“這妖怪也跟人似的分個好壞,怎麼白素貞做了那麼多的好事卻一點也沒有用。”太后娘娘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她略微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開頭這白素貞作爲千金小姐,怎麼不會用筷子,就連很多風俗都不懂的,一時之間心裡各種感懷的。
紫蘇等幾個宮女也慢慢的在體會中回味過來,才明白天空晴朗突然下暴雨是那白娘子的緣故,還有因爲不懂人間風俗鬧出各種啼笑皆非的笑話。又是感嘆這白蛇一片真心,接付諸流水了。
“要是她沒有做那麼多好事,跟人結合就要被天打雷劈,魂飛魄散了。”柳清菡接着說道。
“你真真是……你就不會說句好話哄我?偏偏要我心疼死了。”太后娘娘故意抱怨柳清菡說道。
柳清菡看太后娘娘這樣似乎有些經受不住這樣的大悲,這人老了就有些多愁善感,擡袖一笑,只好說道:“我似乎還忘記了一段。”等柳清菡說完最後白素貞的真正的歸宿。
太后娘娘聽得十分欣慰,總算是破涕爲笑了,只是再看向柳清菡的時候,沒好氣掐了柳清菡手臂一把親暱戳了戳她的腦門說道:“你這丫頭恁的壞,偏偏要哄騙我掉下眼淚才肯說完。”
柳清菡立馬討饒賣乖說道:“紫蘇姑姑,你看太后娘娘也太過分了吧,自己愛哭還要賴別人的。”
結果紫蘇擡起那一雙哄得跟兔子似的眼睛,也毫不客氣的故意放輕力道掐了一把柳清菡,笑罵道:“你也是活該,憑空賺了我們這麼多眼淚的,下次再這樣,頭一個不饒你。”
柳清菡找尋庇護找錯了人,頓時就佯裝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憐活寶樣子,太后娘娘看的更是忍俊不禁的。
“既然太后娘娘和紫蘇姑姑都不待見我,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哼。”柳清菡轉身故意要走,只不過時不時回頭看有人沒有人攔自己。
太后娘娘和紫蘇都被柳清菡這一番活寶的樣子逗弄的笑得前俯後仰的。
柳清菡又向前走了兩步,一個轉頭,她那裡是真要走,根本就是耍寶,她心裡拿捏好尺寸,哪想到她回頭望的時候,一下子注意往前走,就撞上一堵肉牆。
柳清菡還以爲是撞到哪一個太監宮女的,毫不在意的轉過去,看見面前的明黃色挺拔身影,登時嚇得她魂飛魄散的,就算她再沒有什麼等級森嚴的階級觀念,但是這個一句話就手握生死大權的人也夠柳清菡嚇得夠嗆了。
“夫人,走路可要看路了。”頭頂一道低沉帶着幾分威嚴的男音響起,語氣帶着幾分戲謔之意,兩手虛虛扶了柳清菡一把。
柳清菡就跟被踩在尾巴的貓似的一跳退開八尺之遠,慌亂無措的雙膝跪地滿是歉意道:“吾皇萬歲,臣婦逾距了。”
太后娘娘看柳清菡嚇得誠惶誠恐的,知道她這個皇兒威嚴過重,最是重規矩,就怕他責怪柳清菡,幫她說話道:“皇兒怎麼會突然過來,也不讓人通稟一聲,這丫頭又素來過於活潑,衝撞了聖駕也是情有可原,只不過不知情者無罪,還希望你能多寬宥一二。”
柳清菡聽太后娘娘幫她說話,聽見過於活潑兩字嘴角抽搐,這是誇她嗎?不過還是感激太后娘娘幫她說完,微微測過身子對太后眨了眨眼睛。
太后娘娘真是哭笑不得,她跟柳清菡相處的日子不短也知道她應該是感謝她的意思。也算是勉強收了她怪模怪樣的感謝。
明宣帝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活潑’的女子,跪在地上還不安分的‘眉目傳情’,表情豐富的,嘴角也抽了抽。還有這麼看來太后是真的十分喜愛柳清菡的,要不然也不會這麼護着她幫她說話,話裡話外都是說是他因爲沒有通稟一聲的才讓人衝撞了。
更何況他剛剛在屏風處聽她講故事,一開始以爲是豔俗爛大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哪想到話鋒一轉又朝着神魔鬼怪轉去,問題是她說的故事溫馨動人,一點沒有什麼血腥打打殺殺的,聲音又悅耳,就跟聽玉珠落玉盤一般,明宣帝自己聽的時候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聽的津津有味,這個故事真的有意思的緊。明宣帝拜見了太后,隨意一撩衣襬坐下,說了一聲平身,柳清菡也就低着頭站在一旁。
“朕又長得那麼嚇人?”明宣帝突然說道。
柳清菡驚了一下,杏眼帶着疑惑,擡起頭,認認真真仔細看了明宣帝一眼,看的明宣帝都有些不大自在起來,結果她誠懇說道:“臣婦沒看出來。”柳清菡表面表現的惶恐拘謹實際她其實真的一點也不緊張,她也就是揣測了一下常人窺見聖顏的樣子。
並且她也是故意這樣的,審視了一番明宣帝也就得出他是個長得還挺帥年輕的皇帝的,嘴邊帶笑,看上去溫潤無害,就是不知道是真笑還是假笑,手上戴着一個硃紅色扳指。
柳清菡想起看過的南楚國的背景,上一任的皇帝是直接把皇位傳給皇太孫的,也就是太子的嫡出兒子,肅清一系列虎視眈眈,如狼似虎的好幾個極有野心的叔叔,少年時候就能有這麼的魄力和城府,確實是一個深沉頗有城府的人。柳清菡做出判斷。
明宣帝以拳抵脣,低低笑起來,顯然沒想到柳清菡的反應是這樣,要是常人早就跪下來告罪了,機靈一點就是多說一些天花亂墜的好話的,愣是沒有人像是柳清菡一副誠懇模樣,好似真的有認真辯白他長得嚇不嚇人的。
“母后,我總算是知道您爲什麼喜歡將軍夫人陪你了。”確實是一個有趣的緊的人。明宣帝說道。
太后娘娘也笑着點了點頭:“她也就這麼點好處,皮也是夠皮的。”話語的親暱很顯然。
太后娘娘和柳清菡等了許久,結果明宣帝坐下來就沒有要走的意思。
“皇兒,你就沒有什麼大事要忙?”太后娘娘看柳清菡這麼拘謹,本來歡樂的氣氛也因爲明宣帝的來到冷場下來,頓時起了委婉趕人的意思。
偏偏明宣帝一副沒聽懂的意思說道:“不是母后跟皇兒說了要保重身體,我這幾日忙的昏昏沉沉的,偶爾也想要聽些故事放鬆一下。”
太后娘娘聽他這麼說,就算是嫌棄他破壞了氣氛也只能認下來了,又十分關心他的作息飲食的。
明宣帝確實是被政事煩的頭疼,這一會兒聽柳清菡講故事到是心裡輕鬆不少了,她說的故事有意思,而且說的繪聲繪色的。
柳清菡硬着頭皮給他們又講了一個故事,期間,明宣帝層出不窮的問題拋出來,打斷她的思緒,氣恨的柳清菡咬牙切齒的,這講故事還需要什麼邏輯的,要是面前不是皇上,她估計早就走人了,愛聽就聽不聽就走。
雖然她心裡把這龜毛的皇帝詛咒了幾百遍,大叫臥槽,面上還是滿臉燦爛笑意的。
當晚柳清菡是直接睡在太后娘娘的偏殿,紫蘇姑姑找了個可靠的宮女帶她去休息。
那宮女說道:“太后娘娘極少留人的,她不喜熱鬧,將軍夫人還真是深受太后娘娘喜愛。”
柳清菡一聽她吹捧到是笑了笑詢問道:“很少留人也是留過,不知道有那個貴女和貴夫人有這麼大的榮幸?”
那宮女到是沒有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又想要討好將軍夫人因此說了幾個人的人名。
柳清菡聽了一下,發現自己也就稍微能把張靈顏和人對的上號,其他的都不認識。
她在皇宮住了一晚,可讓在家中等待的司馬驍翊晚上睡覺都輾轉反側的。
上了朝,下朝後就去太后宮殿處等人了。
宮女太監通稟太后娘娘的時候,太后心想着,這司馬驍翊到是個粘人的,怎麼就這麼一會就不肯離人,抱怨幾句,只好放柳清菡走了。
柳清菡跟司馬驍翊一同回家,馬車上,司馬驍翊一臉悶悶不樂說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都不着家?冬至湯圓一直哭,你這是怎麼做人孃親的。”
“不是還有你這麼個做父親的在。”柳清菡看着司馬驍翊輕笑道:“我看你之前哄人到是挺順手的。”
“這小孩是那麼好哄的?看見你不在怎麼哄都沒有用,哭了大半宿。”
“啊?不會吧?”柳清菡一驚,心疼說道:“怎麼這樣呢?”
頓時十分心急,想要回家,司馬驍翊看她急迫的樣子又是那個牙酸的吃醋的,怎麼說到冬至湯圓都這樣迫不及待,怎麼輪到他就沒有一點思念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