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國退民進
東南亞金融危機尚未開始,國內就接二連三爆出壞消息,幾家之前顯赫一時的企業紛紛陷入困境,首先是剛剛在裝墊兒臺標王競標中豪擲三億蟬聯標王的秦池酒業,這家企業剛剛被評爲“中國企業形象最佳單位”,姬長孔高高興興的來京城領獎,沒想到卻捱了當頭一棒。
《經濟參考報》刊出一條爆炸性新聞,該報記者經調查發現,秦池在山東的基地每年只能生產3000噸原酒,無法滿足市場的翻番增加,因此,該廠從四川的一些酒廠大量收購原酒,運回山東後進行勾兌,這就是赫赫有名“川酒入魯”事件,這件事對中國白酒業佈局的影響僅次於朔州假酒案,如果不是這件事,酒業大省山東或許也會擁有一家全國十強品牌,不至於被貴州、四川、江蘇、陝西山西等省份拋在身後。
該文詳細描寫了記者調查的經過,他們找到了向秦池供酒的四川企業,還看到了被吹噓是中國最先進白酒罐裝線的實際現狀,“秦池的罐裝線基本是手工操作,每條線周圍有十多個操作工,酒瓶內蓋是專門由一個人用木榔頭敲進去的。”
這篇報道如閃電一般飛速傳遍全國,被無數報刊轉載,此時的企業完全沒有危機公關意識,一直被媒體高高吹捧着的姬長孔根本不知道如何應付這樣的局面,他唯一想到的辦法是派人到報社做公關,表示願意出數百萬元“收購”這組報道,然而這些工作在報道刊登之前或許還行,一旦變成白紙黑字就不可能了。
秦池酒的銷量直接腰斬,自覺上當的消費者直接拋棄了秦池酒,白酒這東西很少有人獨自一人在家慢慢品味,絕大多數都用於社交場合,以前他們喜歡秦池酒是因爲名聲大,畢竟是上過裝墊兒臺的麼,在飯桌上拿出來也有面子;現在倒好,直接爆出了造假的傳聞,這下甭管秦池酒到底好不好喝,誰要是在飯桌上拿出來肯定丟面子,如此以來自然就沒人願意買了。
姬長孔陷入危機之中,而同樣鬱悶的還有譚希鬆,她甚至還給李耒打來電話發牢騷,“秦池酒搞出這樣的事兒,把我們也連累了,我們好不容易纔把標王的牌子豎起來,現在倒好,秦池酒前腳剛拿下標王,後腳就曝出這樣的事情,我們還得按照合同繼續給他們打廣告,你說這算什麼事兒?《經濟參考報》也真是的,他們這文章準備的不是一天兩天了,就不知道早點給我們透點風聲?我要是知道秦池造假,怎麼也不會把這個標王給他們!說不定他們就等着看我們的笑話呢!”
李耒沒有迴應最後的話題,這話他不方便接,因爲惠農也在紙媒上打廣告呢,這些年隨着電視媒體的飛速興起,紙媒的影響力不斷下降,要說紙媒對電視臺沒意見那是不可能的,雖然大勢不可違背,但要是有機會給電視臺上上眼藥,相信好多報刊雜誌都願意幹,秦池的事兒說不好就是這樣。
“從新聞報道的角度來說,《經濟參考報》做的完全正確,畢竟媒體有監督的權力,發現不好的社會時間就得曝光,這也是維護消費者的權力麼!”不管《經濟參考報》到底是怎麼想的,但人家這篇報道肯定沒錯,不僅沒錯還得大加表揚,如果這樣的報道能多一些,現如今的食品安全問題肯定能好不少。
“而且我覺得這對你們也是一件好事兒!”不等譚希鬆迴應,李耒就接着說道,“說實在的,去年標王競標結束之後,我公司的人回來給我說,也把我嚇了一大跳,上次還只是六千萬的廣告費,原本我覺得吧,今年翻倍漲成一億多,明年再翻變成兩億多,誰想到這次就直接乘以五倍還多,變成了三億二,實在是有些太過熱了!現在的經濟水平和企業發展規模還撐不起這個價!降降溫也好!”
“哎,我事後想想也覺得有點太熱了,但總不能放着到手的錢不拿吧?臺裡的領導也不答應啊!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關鍵是怎麼彌補?”譚希鬆被這件事搞得很惱火。
“秦池的廣告費打了沒?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要是沒啥特殊變化的話,今後的廣告費他們估計是拿不出來了!看看是不是能用這個藉口把合同給取消了?然後找個替補,價格肯定不如秦池,但有總比沒有的好吧?”李耒突然覺得,或許可以讓完達山撿這個便宜。
之前沒讓完達山去拿標王一來是因爲知道今年秦池會放個大衛星,完達山可拿不出三個億來,而且也不划算!二來是完達山還沒有完成整合,還用不着這麼大力度的廣告。
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秦池第一筆廣告費肯定已經給了,裝墊兒臺還得給人家放一段時間的廣告,而在這個時間裡,中糧那邊的草場和惠農出錢興建的新廠房肯定有完工的,等到產能擴大的時候,就不愁打出去廣告卻沒產品可賣了!而且這時候的廣告費肯定比秦池出的低得多!
“到時候再看吧!只要他們還能給錢,那怕是晚點也沒關係,畢竟我們要考慮長遠一些!”譚希鬆還是很珍惜標王的牌子的,不能給那些潛在廣告商留下落井下石的印象,當然,秦池問題的嚴重性也是一個方面,他們現在曝出的只是從四川買酒進行勾兌,要是跟朔州假酒案一樣喝死人了,那肯定第一時間就給停了。
“等今年年底再招標的時候,可以設置個門檻,先查下競標企業的經營狀況,給他們設立一個類似最高出價的標準,秦池上一年才賣了六個億,這一年就拿出三個多億來打廣告,這肯定是不符合企業發展規律的!”李耒想到了今年的標王得主——愛多VCD,這家企業也跪了。
連續兩屆標王都出了問題,對標王的影響很大,等98年之後,裝墊兒臺就開始淡化標王的概念,中標金額也是一降再降,步步高拿下後兩界標王的價格只有1.59億元、1.26億元,比秦池低多了,到2000、2001年的時候,娃哈哈拿下標王更是隻花了2211萬元和2015萬元,或許到這時候纔是完達山入場的最好時機,那時候完達山肯定已經完成了改造,而且正好遇到乳業高速發展的時機,花個幾千萬拿下標王絕對合適。
“我回去琢磨琢磨吧!”譚希鬆回覆的很是敷衍,裝墊兒臺能不知道企業砸天價競標標王不一定是好事麼?肯定知道啊,但誰能放着幾千萬上億的錢不掙,非要給自己設置限制?
除了秦池,此時的史玉柱也快無力迴天了,年初的時候,就有大量供貨商、債權人在媒體記者的注視下來到巨人公司討債,關於巨人倒閉傳聞幾乎每天都可以在報紙上看到,等年底的時候,揹負着兩億債務的史玉柱傷心地離開了珠海。
此後幾年時間裡,一直有青年給他寫信,一位浙大的大學生在信裡這麼說,“史玉柱你必須站起來,伱知道嗎,你的倒下傷害了我們這代人感情!”
畢竟史玉柱此前可是被大學生們視爲僅次於比爾蓋茨的創業偶像,但在李耒看來,那個有資格擔任大學生青年偶像的史玉柱,在他放棄漢卡,該做保健品的時候就已經倒下了,畢竟一個依靠自己的技術做出高科技產品從而贏得財富的企業家,和一個坑蒙拐騙的商人完全是兩回事,想來大學生崇拜的也不會是後者。
保健品行業經歷了前幾年不正常的輝煌後,今年終於崩盤了,三株深陷虛假廣告官司無法自拔,同時盲目擴張讓三株的規模擴大到十五萬人,現如今的中國,除了鐵道部門等少數超級國企之外,沒有一家企業擁有管理十五萬人的能力,三株自然也不例外,這些員工一層一層的哄騙,三株管理者也無從分辨,再加上一起意外的吃死人案子,讓三株迅速走向衰落。
太陽神的崩盤則源於對大宇模式的效仿,他們把太多資金和精力用在了自己不熟悉的項目上,而這些項目幾乎無一成功,虧損迅速從一千多的擴大到一個多億,這家也因此企業徹底沒落。
瀋陽飛龍、亞細亞商城還有李耒此前說過的紅高粱快餐,都和上述幾家企業一樣,成了一閃而過的流星,他們都有着輝煌的瞬間,卻無法讓這個瞬間延續,致命的缺陷讓這些企業無法跟上時代的步伐,只能被淘汰。
當然,也不是沒有好消息,如今的中國商界就好像是熱帶雨林一樣,枝繁葉茂的大樹倒下了,更多花草樹木又冒了出來,它們貪婪地爭奪着原本屬於這些大樹陽光、空氣和養分,然後迅速膨脹,再像之前那些大樹一樣,在不同的危機中倒下,只有少數才能成長爲參天巨木!
爲這些企業提供養分的除了那幾個倒下的大企業之外,更重要的還要數企業產權改革,諸城考察的結果逐漸發酵,到現在終於形成了較爲統一的意見,那就是繼續深化國有、集體企業產權改革,通俗的來講就是國退民進,除了一些關係到國家經濟命脈和民生穩定的重要領域會依舊由國家掌控之外,其它領域都會逐步放開,非公有經濟的地位進一步提高,從僅僅是對國有經濟的補充變成了國家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
但是就跟之前許多次一樣,許多有心人鑽空子的機會,管理層收購、員工持股、破產清算等手段層出不窮,估計王光興看到這些肯定會非常後悔,如果他當初不招惹李耒,耐心地等上兩年,他就能把椰樹變成自己的了。
這場熱潮從今年開始,一直持續到2003年才告一段落,在這五年多時間裡,許多人抓住機會實現了階層躍遷,從拿死工資的企業管理者,變成了大老闆,而與之對應的則是數以千萬計工人的下崗。
這幾年讀書的孩子估計對這段經歷有着異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些跟廠領導家孩子在一個學校讀書的,可能讀小學的時候他還和廠長家孩子穿的差不多,對方的條件肯定比他好,但也不至於有階層上的差距,放學後倆人還能一起回同一個大院兒;然而等他們一起升入初中的時候,廠長家的孩子都已經開始穿進口服飾,口袋裡隨便一掏就是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而工人家的孩子生活卻是越發困難,很多人連學費都交不起了。
至於回家,倆人也不在同路,工人家的孩子繼續回愈發破舊的大院兒,廠長家的孩子很多都已經開始住別墅等上高中考大學的時候,工人家的孩子努力學習考上個好大學,想着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不想廠長家的孩子已經拿到了外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李耒無力改變這些,而且他也知道,舊有的經濟體制確實已經不符合時代發展的需求,註定要有人做出犧牲,只是他無法釋懷的是,爲什麼大多數變革中,犧牲的總是農民、工人這些最脆弱的羣體呢?
他先所能做的就是,和許多王光興一樣的人賽跑,趕在他們前面拿下更多的企業,起碼惠農是認認真真想要把企業做好的。
有了之前多次鍛鍊,惠農的團隊現在收購企業是越發地專業和熟練了,而各個地方政府也非常歡迎他們去收購,因爲好多人也害怕背上導致國有資產流失的罪責,而惠農出價一向公道,把企業賣給惠農,遠比賣給其它人要好。
惠農此前在收購企業的時候看似多花了一些錢,被好多人老闆笑話,說他們是冤大頭,而現在,這個冤大頭得到了更多的機會。
不光是外地的政府找,就連河陽本地政府也找到李耒,“李董,你乾脆把化肥廠給收購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