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風往那邊吹
“對了，我和肯德基的遠東區域總裁王大東先生已經簽訂了兩份合同，分別給京城和香江的肯德基供應雞蛋、雞肉，而且跟他說好了，等上海的肯德基開業，還是由我來供應雞蛋、雞肉！一開業就能由本地供應原材料，這可是連京城都沒有做到的事情啊！”李耒知道上海人喜歡聽什麼。
“哈哈，這都是託了你的福啊！”上海和BJ一直都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城市，遇到事情難免要比較下，現在聽說上海有勝過BJ的地方，儘管只是點小事兒，幾位領導聽了還是很高興，
除了養殖場，還有飼料廠，這兩家企業是配套的，但是不能放在同一個地方，所以又花了幾天時間敲定飼料廠的地址，然後前期工作忙活一陣兒，李耒才把具體事務交給李新旺和雷毅負責。
他們倆現在算是李耒手下最擅長籌備養殖場和飼料廠的人選了，上海兩家廠規模這麼大，得拿出最得力的人手才放心啊。
又多待了幾天，等他倆和上海方面磨合完畢，工作正式上了正軌之後，李耒方纔離開，準備前去杭州建設新廠。
要去杭州，肯定得跟魯廠長打聲招呼，要不然下次見了人家肯定會埋怨的，所以等李耒從火車站出來之後，就看到有個小夥子舉着牌子在出站口接他，走過去一看，魯廠長就在旁邊站着呢。
“哈哈，一聽說你要在杭州建養殖場，我就盼着你能早點過來，今天總算是等到了；走，我們先去樓外樓嚐嚐叫花雞、宋嫂魚羹，我已經約好了幾位當地的領導的，有啥要求在飯桌上先提出來能方便一些！”
魯冠球這做事做人實在是沒話說，李耒只是跟他打了個招呼，人家就把事情給他辦得妥妥的了。
“魯大哥您親自來接我，我可是有點承受不起啊。”李耒連忙上前握手道謝，然後上了他的車，一起前往西湖邊上的樓外樓。
這家飯店可以說是杭州最有名的老字號了，創辦於道光年間，距離現在有一百四十年的歷史，以烹飪鮮魚活蝦揚名海內外。
他們到樓外樓的時候還沒下班了，於是先點了菜，然後一邊喝茶一邊欣賞西湖的美景，順便聊些大家都關心的問題。
很快話題就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時下的熱點問題，就在前幾天，第一屆全國優秀企業家名單揭曉，SJZ造紙廠廠長馬勝利、青島雙星鞋業董事長汪海、首鋼總經理周冠五、杭州第二中藥廠廠長馮根生等二十名在承包制改革中涌現出來的佼佼者獲得了這一榮譽。
“小李，伱怎麼看這份名單？我有點看不清楚風往哪兒吹，你要說成績吧，這些人大多都是搞承包出名的，你要說往身份吧，這些人都是國有企業的。”魯冠球問道。
他所謂的風往哪兒吹其實再問李耒，將來的改革會往那個方向發展，是更加開放還是會收緊？
一般人看新聞也就看個熱鬧，但他肯定不會，他也想從這次全國優秀企業家的評獎名單裡看出一些東西來。
上次優秀鄉鎮企業家評選，雖然大多數都是集體企業的負責人，但也有李耒、劉永好這種民營企業家，而這次全國優秀企業家卻全都是國營企業的負責人，連一個民營企業的代表都沒有，從這個角度來看，似乎有收緊政策的傾向。
但這些企業家又都是支持改革的，馬勝利在SJZ造紙廠大搞承包制，周冠五從1979年開始就帶領首鋼開創了大型國有企業提高企業自主權的試點，汪海將一家小小的橡膠廠改造成全國最大的旅遊鞋生產企業，並創造了雙星這個知名品牌，除了雙星之外，汪海還留下了一個段子，那就是國家規定在接待最高只允許四菜一湯的時代，他開創了用大盆裝菜的先例。
其它人也都各有各的優秀改革事蹟，從這個角度來看，大方向似乎又是支持繼續改革的，兩者似乎有些矛盾，魯冠球就有點琢磨不準了。
“這些年改革取得了相當大的成果，但是也出現了一些問題，所以我覺得從長遠來看，肯定會越來越開放，但是具體到某個時間段，稍微走兩步回頭路也不是沒有可能！”李耒謹慎地評價道。
“總體而言，我對改革還是充滿信心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口氣就新建了好幾家工廠，現在都開到魯大哥你的地盤上了！”
“我也是！”其實魯冠球和李耒的想法差不多，只是此前很少和人談起過這些事情，就更別說從別人那兒印證自己的想法了，現在聽到李耒這麼說，他也稍微放下了一些擔憂。
然後他又說起了自己對改革的思考，“這些年我也在不斷地觀察學習，然後發現國營企業的綜合素質比鄉鎮企業高，技術力量比鄉鎮企業強，但爲什麼有些國營企業的經濟效益反而要低於鄉鎮企業呢？”
“我覺得還是企業自主權的問題，雖然實行廠長負責制了，但人事權、投資權這些關係到企業發展命脈的權力依舊沒有徹底放開，沒有這些，企業就沒辦法在市場競爭中獲勝，就跟別說到國際市場上和外國企業競爭了！”
現如今敢說和外國企業較量的企業負責人沒幾個，魯冠球卻可以拍着胸脯說他的萬向可以，因爲他在此前已經拿到了美國人的訂單，他生產的萬向節比許多歐美企業的競爭力都強。
“承包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你就拿我來說吧，我是民營企業，只要不違法，廠裡什麼事情我都可以說了算，而承包雖然比原來權限大了點，但就跟你說的一樣，依舊要受制約，最關鍵的是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突然有一天，上級一道命令，你就得走人了！”李耒說話的時候留意着魯冠球的神態變化，當他說道走人的時候，明顯看到魯冠球眉毛抖了抖。
看來他已經預感到這個問題了，雖然他在萬向擁有絕對的領導權，雖然他很擅長處理人際關係，和當地領導的關係都很好！但是從理論上來講，萬向在產權關係上依舊屬於當地政府，當地政府真的可以憑藉一紙公文就讓他走人，那怕萬向是他一手帶大的。
“哎，要是這樣我真的不甘心，如果萬向跟其他廠子一樣是國家建的也就罷了，問題它不是啊！萬向是我東借西湊弄了四千塊錢辦起來的，是我騎着自行車走街串巷收廢鋼材發展起來的，當初掛在鄉政府名下那都是沒辦法的事，誰讓當年不允許私人辦廠呢？”要是因爲當初迫不得已讓政府掛名，最後自己卻被趕走了，魯冠球恐怕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這些都是歷史遺留問題，要處理起來難啊！”李耒嘆道，他這跟柳教父還不一樣，聯想不是柳教父創辦的，萬向卻是魯冠球一磚一瓦搭建起來的。
“你剛說前段時間去了特區？我聽說特區現在正在進行股份化試點改革？你說這個辦法能不能用到萬向身上？”和王石一樣，魯冠球也意識到改革繼續下去，就必然會涉及到產權問題，只有把這個問題理順，企業才能放開手腳。邁開大步向前進，不處理好產權，始終是戴着鐐銬走路。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不過如果是魯大哥您的話，應該沒問題！”他的手段比李經緯高明瞭好幾個段位，自然不會像李經緯一樣狼狽。
“我是這麼想的，不要急於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咱們一步步來，寧願自己吃點虧，也要把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的！”魯冠球說起了自己的計劃，“前段時間我覈算了下，萬向的淨資產差不多有一千五百萬！”
“那我就給鄉政府七百五十萬，花錢買不管！先把產權清晰下來，那怕白讓鄉政府拿這七百五十萬，那怕以後每年還要給鄉政府上繳利潤，但這樣以來，剩下一半兒就是我們萬向全職職工的了！”魯冠球很謹慎，拿出了全體職工的名義，絲毫沒說剩下這七百五十萬裡，又有多少是自己的。
“等這件事定下那就好辦了，企業股權比例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而且鄉政府要用錢的地方多，指不定啥時候就會考慮繼續出售股份了，到時候我繼續買就行了！”這一點依舊和王石一樣，先確定股權，然後再用其他辦法獲得更多股份，從商業角度出發，這種手段無可厚非。
相較於李經緯想獲得健力寶所有權時候的種種做法，魯冠球這套方案絕對能打一百分，而李經緯的做法給四十都算多的了。
乍看起來魯冠球似乎吃了虧，白白把七百五十萬的股份讓給鄉政府，但是他也因此獲得了企業自主權，而且鄉政府也非常滿意，甚至還會主動支持他這麼幹；但凡李經緯有他一半的精明，三水政府也不至於把他恨成那個樣子。
而且有了這樣的開始，接下來處理事情就容易多了，他再想繼續收購股份的時候，當地政府也不會反對，畢竟人家花真金白銀買了麼，又不是空手套白狼，放到啥時候都能經受得住審覈考驗。
更厲害的是，這麼操作依舊保留了萬向集體企業的性質，政府有股份，剩下的股份歸全體職工所有，怎麼就不是集體企業了？
如此以來，困擾民營企業的大部分問題在萬向這兒就都不存在了，萬向依舊可以享受集體企業帶來的好處，從銀行更便利的獲取貸款，比民營企業更方便的獲取各種緊俏原材料，享受集體企業應有的政策上的優惠。
萬向的產權改革可謂皆大歡喜，政府高興、魯冠球高興、萬向的職工也高興，甚至就連網友們在談到國有資產流失的時候，也幾乎沒人會提起他，完全沒有落下罵名來，這一點又比柳教父強了，怪不得好多人評價，魯冠球作爲一名企業家，幾乎沒有缺點，這種事情放眼全國能做到的也沒幾個。
要是硬說缺點的話，或許就是萬向膽子不夠大，錯過了進軍汽車行業的好時機吧，這一點就被他的老鄉李書福比下去了。
1999年萬向正式立項開發電動車，萬向集團圍繞電動車項目累計投入逾35億元，但仍被一紙批文擋在”整車製造商”的大門外，想要造車是需要獲得批文許可的，萬向一直沒拿到，也就不敢違反政策自行造車。
相較而言，李書福就要膽大的多，他所面臨的條件比萬向苛刻得多，論資金，萬向在電動車砸了三十五個億，而李書福打算造車的時候只有一個億；論積累，李書福此前完全沒有涉足過汽車行業，萬向卻從八十年代就開始給國際汽車巨頭提供配件；論政府支持，魯冠球和當地政府的關係就更不是李書福能比的了。
怎麼看，李書福似乎都沒辦法在萬向之前造出汽車來，然而人家就是做到了，沒批文許可不要緊，我們先造，等汽車造出來再說，他完全沒考慮銷售就直接開始帶着技術人員幹。
汽車不就是一個底盤加四個輪子加個沙發麼？有啥難的，就是憑着這種混不吝的氣質，吉利硬是把汽車造出來了，然後通過和其它有批文的汽車生產商合作，拿到了上市銷售的資格。
不知道魯冠球在見識了吉利的狂飆猛進後，會不會後悔自己當初太聽話、太保守了呢？
1988年，改革開放已經進入到第十年，許多企業家都開始考慮更深層次的問題，他們使用各種方法擺脫控制，努力贏得獨立自主權，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好在李耒從一開始就考慮到了這些，除了暫時還不允許民營企業進入的化肥生產領域之外，他名下大部分產業都不存在這方面的問題，不用像王石、魯冠球一樣費盡心思。
和李耒聊完，魯冠球心情明顯好了不少，此時領導們也過來了，於是大家一起入席開始吃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