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是好事,自誇就不是嘍。”
“再等幾個月,我是自信還是自誇,便見真章。”他不同她辯解,但這輩子,他只做有把握的事、說有把握的話
“行李都收拾妥當了嗎?”
“哪需要收拾什麼,京城裡,阿孃早早備下。”
三嬸天天與阿孃膩在一起,兩人感情好的像姐妹。
那時,三嬸就對阿孃保證,“沅沅,你放心,我會把予月當成女兒看待。”
事後阿孃抱着她,滿心歡喜說道:“有這樣的婆婆是予月最大的福氣,擎曦又是個有主意、會疼惜人的,予月的未來,阿孃再不必操心啦。”
予月推開他,仰頭望上,眼底有幾分不捨。
“擎曦哥哥,不管考不考得上,可不可以都請你早一點回來?”
尚未離開,她心口已經有些發緊,她不確定那是不是呀做思念,只是……只是酸酸的、澀澀的,感覺不好受。
他喜歡她的不捨,捧住她的臉,他笑得很孤狸。
“沒問題,一考完我立刻快馬加鞭趕回臨州,不過有幾件事,你得先應下。”
“什麼事?”
“我會託人送信回來,你可以放心把信交給送信人,讓他帶回京城。”
“好。”
“不管是什麼陳山伯、王山伯、李山伯…………誰來找你,你都躲着、藏着,別理會他們。”他的濃眉彎成扭曲蟲子,說有多醜就有多醜。
那是吃醋的表情嗎?分明醜得緊,她卻覺得再沒有比這個更順眼的了。
“好。”
“還有啊,要是我不在,那些惡鬼又來煩你,就去找我家二伯或四叔叔,他們會幫你。”
予月失笑。他還真是操心吶,怕活人騷擾,又怕死人搗亂,心這樣擔憂着她,怎麼能專心考試?
“別操心,我沒事的。”她拉起他的手,扳動他的手指頭,憨憨笑着。
“最好是沒事,若是我回來,發現你半根頭髮受到損傷,惡話說在前頭,我是見人打人、見鬼揍鬼,不會手下留情半分。”
哪有人這樣恐嚇的啊?她嬌笑兩聲、圈起嘴巴,對着車頂道:“聽見沒,鬼哥哥、鬼叔叔、鬼爺爺、鬼嬸嬸……我們家擎曦哥哥很兇的,你們不能趁他不在家欺負我哦,否則後果自擔。”
她只是開玩笑,但收到指令的鐘馗大叔眉毛抖了抖,連忙吩咐身邊小鬼,“最近沒事多巡邏,別讓孤魂野鬼作怪,不然……金烏哪是好惹的角色?”
擎曦說着,“我命人用暖玉做了個枕頭,夜裡抱着睡,會比較不冷。”
予月纔要答好,但馬車突然重重一頓,若不是他伸手將她抓住,她就要撞上車廂了,擎曦斂起雙眉,怒不可遏,
眼看就要發作時,聽見車外傳來一聲嬌斥,“你瞎了眼晴嗎?是怎麼駕的車?衝撞本姑娘,你賠得起?”
接着是鞭子揚起的聲音,咻咻兩聲,駕車的車伕一聲哀嚎,他捱打了。
哪裡來的驕蠻姑娘,這般魯莽?
擎曦牽住她的手下車,走到車子前頭,一個漂女子叉著腰,眼睛對上他們。
天吶,真美!予月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姑娘,微揚的鳳眼、菱角似的紅脣,窈窕的身段,那張臉生動得像幅名畫,讓人想要一看再看……
一雙掐金挖銀紅香繡花鞋,一襲同花紋水紅絲綢曳地長裙,一身紅得讓人雙眼發亮的錦袍,流蘇珠翠、環佩叮噹,予月沒見過能把紅穿得這般美麗、不俗豔的女子。
對方柳眉微微挑着,她望向擎曦,本是張揚憤怒的容頗,在看清楚他後,她微微露出幾分靦覥,把手中的鞭子往後一收,滿面笑容。
她上前幾步,走到擎曦面前,仰起頭,說道:“我是寶親王的獨生女李媚君,你是誰?”
擎曦下意識拉起予月退開步,討厭她身上濃烈的薰香味。
他望一眼車伕,見他傷得不厲害,纔回過眼。
予月細細審視着她的眉眼鼻脣。原來她就是寶親王的獨生女?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寶親王李競才搬到臨州不久,便有許多關於李媚君的風聲傳出,有人說她潑辣卻潑辣得很可愛,被她那雙美目瞪住,男人不會生氣,只會發覺自己一顆心酥麻不止。
以前人人都讚美後家的獨生女兒長得好,可是見過李媚君之後,她馬上取代後家姑娘,成力臨州第一美女。
予月初初聽見時,雖不介意什麼第一不第一美女的,只覺得言者誇大,哪有女子潑辣還會讓人覺得可愛?
可如今一見,倒覺得那些話無半分虛假,李媚君的確美麗,美得讓人打心底讚歎,打出生後,她還沒見過如此讓人目不轉晴的女子。
心眼小了,予月悄悄地偏過頭看一眼擎曦。幸好……擎曦表情並無不同,連半點驚豔目光都沒出現。鬆口氣,她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掌心。
“喂,我在問你話,你是誰啊?”李媚君再向前靠近。
她一靠近,予月下意識皺眉,她臉上擦着厚厚一層香粉,衣服也薰上濃香,可是,卻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擎曦不動,卻用冷眼嚇人,但李媚君不怕,又更靠近幾分,身子幾乎碰上他,這下子,予月甚至感受到一股冷冷的陰氣。
直覺地,她退開一小步,旁人沒發覺,擎曦發現了,他扣住她的腰,低下頭來親暱地問:“怎麼啦,不舒服嗎?
不舒服?看他接住那女人腰肢的手掌,她李媚君纔不舒服呢!不知道打哪裡來的嫉妒涌上,李媚君視予月芳仇敵
,像射刀子似地,向她射去兩道凌厲目光。
予月一陣頭皮發麻,只想儘快把她給打發掉。
“我們的馬車驚擾了姑娘,還望姑娘見諒。”
但她哪有那麼容易被打發?”
李媚君橫眉怒目,看着擎曦目不轉睛,心底更加不是滋味。
她打小任性驕縱、不肯服輸,從來都是衆人眼底的珍珠,不管她在哪裡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迅速集中在她身上。
李媚君瞄一眼予月,臉上出現鄙夷。她的娶容分明及不上自己,爲什麼那男子視她如珍寶,卻棄自己如敝展。
擡高下巴,她滿臉驕傲,斥唱,“閉嘴!我有同你說話嗎?什麼下作身分,也敢在本郡主面前開口。”
擎曦不看李媚君半眼,他心底明白,徹底的漠視傷人更深,尤其是一個自視甚高的女人。
他不想與她打交道、不想與她作對,只想……傷人不見血。
他對予月說:“既然郡主不想同咱們平民百姓說話,咱們上車吧。”
李媚君被他氣得內傷,她胸口快速起伏,鼻息發出嘶嘶聲,握住鞭子的手顫抖不已。
他到底是誰啊!憑她這般嬌豔容貌、高貴身分,他競連一個眼神都不給,而他身旁那個,又瘦又孬,他卻對她小心翼翼、呵護備至?
衝動搶上前,李媚君不避諱男女之別,在大街上一把拽住擎曦的手臂,怒不可遏地說:“我不准你走!!”
她不准他走,他就不能走?哼!擎曦在心底冷笑。
她阿爹又沒當上皇帝,她還當真以爲自己是公主不成?就是真公主,也沒這副驕蠻樣的,丟人現眼!寶親王一路從京城丟人丟到臨州來了。
擎曦一把甩開她,和予月兩手交握,就要離開。
李媚君手抓長鞭,怒指他後背,厲聲斥唱,“來人,把他們給我攔下。”
命令一出,寶親王府的幾名侍衛上前,強將擎曦和予月圍在中間。
他冷眼向他們逐一掃去,各個都是身懷武藝的高手,寶親王什麼時候與江湖人士聯絡上了?濃眉一緊……心思浮動……
“告訴我,你呀什麼名字?”李媚君推開侍衛,擠進他身前。
眼看周遭聚攏的人越來越多,予月只想快點離開,擎曦明白她的心思,冷冷丟下話。
“賀府,賀擎曦。”
“賀府?就是專門幫人家看風水算命的賀府!那可好,這幾日我爹爹正想去賀府走走,我便隨他去一趟,屆時,你得好好招待我。”
終算自報身分了,她就不信有男人不在自己面前認輸的!李媚君得意一笑。這人還有點眼色,懂得識時務。
等等……賀擎曦?是賀秦的兒子,那個受皇帝看重、在宮裡頗有人脈地位的賀擎曦?
話說得大剌剌,這樣的話從女孩子家嘴裡說出來,予月聽進耳裡、臉紅不已。
擎曦懶得理她,拉起予月準備上馬車,可她不依不饒,擋在前頭,說:“我沒讓你走,誰說你可以離開?”
她到底要怎樣?予月蹙眉。
“小女子向姑娘道歉,我們還有事待辦,還望姑娘…………l
予月話沒說完,李媚君冷哼一聲,截下她的話,“我有說你不能離開嗎?你走啊,我只要賀擎曦留下。”
“你果真是寶親王的嫡女、惠平郡主?”再也忍受不住,天底下競有此般厚顏無恥的女子,好得很,他總算見識一回。
“我是啊。”
聽見他對自己說話,李媚君笑逐顏開,一笑開眉,如春風拂過,在場的男子明知道她是朵刺玫瑰,還是忍不住春心蕩漾。
“不盡然,寶親王好歹是皇室中人,怎麼可能養出這樣沒家教的女兒,別是冒名頂替的吧。”冷冷丟下話,擎曦拉住予月就走。
“你!”
李媚君這輩子沒這般受人羞辱過,她臉色青白交加,怒極氣極,怨恨自心底升起。沒有人可以這般待她,就算是她喜歡的男子也不行!
揚鞭,她把所有的帳全算在予月頭上。
擎曦聞風辨位,頭也不轉,手一揚,便拉住鞭子尾端,一個施力,李媚君抓拉不住、幾乎要撤鞭。
但她個性何等倔強,她是寧可受傷也不願鬆鞭子的,於是她順着擎曦的力道靠上他手臂,媚眼一轉,她臉紅心跳鬆開手中的鞭子,卻抱住他的臂膀,嬌笑倩兮,低聲道:“你想要我的鞭子,給你就是,幹嘛用搶的。”
擎曦頭痛不已。他這是招惹上哪家的牛鬼蛇神?
飛快出指封住她的穴道,將自己的臂膀從她手中抽出,當着她的面,抓起鞭子用力狠狠一扯,鑲滿全石的鞭子瞬地斷成兩截,他冷笑一聲,將鞭子損在地上。
“你還是少帶鞭子上街爲妙,免得走到哪兒都有人吃虧。”
李媚君氣鼓雙頰,只恨雙腳不能重重跺下,從沒人敢這樣給她沒臉,她咬牙切擊、滿面睜獰,對着他道:“賀擎曦,我定要你爲今日的無禮付出代價!”
他纔不理會她的恐嚇,帶着予月上車。
予月滿眼抑鬱。這樣好嗎?那是寶親王的嫡女,聽說寶親王極寵愛這個女兒,今日之事,會不會給擎曦種下禍根?
寶親王財大勢大,萬一針對上賀家……她猶豫着該不該同她致歉,一回眸,本是想看向李媚君的,可她卻被李媚君身後一名女子……不,不是女子,而是……女鬼吸引住目光。
那女鬼不像鬼,一身淡綠色長袍,袍子下頭繡着幾竿翠竹,很少女子會在衣服上繡竹的,不是繡梅繡牡丹繡一些粉粉紅紅的花兒,就是繡雲紋、繡些柔和線條。
她頭上綴着幾朵鮮嫩的白色茉莉花,她離予月有段距離,但予月幾乎聞得到茉莉花香,發現予月在看她,她朝予月微笑點頭,淡淡的笑,讓人感覺很舒服。
這是第一個讓她感覺舒服的鬼,也是第一個擎曦在,還敢出現的鬼。她不確定李媚君身上的血腥味,和她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