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在半夜突然醒過來。
最近我總會在半夜的時候突然醒過來,全無睡意,然後睜眼到天明。
側過頭,就能看見邵銘陽熟睡的臉龐。他睡得很安詳,就如同每天半夜醒來時看到的一般。耳邊是他平穩的呼吸,吹在我的耳側,微微有些癢。
一週前,我正式住進邵銘陽在郊區的別墅。
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爲我之前租的屋子房租到期,而我沒有多餘的錢續租。
我一直都覺得邵銘陽是個挺怪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幹嘛的,但很有錢是一定的了。他包了我,卻不碰我,我跟他這種妓/女與嫖/客的關係其實還不能算是真正建立。
我是個賣的沒有錯,但他卻沒有嫖。
我曾一度以爲他看不上我這樣兒的,所以也不屑對我做什麼。可他既然瞧不上我,當初爲什麼要找我,還要包下我?
我一直覺得他是有什麼目的的,我也很想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可是我從來沒找到過答案,我甚至開始漸漸覺得,他也許真的沒有什麼目的,只是如他所說的,單純的想對我好。
我不願相信這個理由,因爲這個理由會讓我覺得心慌,沒來由地心慌。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盺軒哥,不會有第二個人真心待我好,不會!
那天從醫院出來,我的心情很糟糕,與邵銘陽的那一番話讓我心煩意亂。
我去了“夜色”找紀念,那是我第一個打工的地方,紀念也是我在那裡認識的,我沒什麼朋友,但紀念算是我在社會上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他是個GAY,現在的職業是MB,跟我也算同行,反正都算是出來賣的不是麼。
心情鬱悶的時候,我就會想到紀念。這傢伙嘴巴毒,絕對不會安慰我,但我就願意跟他呆在一塊兒,跟他貧。不過,他很忙,忙着接客,所以一般情況下找不太着他人。
這次看來運氣比較好,他在店裡沒出去。
我靠,紀念穿得越來越風sao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鴨似的。
“今兒個怎麼想起我來啦?我以爲你跟了個有錢的主兒就把兄弟我給忘了呢。”
“去你/媽/的,少跟我貧。”我最煩他跟我提邵銘陽,我煩所有人跟我提這個人。
“怎麼心情不好?衝我發什麼邪火啊?我欠你的啊?”紀念那雙桃花眼一橫,不樂意了。
我走過去坐到他旁邊,從口袋裡掏出包煙,自己抽出一根,把盒子遞給他。
“MILDSEVEN?你丫怎麼抽來抽去就只抽這牌子的煙吶,真沒勁。”
“你管吶,咱這叫專一,懂不懂你?”
“屁!專一這倆詞兒用在咱倆身上,丫不覺得諷刺麼。”
我一瞬間心口微微刺痛了一下,可不麼,我們這種人,我們這種人談什麼感情,談什麼專一,我們哪裡配有感情。
紀念抽了口煙,問:“到底怎麼了,從剛纔起就陰陽怪氣兒的。有什麼不痛快的痛快點跟我說!”
我笑了笑,伸了個懶腰,突然不知道怎麼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我喜歡跟紀念在一起,因爲我們是同一種人,同樣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同樣爲了錢而奔波,付出所有。
“沒什麼事兒,就是想你了。”
“德性!不想說就算了,我就當你是真想我了。”
正當我跟紀念說話之際,我電話響了。
一看來電顯示,我皺了下眉,實在是不想接。
“誰的電話啊?快給我接嘍,鈴聲吵得我頭疼。”
我輕笑一聲:“這不我客人麼。”
“喲,那不更得接啦?顧客就是上帝懂不?”
我最終還是按掉了電話,紀念嘲笑我道:“瞧你那膽小的樣兒,你丫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那一瞬間,我覺得有什麼東西撞擊了我的心臟,我沒來由的有些心虛,所以只能對着紀念爆粗口:“cao,說什麼呢!妓/女愛上嫖/客,這麼荒謬的事情你他/媽/的聽說過麼你!”
“說你兩句你還急了。我說你急什麼呢?要不是被我說中了你急個什麼勁兒啊?”
“急你/妹!你哪隻狗眼看見我急了?睜眼說瞎話,小心我揍你!”
紀念突然沉默了,我以爲玩笑開得有些過,正想着怎麼開口緩和緩和場面,就聽見紀念用特別認真的口吻說:“小夕,說實在話,其實我一直都挺後悔的。”
“嗯?後悔什麼了?”我有點懵,不知道他這鬧的又是哪一齣。
“我當初就不應該把你帶去介紹給梅姐認識。”梅姐是我的老闆,也是她負責爲我介紹客人。
“這不怪你,是我逼你帶我去的,這是我自願的。”
“咱倆認識也一年多了,雖然時間不算長,但你這個人,我多少還是瞭解的。要不是到了逼不得已,你又怎麼會選擇這條路。”
我沒有說話,誰說他/媽/的不是呢?要不是真的走上了絕路,我又怎麼會願意選擇過這種低人一等的生活。
“邵銘陽這人真是不錯,我混社會這麼久了,什麼人我沒見過。可他這樣兒的,我還真第一次見。你跟了他,算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嘍。其實你自己也很明白不是嗎,他這是在保護你呢。要不是你第一個客人遇到的是他,你現在,估計被那些個臭男人蹂/躪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以你的倔脾氣,說不定早就上吊自殺撒手人寰了,還會在這兒跟我自在地聊天?”
“知足吧,別去想着你是個賣的他是個嫖的,糟心不糟心。你再怎麼想,這是事實不?是事實你就坦然接受。別去追求什麼平等不平等這些個虛的。就算你不是個賣的,你們之間也不是平等的。他邵銘陽是什麼人兒啊?知名企業家,成功人士!你洛夕充其量也就一大學生,怎麼平等?反正死活都平等不了,那有區別麼?你不口口聲聲地說爲了你那盺軒哥,什麼都豁出去了嗎?和着你就是嘴上說說,真遇到個事兒,還不是把自己的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我也知道你在糾結些什麼,你不就覺得你欠了人邵銘陽麼?可人家不要你用身體來償還,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不也是對你的尊重嗎?你還真想把自己往妓/女那條路子上去逼啊。我告訴你洛夕,要是哪天邵銘陽真和你上/牀了,這賣和嫖的關係成了既定事實,我保準你到時候一定更生不如死!”
我緊閉嘴/脣,低着頭,不說話。
紀念說的,都在理,都是事實。我真是遇到了一個活雷鋒,救我於水生火熱之中,我是應該感激涕零纔對。
可爲什麼,我的心裡會那麼不踏實,那麼的虛空……
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
紀念站起身,對我說:“得了,你趕緊回去吧。他一定很擔心你。你要不回去,我可代替你回去了啊,這麼一好男人,是直的我也把他給掰彎嘍!”
我“噗”地笑出聲了:“滾蛋!”
“喲,真給我還不捨得了呢。”
“去你的,我走了。你保重身體,真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可別爲難了自己。身子骨到底是自己的,你自己多擔待着點!”
“知道啦,囉嗦,走你的!”
回到邵銘陽的別墅,他什麼都沒問,也什麼都沒說,只是給我下了碗麪條,叫我趁熱吃。
我吸着碗裡的麪條,同時也拼命地想把眼睛裡那酸酸的液體給收回去。
我知道,我欠邵銘陽的,是怎麼也還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