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旁觀者們
這一夜,李苒和周娥一個帳篷,時睡時醒,臨近天明,卻沉沉睡着了。
等李苒一覺醒來時,太陽幾乎照到了頭頂。
周娥正坐在帳篷門口,用細絲線仔細的纏着匕首柄,見李苒醒了,先扯着嗓子喊了聲石南,再欠身伸頭進帳篷,“總算醒了,肯定早就準備齊了,在那邊,你去洗漱吧。”
李苒出了帳篷,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一棵樹下坐着的謝澤,下意識的鬆了口氣,順着周娥的指點,往步障圍起的一個小小圍間進去。
石南小跑過來,和周娥嘀咕了幾句,周娥再次揚聲道:“讓你別急,說是要吃了中午飯才啓程呢。”
李苒有幾分赧然,這都是因爲她起晚了麼?
小圍間裡熱水充足東西齊全,整整齊齊放着的一身衣服,比她身上的那一套合身多了。
李苒洗漱好,換了衣服出來,直奔那棵樹下。
謝澤看着直奔過來的李苒,放下手裡的文書,伸手將旁邊一把小竹椅挪到面前,示意李苒坐下,從西青手裡接過梳子,把李苒散亂的長髮,象昨天那樣,編了條辮子出來。
“我瞧她那性子,嫁不嫁人都行。”付嬤嬤又給周娥倒了杯茶,“那哪是咱們能操心的?”
“安家是軍旅世家,聽說家族女眷遊春,也象行軍一般。”
……………………
李苒側頭看向謝澤,他怎麼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還有幾個護衛,褲子高高捋起,拎着串雞內臟,拿着現編出來的草兜子什麼的,站在溪水邊,彎着腰,伸長胳膊,專心致志的捉魚。
“我領的差使,是好好照顧她,可沒有隨時稟報這一條,也沒人來問我。”
周娥一大早出去,這會兒剛剛回來,拎了把竹椅子,坐在廊下,見付嬤嬤過來,站起來,跟在付嬤嬤身後,進了付嬤嬤屋裡。
太子看向垂手侍立在旁邊的中年內侍,中年內侍急忙上前一步,垂手躬身。
嗯,得讓霍文燦這傻小子知道知道。
洗漱了出來,付嬤嬤指着小丫頭託到李苒面前的一碗銀絲面笑道:“這會兒不早不晚,姑娘先吃碗細面墊一墊,一會兒就該吃中午飯了,這會兒若是多吃了,容易亂了脾胃。”
周娥剛剛沐浴出來,剛拿了瓶酒出來,正坐在榻上,準備喝上一兩杯。
付嬤嬤幾乎立刻迎了出來,叫醒當值的丫頭,侍候李苒沐浴洗漱,看着她睡下了,暗暗舒了口氣,掩了門出來,回到後院。
一行人走的不快,進衛州門時,已經將近半夜了。
周娥喔了一聲,趕緊走了。
李苒凝神聽着,微微欠身,“有勞嬤嬤了。”
周娥已經剝好了一隻黃羊,破開肚皮,一邊指點着哪些要哪些不要,一邊照着西青的指示,將一條裡脊劃下來遞過去。
大鍋裡的水已經滾開,羊肉一大塊一大塊扔進去,小溪旁邊的草地上,已經扔了十來條魚,野雞洗好了穿在白木杆上,架上了火開始烤,幾隻大鍋裡,米飯的香味兒已經飄出來。
“有話咱們明天再說,你三哥我累了好些天了,乏透了,等我好好歇一覺,咱們再好好說話。”
李清寧簡直有幾分恐懼的擺着手,加快腳步往前衝。
李苒看的一臉笑意。
付嬤嬤看着周娥,不說話了,周娥一小口一小口抿完一杯酒,付嬤嬤站起來,出了屋。
太子仔細想了想,要是這事兒跟林風無關,他會怎麼做?
“我是說,上次你騎馬,那份韌勁兒難得,安家有句家訓:不畏懼死,不放棄生,你做得很好。”
李苒指了指提着把長劍,愉快的捅着鍋裡大塊羊肉的周娥。
“你說,這小姑娘要是一輩子不嫁人,這日子怎麼過?”周娥看起來心情很不怎麼好。
“你外祖母是安家人。”
“這裡景色這麼好,山風這麼吹着,把蚊蟲都吹沒了,大家這麼高興,有這麼多好吃的,你看周將軍……”
付嬤嬤剛要安安生生喝口茶,一口茶嗆着了。
“你這個人,這還用得着你報我報?這一出去就是幾天,難道是她今天中午吃了炒羊肉還是燉羊肉這樣的事?你不報我不報,上頭就不知道?
付嬤嬤推門進去,坐到周娥對面,看着周娥一口喝掉了半杯酒,“謝將軍回來了?”
景華殿裡,太子坐在上首榻上,心不在焉的看着霍文燦和李清寧剛纔遞上來的摺子,翻到最後,合上,在手裡掂了掂,眼睛微眯。
靠着山溪,架着不只一個案板,挨着案板,一排搭了十來個大小不一的行軍竈,幾個護衛正忙着往一大堆野雞斑鳩上澆開水。
外頭,王家六娘子打發人過來送過一趟東西,請姑娘去迎祥池喝茶消暑,我替姑娘回說,姑娘正看一部新書,看的入神,吩咐了不許打擾。別的,就沒什麼了。”
孫大慶人還沒到,一連串兒的話先到了。
“噢。”李苒拖着聲音噢了一聲。
“就幾句話,”孫大慶已經衝上前,伸手抓住李清寧的胳膊,一邊跟着他往外走,一邊滔滔不絕,“就是我們家那點子爛事兒,三哥你都知道的,我阿爹煩的鬍子都快揪沒了,昨天我太婆又鬧了一場。
“是。”中年內侍垂頭應是。
李苒站起來,將椅子拖到和謝澤並排,坐下來,吹着從山林深處吹過來的涼爽的風,看着眼前的熱鬧。
“回頭再說,等我睡一覺。”出了東華門,霍文燦上前擋了一下,李清寧趁機甩脫孫大慶,趕緊上馬,趕緊跑了。
“那位姑娘?”付嬤嬤往正院瞥了一眼。
李苒看的驚訝而稀奇,謝澤給她梳好了頭,用梳子敲了她一下,她才發覺頭髮已經梳好了。
嗯,那也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提點幾句,一家有女百家求,這是正大光明的事兒,這事兒,那肯定得擺在明面上。
謝澤斜瞥着李苒,看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道。
兩人說着話,離東華門還有十來步,忠勇伯世子孫大慶揮着胳膊,哎哎哎叫着,從旁邊侍衛房衝出來。
“不是咱們這樣的。咱們是當差的,有份差使,象那些貴女……唉。”周娥一聲長嘆。
“嗯,把這事透給霍文燦,委婉點兒。”太子接着吩咐。
我剛纔說了,這不是咱們能操心的事兒。你呀,唉。
周娥和李苒在已經大門緊閉的長安侯府門口下了馬,將馬栓在栓馬樁上,周娥帶着李苒,繞到后角門,推門進去,從後園回到翠微居。
謝澤迎着李苒疑惑的目光,解釋了句。
謝澤看着神情愉快的李苒,突然說了句。
進了城門,諸護衛散去,小廝長隨拱衛着兩人,在拐向長安侯府的巷子口,謝澤勒停馬,示意李苒和周娥回去,看着兩人進了巷子,縱馬而去。
唉,三哥,你不知道,我們家,簡直就是家無寧日,三哥,你能不能勸勸你太婆,讓你太婆勸勸我太婆?這事兒,你看看,對吧,我不會說話,三哥你有學問,你最懂,要不你跟我回去,你替我好好勸勸我太婆,那個……”
“那麼高興,多好,這天氣也好,我喜歡夏天。”
“你不就沒嫁人?你還準備嫁人?我也沒嫁人。”付嬤嬤不知道想到什麼,再次打量了一遍周娥。
午飯做好的很快,西青帶着幾個小廝,擺了野芹菜炒黃羊肉,芙蓉雞片,蜜汁烤鵪鶉,野蔥燒魚,和兩樣碧青的野菜,以及一鉢羊肉湯。
“也是。”周娥站起來,拍了拍衣襟,剛要走,又頓住,上身後仰,看着付嬤嬤,一臉嚴肅,“老付,你說,皇上有多疼謝將軍?能做出跟那什麼看中手就剁手的事不?”
霍文燦和李清寧這一趟差使十分辛苦,在李苒回到京城兩天後,才趕了回來。
李苒回頭看向謝澤,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這會兒的氣氛,好象和之前大不一樣,不過謝澤看起來,還是跟從前一樣。
“今年風調雨順……還是先趕緊回家,好好洗個澡,這一路上,還要好好睡一覺,累死我了。”李清寧也伸了個懶腰,一個懶腰沒伸完,就打起了呵欠。
周娥一邊擺着手,喊着她來,一邊小跑上去,從護衛手裡接過把小尖刀,扔了兩下,先一刀下去,輕鬆之極的旋下羊頭,扔給一個護衛,“把腦子劈出來就行,別的沒啥吃頭。”
付嬤嬤看着臉色好象緩和了些的周娥,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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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飯,又慢慢悠悠喝了兩杯茶,衆小廝侍衛收拾好清理乾淨,周娥牽了匹馬給李苒,李苒上馬,一路小跑,往京城回去。
“姑娘客氣了,不敢當。”付嬤嬤又說了幾件小事,垂手退了出去。
“嗯?噢,嗯!是。”
“那天,曹茗稟報他太婆準備替他求娶李家四娘子的時候,是你在旁邊侍候着的?”太子看着中年內侍道。
“姑娘走得急,二奶奶過來問過兩回,我跟二奶奶說,姑娘看書看的專心,不好打擾。
各人有各人的前因後果,各人也有各人的福報,那位姑娘,肯定是個有福報的,你操心也是白操心。”
他明明說了安家女眷遊春象行軍一樣,又說騎馬那回韌勁兒難得!
李苒再次感嘆,謝澤這幾個小廝的廚藝,真比清風樓樊樓的鐺頭強啊!
李苒這一覺,睡的香甜沉實,直到隅中才醒。
雖說他最好閒坐旁觀,可就算這事兒跟林風無關,他……
周娥沒接話。
周娥看了她一眼,將杯子的酒喝了,再倒了一杯,將酒瓶放回去,看着付嬤嬤,攤了攤手。
“這是怎麼了?”付嬤嬤先倒了杯茶給周娥,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看着周娥問道。
“三哥,三公子,你們回來啦!還真是說今天回來,就今天回來了,三哥,你可算回來了,我找了你好幾天了,這一陣子,可煩死我了,特別是你上回到我家之後,可煩死我了。”
李苒慢慢噢了一聲,他這兩句話的意思,她喜歡眼前這些,是因爲她身上流淌着的安家的血脈麼?
遠遠的,一個護衛一隻手拎着頭盔,一隻手拎着條長長的花蛇,正揚着聲音大叫:“這東西有要吃的沒有?這邊還有幾條,肥得很!”
李苒微笑應了,慢慢吃了小小一碗銀絲面。
謝澤看着李苒,片刻,移開目光,舉起卷宗,嘴角露出絲絲隱隱的笑意。
“她這幾天不在府裡,你報上去啦?”周娥突然問了句。
兩人進了景華殿,和太子仔仔細細稟報了,出了景華殿,霍文燦用力伸了個懶腰,扭了幾下脖子,和李清寧笑道:“哎,你發現沒有,太子爺心情好得很,這一陣子,又遞什麼捷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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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先歇一覺,晚上咱們去逛州橋夜市兒?帶上你四妹妹。”霍文燦愉快的拍着李清寧的肩膀。
“咳!頭一條,那剁手不是疼,那是警告,第二條,皇上疼謝將軍倒在其次,太子爺……這一句偏了,不該提這個。第二條,謝將軍是個良善人。唉你這個人!”
李清寧斜着他,“那得看四妹妹有空沒有,先回去再說吧。”
“是。”中年內侍再次應是。
周圍好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幾個護衛搭起架子,一隻只往架子上掛黃羊。
霍文燦和李清寧分了手,一邊打馬往河間郡王府回去,一邊吩咐小廝:“去看看四娘子今天出去沒有,去哪兒了。”
湛金答應一聲,急忙示意六合親自帶人去打聽。
霍文燦的小廝個頂個的能幹,霍文燦剛從他阿孃杜王妃院裡請安出來,六合就已經打聽回來了,迎上前稟報:“回爺,四娘子和王家六娘子,謝家二娘子,曹家兩位小娘子,還有咱們家大娘子,吃了午飯,就去迎祥池看祈祝舞去了。”
霍文燦頓時眉梢飛揚,愉快的哈了一聲,一邊急步往自己院裡回去,一邊一迭連聲的吩咐,“趕緊侍候沐浴,爺要出門,你再去看着,看看她們在哪兒,找好地方,快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