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移植(5)

接下來的幾日,暖暖的病房,成了蘇家老少三人最愛去的地方,除了工作和睡覺的時間,二位老人就守在病房裡,陪暖暖遊戲,或有意無意的引導孩子講述着她這幾年的生活中,那些可氣可樂極有意思的點點滴滴。

而蘇青,更是吃住都在病房,他喜歡聽暖暖的笑聲,如聞天籟讓他着迷;最愛看暖暖和自己的父母嘻笑打鬧,那是他從不曾體會過的天倫;而目不轉睛的看着暖暖熟睡的面容,成了他最大的幸福。

默默照顧着暖暖的林意映,反而成了這間病房中最安靜的人。那日的相擁之後,意映和蘇青的眼光,總是時不時的在空中巧遇,又都默契的、極不自然的移開。

暖暖手術的時間日漸逼近,二人心底的緊張,讓他們無暇去思考對方眼中的閃爍,也無暇去理清自己內心的紛亂的思緒。

日子,如流水,在歡笑和擔憂中過去,蘇家人和林意映終於迎來了手術那一天。

那分明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但意映滿目的陰霾彷彿把太陽也擋在了陰雲背後。一大早,蘇嫣不顧陳磊的激烈反對,挺着大肚子來到了手術室外。陳磊無奈,也只好小心翼翼的陪在一邊,同時,也真心的祈禱着,暖暖的手術能夠成功。

幾乎是同一時間,甦醒和蘇媽媽亦相攜而來,緊張的氣氛瀰漫着手術室外的走道。

手述室門口,暖暖和蘇青分別躺在二張移動牀上,衛醫生拿着手術單走到緊緊抓着暖暖小手的意映身邊:“林意映,別緊張,暖暖這麼可愛,我們爲她的手術做了最充分的準備,不會有事的……你先在手術單上籤個字吧,我們要開始手術了。”

簽字……儘管做了那麼久那麼久的心理準備,當意映看到手術單備註欄上列出的那些可能出現的後果時,雙手顫抖着,怎麼也無法落筆。

彷彿,只要自己一簽字,一鬆手,暖暖就會離她而去!這筆啊,重愈千萬斤,壓得意映喘不過氣來,更無法完成簽字的動作。

走廊裡緊張的氣氛和意映蒼白的臉色,讓躺在移動牀上的暖暖感到了一絲絲不安,她緊緊握住意映的手,擔憂的說:“媽媽……媽媽您怎麼了?是不是,暖暖不好了?是不是,暖暖的手術有危險?媽媽……我不想離開您!”

旁邊的蘇青皺眉道:“映映,你在幹什麼?你讓暖暖擔心了……”

一邊說着,一邊伸過手拉着暖暖的另一隻手:“暖暖,不會有事的,有爸爸陪着你呢!相信爸爸和衛叔叔,我們不會讓你有事的,暖暖是這麼堅強勇敢的孩子,是嗎?暖暖不會讓媽媽失望的,是嗎?”

感受着手中爸爸的溫暖,暖暖笑了:“是的,暖暖是最最勇敢的孩子,媽媽,您放心,暖暖一定會很堅強的,何況,還有爸爸陪着我呢……”

只是,孩子必竟是孩子,透過敞開的手術室大門,看着那些冷冰冰的、巨大的手術設備,望向意映的目光中,充滿着不確定,還有無數的渴望,渴望相依相伴的、似乎什麼困難都能解決的媽媽,能給她一份堅實的保證。

衛醫生開始催促:“林意映,快簽字吧,別耽擱了暖暖的手術時間。”蘇嫣也走了上來,輕輕的

擁着意映的雙肩:“映映,不會有事的,暖暖需要你的鼓勵,堅強點!”

蘇媽媽這時眼圈卻紅了,哽咽着,似乎要哭出聲來,又慌忙用手捂住嘴巴,把頭深深的埋進了甦醒的懷裡,雙肩不停的抖動着,死命的壓抑着哭。甦醒在昨天已經跟她說過了,暖暖手術後發生的各種可能,老人家可不想,剛剛來之不易的乖孫女兒,一轉眼就離她而去,年邁的人經歷不起這樣的大喜大悲的。

最鎮定的甦醒老人也是面色如紙,面色凝重地輕拍着老伴的後背,一言不發。他的心情也是沉重的。

看了一眼兩位老人的情形,緊張的林意映反倒冷靜下來。她知道,如果自己此時的虛弱,只會給兩位老人加重心理負擔,造成過多困擾。於是她擦了擦腮邊的淚,甩下頭,眼神清亮地望着衛迪生:“衛醫生,讓我陪暖暖進去好嗎?從小,暖暖生病,一直是我抱着她打針的,她還這麼小,讓我,在她清醒之前,陪着她,好麼?”說話的同時,她的心疼得糾成一團,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暖暖的手。

衛迪生皺眉沉吟了一會兒,回頭望一眼蘇青乞求的目光,微微點頭:“孩子還小,一般是需要母親陪着直到打完麻醉針的,我同意,你快簽字吧。”

輕輕的一句話,彷彿一劑強心針注入意映的心底,她飛快的在手術單上籤上自己名字後,擠出一絲微笑對暖暖說:“寶貝別擔心,媽媽陪你進去!”

媽媽的微笑,讓暖暖頓時開心起來,扭過頭衝二位老人輕聲道:“爺爺奶奶,我進去了,你們等着我出來,陪暖暖玩遊戲講故事,好嗎?”

“好的好的,寶貝,你可要乖乖的,你要堅強,等你出來了,爺爺奶奶會帶你去北方書局買好多好多漫畫書,給你做一桌子好吃的等着你。你可別讓爺爺奶奶失望啊!”林意映分明看到,蘇家兩位老人的眼中泛着酸楚的淚光。

“你們放心吧,咱們的暖暖會的術成功,安然恙的。我們三個,會一起出來分吃桌上的美味。”林意映緊緊握着暖暖的手,暖暖握着蘇青的,他們在用眼神交流,彼此間心意相通,不管是手術室裡和手術室外,每個人的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盼望暖暖手術順利成功。

手術室內,手術檯上的燈光一盞一盞相繼續亮起,醫生們動作麻利的準備着刀叉器具。嚴肅、安靜、緊張、冰冷……從未進過手術室的意映再次緊張了起來,雙手抓着暖暖的小手,母女二人張惶的目光相交,碰撞,一時,安靜得,只聽見如雷的心跳聲。

衛醫生手持着麻醉劑走了過來,用目光示意林意映挽起暖暖的袖子。藥水緩緩的推進暖暖的身體,不過十來秒,在意映卻如同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暖暖的小手,漸漸無力、漸漸鬆開,最後,軟綿綿的垂下。那下垂的小手,如一塊巨石重重的擊在意映心房上,讓意映瞬間淚如泉涌,雙足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

另一張手術檯的蘇青,看着意映被醫生架出手術室的樣子,心狠狠的痛了!他再一次知道,暖暖對於意映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也一瞬間明白,爲什麼意映不到最後死也不說出自己是暖暖的父親。暖暖,

就是意映的生命,如果失去了暖暖,意映也就失去了生命。想到這兒,蘇青暗暗發誓:“意映,你放心,誰也不能把你和暖暖分開的,誰也不能!”

等待的時間最是難熬。

手述室外的長椅上,蘇媽媽已停止了哭泣;蘇嫣靠在陳磊的懷裡,緊閉着雙脣。

他們中意的椅子上,林意映雙目無神的望着手術室門上的紅燈,一動不動,連思想也靜止着。她迷茫的腦子裡,一片混沌,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冷清,無助,茫然失措。又仿似置身無邊無際的沙漠,沙漠的上空有灰白的雲朵,上面躺着雙手下垂的、沒有知覺的暖暖!她想伸手去抓她,想輕輕的抱抱她!

可是,她夠不着;她也沒力氣!乾渴、疲憊、暈頭轉向!只能強睜雙眼,死死的盯着雲端上的孩子,不敢眨眼,怕一眨之後,暖暖就會如海巿蜃樓般消失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個護士輕輕的從手術室裡面走出來,意映騰的站起來,滿眼乞求的望着護士,不敢出聲詢問!

“放心吧!還好,手術進行了一半了,很順利!”護士安慰她說。

林意映不由脫口而出:“才一半呀!”眼淚卻隨着聲音滾落下來,覺得此時,這個護士真是最美的的天使,爲她捎來了暖暖的消息!她等這個消息等了三生三世了嗎?可是,還要再等三生三世!該喜悅還是更爲憂心呢?意映理不出心緒來。

長久的等待,讓向來堅強的意映快沒了力氣!她真想倒下!真想暈過去算了!那麼,等她醒來時,就可以看到暖暖寶貝了!暈睡了就不用,再受這緩慢得如蟻行的時間的折磨!可是,她不能啊!萬一暖暖出來時自己還沒醒過來怎麼辦?

她淚眼朦朧的看蘇嫣,看向甦醒老人家,多希望能從他們那兒借取一點力量。但她只倔強的擡起頭來,去數那天花板上的裂紋。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小時那麼短暫,或許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當意映覺得自己的渾身幾近麻木時,暖暖的身影慢慢的出現在大夥的視線!

幾個人立刻衝了上去:“暖暖!暖暖!我是媽媽……暖暖,我是奶奶……暖暖,阿姨來看你了!”醫生將他們攔住:“別出聲,她現在還處於觀察期!送觀察室觀察,等她醒過來就算渡過危險期了!”一句話,聽得意映差點再次倒地:危險期沒過!!

暖暖緊閉着雙眼,面無血色!頭上插着吊針,那維持他生命的藥液,正一滴一滴的注入!

又是漫長的等待!意映不顧蘇嫣和二老的勸阻,就那樣不吃不喝的坐在病牀邊上,緊緊的握着暖暖的小手,輕輕的撫摸她的面容!恍若隔世般喃喃:“孩子啊,媽媽再也不要離開你半步!快點醒過來吧,醒過來,看看媽媽!給媽媽一個微笑好嗎?”

暖暖彷彿聽到意映的呼喚,輕輕的皺了一皺小眉頭。但就輕輕的一下,又沒了動靜!意映耳膜裡響起吱吱的聲音,不知道有多久,她的世界突然安靜得可怕!

知道勸不動意映,甦醒扶着淚流不止的蘇媽媽看過安睡着的蘇青後,先行回去休息;蘇嫣也在陳磊連哄再勸中,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病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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