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玩弄過了宿舍裡的蛇,帶着樓道里的鬼半夜跳探戈,經歷了胥煥聞的騷擾,逃過了烏雲之中咆哮的雷電,甚至拿起了武器見證了人性的殘酷。
她認爲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刺激到她了。
可是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年輕。
她以爲的就是她以爲的麼?很明顯不是啊!
她躺在泛着一股詭異油漆味的棺材裡,旁邊躺着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已經硬了。
硬了是指,身體已經冰冷發硬了。
顧嵐無比確幸旁邊的就是屍體,而且,那是她的屍體。
穿着她曾經穿過的衣服,衣服上的血液已經乾涸了,她曾經打工很久攢錢買來打球的衣服現在破破爛爛的,而且,人的頭破了半個。
這副身體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棺材裡太狹小,顧嵐費力地轉過身,靜靜地看着這具自己的身體。
這個感覺太微妙了。
這個眉眼,她覺得熟悉又陌生。
畢竟一向是從鏡子裡見的,這次是親眼目睹的。
嗯,脖子上掛着的小小的銀質花生小吊墜也還在,那是她作爲孤兒時,父母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她雖然說對自己父母是誰並不好奇,但還是一直戴着了,當作護身符用。
顧嵐想伸過手去抓抓曾經的自己的手。
她的手卻直接從這具身體內穿了過去。
這下,顧嵐更清晰地明白了,“我變成鬼了啊。挺好的,死了還能回家看看。按照這個樣子,估計能夠看到自己被火化……嗯,埋葬的過程。”
顧嵐從未想過自己死後是什麼樣。
她沒有親人,但是沒有朋友,她從未想過會有人替她送終。
不過可能給她送終的是車禍肇事者,嗯,賠償金的話不知道她死了要給誰呢?
孤兒院那些小朋友。
還是給她的朋友呢?
顧嵐胡思亂想着,這時,棺材旁又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還有兩個人交談的聲音。
“不行!就算顧嵐沒有親人,你們也不能就這麼把她埋了啊!”
“錢我也賠了,送人這件事也歸我了,還要怎麼樣啊?!我拿着牌坊給她供起來,感謝她讓我兒子成爲了罪犯?!”
“明明就是你兒子不對!”
“人死了都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啊?反正,要我管,我就埋。我就埋在荒郊野嶺讓野狗啃了怎麼了?!我們老家就是這傳統!”
顧嵐聽到這個聲音直接就坐了起來。
很神奇的是,她坐不起來,貌似只能在棺材裡翻來翻去,她的活動空間就只有棺材這麼大。
顧嵐此時也顧不上對這些奇怪之處表示好奇,因爲進來的人是她的朋友啊!
是從高一開始就跟在她身後的小迷妹,她打球迷妹遞毛巾,下課小迷妹總是站在教室門口偷偷看她,每次考試前還會整理好給她的筆記。
可是顧嵐不能坐起來看到她,只能聽到她的聲音。
“我要報警!你們這樣根本就是虐待!顧嵐是被你兒子害死的,如果不是你兒子……”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是一個老男人的聲音,聲音聽起來十分煩躁和漫不經心。
“行了!我能管都是天地良心了!你快回去吧!她是孤兒,你也是麼?!你家長知道你跑過來看死人麼?!”
顧嵐的小迷妹樑雨含忍着難過說道。
“我父母不知道,而且顧嵐不是死人!她……她活着的時候多美多好多帥氣你知道麼?!”
這時,屋內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顧嵐突然覺得不對勁!
而老男人的聲音此時也響了起來,“小姑娘很有膽量啊。荒郊野嶺的,不告訴父母,自己跑到這山區來看自己的朋友?”
“我就喜歡你這種純潔的女孩子。”
這時候,樑雨含才感覺到不對勁,她的臉瞬間唰白唰白的,“你——”
老男人獰笑着,“我兒子入獄了,殺人償命啊,這事情我知道!我就那麼一個兒子,而且,我老婆早死了!”
“我們家的香火就要斷在我這輩兒了!這可不行!”
說着,老男人彎着腰快速地向樑雨含走過去,“小美人兒,給我生個兒子吧!這是你朋友犯的錯,你就替他賠償我們家吧!”
樑雨含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啊——!”
她本身就是個乖學生,她崇拜顧嵐,擔心顧嵐,可是周圍的人對顧嵐的死表現的很冷漠,她氣不過,自己偷偷調查之後找了過來。
可是她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這樣的人!
樑雨含用顫抖的手舉着手機,“我報警!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老男人根本不怕,“我們這山村裡,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買大學生,你竟然還敢過來……報警啊!這裡沒信號!嘿嘿!”
顧嵐聽到這裡,瘋狂地想要說話,想要從這個棺材裡出去。
她要救樑雨含啊!必須救樑雨含!
她的心願是這麼強烈,可是她已經死了啊!她現在就是個鬼魂,她的身體已經變成了屍體,她能聽見看見卻什麼都做不了!
好絕望——
瘋狂的絕望涌入顧嵐的心,想到因爲想要替她討回公道想要她安穩下葬,在她死後,最關心她的人會淪落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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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也不甘心!
“不甘心麼?很少見你這麼激動的表情呢。”
這時,花胤的聲音在顧嵐的耳邊響起,他的聲音冷冷的,光聽起來就沒有什麼溫度。
而顧嵐根本沒有聽清楚花胤的話,樑雨含的尖叫聲,和老男人慢慢逼近的聲音彷彿在她腦海中被刻意放大,每一絲聲音都刺激着她的神經。
身爲鬼竟然是這麼絕望的事情——
“不!樑雨含!”
顧嵐絕望地喊着,憤怒地喊着,可是卻根本無濟於事。
花胤靜靜地站在顧嵐身邊,看着落在棺材中的鬼,目光卻好像透過顧嵐看到了別人,過了一會,花胤說。
“顧嵐,我可以讓你重新活回去,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顧嵐聽到了這句話,她擡起頭,看向站在棺材前俯視着她的人,重重地點頭。
“好!”
花胤也沒有問顧嵐問什麼不問問條件是什麼。
這種情況下,沒有人能夠冷靜。
他比任何人都懂……
花胤輕聲說,“條件是,永遠留在這個世界裡。你答應我了,所以,我也答應你。”
花胤剛說完,顧嵐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她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幾乎是一瞬間,顧嵐就從棺材內跳了起來,她直接衝向將樑雨含逼到牆角的老男人,一把捏住了老男人的脖子,將老男人舉了起來。
老男人還想掙扎,可是在他看到顧嵐之後,他的雙眼暴突,整個人渾身不安地顫抖起來。
“你——!你……死人!詐屍了!詐屍了!”
顧嵐的衣服上全是血,身體也被撞的扭曲變形。
死而復生,在故事裡都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可是事實上,事故死的人,怎麼會還是美人呢?
樑雨含看到顧嵐之後,直接雙眼翻白,嚇暈了過去。
剛纔還充斥着掙扎和吵鬧的屋子裡,瞬間一片死寂,顧嵐鬆開手,老男人的身子軟軟地滑下來,他的褲子溼了,屋內有一股臭味。
顧嵐靜靜地看着老男人,而後將樑雨含抱了起來。
這時,花胤走到了顧嵐的身邊,他的腳步沒有聲音,肌膚雪一般的白,只有脣如同飽飲了血一般殷紅。
花胤看着渾身泛着蒼白色,同時身體滿是傷痕的顧嵐,笑着勾起了脣角。
“歡迎來到死人的世界,顧嵐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