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景雲奎,或者說是001號,不過景雲奎和001號本來就是一個人,解釋來解釋去太繞,顧嵐也懶得多思考,她對景雲奎打了個招呼。
景雲奎的容貌和宿舍裡的沒有什麼區別,如果不看他像是被血浸透的血瑪瑙一般的雙眸的話,他扶着樓梯緩緩而下,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
他是有潔癖的。
他的身材修長,五官輪廓也是完美,一舉一動帶着貴族的氣息,形狀有致的雙眉,骨骼高挺的鼻樑,鼻樑下的薄脣顧嵐很熟悉,這脣角張狂時瘋狂上揚,而有時只會冷笑。
景雲奎的雙眼皮很深,睫毛濃密捲翹的如同一把小扇,下頜角的線條筆直的像拿尺子量過一般,他走在樓梯上,燈光落在他身上,他那蒼白的臉有一種不屬於活人的質感,像是絕美的塑像。
景雲奎緩慢而下,整個宴會大廳內的怪物們都不敢直視他,皆是悄然地低下頭,彷彿他是這裡的領袖一般。
景雲奎看向顧嵐,他那猩紅色的眼睛裡神色很溫柔,溫柔之中帶着很難以言說的冷漠,他的“溫柔”像是高高在上的一種態度罷了。
顧嵐曾經懷疑過景雲奎的潔癖,懷疑過他的人格,懷疑過他的一切……
倒是沒想到,“景雲奎,你不是人啊。你不早說,現在出來嚇人。”
這話說的像是在罵人。
景雲奎靜靜地看着顧嵐,有些話,他不能早說,更不能說。
這個宿舍裡乍看去,全宿舍啊除了胥煥聞之外,只有他是個人,畢竟雲哲是人造人,閻霄是背生八片翅膀的八翅鳥人,花胤是活死人,他只是個精神病而已。
但是事實上,全宿舍,只有他一個人不是人。
景雲奎的目光太安靜,眼中似有萬語千言,最後化成一句話——
“你……”
顧嵐打斷了景雲奎的話,她上下看景雲奎的眼睛,“我知道了!其實我可以幫你!”
景雲奎愣了一下,在場的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怪物們齊刷刷地看向顧嵐,明顯它們都知道顧嵐,所以纔會在顧嵐開始被叫出名字的時候露出詫異的表情。
但是它們誰都沒有說明顧嵐到底是個什麼人。
它們現在有些怕顧嵐蠱惑景雲奎,畢竟誰也知道少爺對顧嵐有點……
景雲奎靜靜地看着顧嵐,良久,他勾起脣角,笑意看起來很溫柔,有着景雲奎的溫柔,卻還有一種壓抑着歇斯底里的感覺,他像是隨時都能從極致的溫柔變成極致的瘋狂,所以他的每一個眼神和舉動都顯得異常危險。
景雲奎低聲說,“你想要幫我?你知道,我有病,你怎麼幫我?”
作爲病友,一個精神病能夠幫另一個精神病?
顧嵐搖搖頭,腦後的狼尾跟着晃啊晃,她笑着說,“不啊,紅眼病我能治。我們出去買個眼藥水給你?我不太喜歡紅眼睛的……看到,內心就窩着火。”
紅眼睛的……
燈籠鬼就是紅眼睛。
顧嵐最討厭燈籠鬼。
景雲奎一瞬間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被冰凍了,他明白顧嵐說的意思,顧嵐可以接受他不是人,但是顧嵐不能接受他和紅色雙眸的那些東西是一個陣營的。
可是……
有些事情出生就註定了。
敵對什麼的,一直就是這樣。
花胤上下打量着景雲奎,瞬間想明白了怎麼回事。
“你在搞鬼啊,我說怎麼殺不了你。”
看來花胤在宿舍裡的時候也幹了不少很危險的事情。
雲哲白皙的臉上眉頭緊鎖着,在智腦的記憶裡,景雲奎和001號就是兩個人,而且操控着那些儀器的傢伙絕對不是人的樣子……但是這雙猩紅的雙眸,怎麼看都不是善類。
閻霄站在顧嵐身後,如同守護神一般,他低聲對顧嵐解釋道。
“景雲奎,來自星際,他的父親引導了這個世界的變化,讓一切動物,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我和他有過協定,這個世界已經百孔千瘡,人類不能作爲獵物。”
“戰場在這裡打響並不好,所以,我們換了個地方。”
“戰場,換成了模擬的基地。雲哲應該知道很多事情,接下來,你可以去問他。”
雲哲的表情有點糟糕,他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那股怒氣從智腦的身上而來,他緊蹙着眉頭看向閻霄,他的聲音微微發顫。
“所以,那場實驗,人類也有參與?把人類的大腦變成容器?你也知道?!你就是那個代表人類的反抗軍首領?!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變成了怪物?!”
面對雲哲的質問,閻霄卻表現的很平靜,他淡淡地解釋道。
“在決定命運的天平上,作爲決策者,我也只能做出犧牲少部分人以保全大多數人的決定。和平總是以犧牲作爲背景,很不幸,你是犧牲的那個。”
閻霄說的話多麼不近人情。
顧嵐能夠理解,卻也無法完全接受,因爲,雲哲是犧牲的那個。
有和平是可以不動硝煙的,確實有,但是現在這個狀況明顯不是什麼人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的,在絕對對立的立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平民的和平靠戰士來維持。
跳樓都要消防隊員來救,山洪火災天災人禍都有人在替大多部分人負重前行,有些人成了勇士,有些成了烈士……
顧嵐看看閻霄,又看看景雲奎,又看看拿着手術刀明顯準備看戲甚至還研究怎麼切腦子的花胤,覺得他們宿舍還真是除了雲哲和胥煥聞之外,全員惡人啊。
胥煥聞呢?
一般宿舍關係搞得很僵的時候,胥煥聞就會來救場。
顧嵐覺得她對這個世界不是很瞭解,她還要看看再說,這時,閻霄卻開始揭雲哲的底。
大家都不是什麼好人,就不要披着好人的皮了。
閻霄壓低聲音說,“雲哲,你繼承了智腦的記憶,也應該知道當時爲什麼你的腦子會成爲一個新的世界了吧?顧嵐相信你,因爲你可憐……你當時真的是個可憐的人?”
“你臭名昭著啊。”
“你可憐,弱小,但是多少壞事都是你做的,你搶奪其他人的食物,甚至殺了人,你沒有錢就去偷去搶你比任何人都想活着……你想得到她。”
閻霄目光灼灼地看着雲哲,雲哲一臉天真無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成爲智腦,被你們折磨。”
閻霄很討厭雲哲這個樣子,什麼天真弱小可憐正太?!
都是演的!
爲什麼只有雲哲作爲人造人來到顧嵐身邊,爲什麼雲哲天真善良沒有負面情緒,爲什麼雲哲最討顧嵐的歡心,這分明就是個陽謀,那個傢伙爲了得到顧嵐,設計了另一個自己!
閻霄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在這種時候去和顧嵐說什麼,顧嵐也不會信,他反而成了個壞人,所以——
“以後還有機會,雲哲,你等着。”
顧嵐覺得還挺有趣的,她雙手抱臂看戲,她知道雲哲沒有那麼單純,不過她並不介意雲哲曾經是什麼樣,哪怕是狼披着羊皮裝成綿羊,只要在她面前乖就行了。
顧嵐這種態度更讓閻霄心和肝都疼。
現在,閻霄成了最大的壞人了,雲哲是小可憐……
景雲奎看着顧嵐、閻霄、花胤和雲哲幾個人聚在一起說個沒完,他站在樓梯上停下,戴着手套的手死死地捏着樓梯,他的表情仍舊淡定高貴,手卻快要把樓梯捏碎。
良久,景雲奎開口道。
“還不走?不走,就永遠留下來!”
他也不想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