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章 特殊惹人厭
很快,李青青就知道了,這個蒲英很特別,或者說,很特殊。
因爲教導員和隊長給她交了個底——蒲英是剛剛傷愈的老兵,學校特許她可以不用參加軍訓,而且還可以不參加體能訓練。
所以,她這個代理班長,在新訓的最後這幾天,只需管理一下蒲英的內務和紀律就可以了。
李青青不禁腹誹:那不是等於什麼都不用她管了嗎?那還要她這個班長做什麼?
老兵?
老兵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是老兵咧!
李青青是從地方高中考來的優等生,並沒有下連隊當過兵,但她認爲自己獲得軍籍已經兩年多了,自然能算是老兵了!
不過,她也曾聽一些學長學姐們講過在大三暑期下基層連隊當兵的經歷,知道部隊的那些老兵油子最排斥國防生,其次就是她們這些從高中一路讀軍校出來的“學生軍官”。
那些老兵們只服氣上過戰場的,或是從普通一兵考上軍校出來的軍官,對這些“學生軍官”就會各種怠慢和刁難。
這讓軍校學員們對老兵也很有意見。
李青青就是聽了那些傳言後,很不服氣地想:你們老兵看不起我們,我們還看不起你們呢!連大學都考不上的人,拽什麼拽啊?
再加上一直以來,部隊戰士考軍校的競爭激烈,軍校內流傳着各種考學走後門拉關係的故事,所以,李青青一直對部隊的老兵沒好感。
但是,近兩個月和十一班副洪琳的接觸,讓李青青對部隊老兵的印象,有了一定的改觀。
最初她對洪琳的第一印象也是不太好,總覺得她幹什麼都有點過於積極,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總給人“有點假”的感覺。
不過,洪琳公佈了自己的高考成績——c軍區第一名。並且實打實地超過了重本線。再加上她出身王牌師,隊列、紀律、內務等軍政素質確實特別過硬,讓李青青這個大三的老學員,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再加上洪琳在十一班的管理工作上,對她這個班長的協助也很多,這才讓李青青不得不承認——王牌師出來的兵,確實不一樣!
但她沒想到還會給自己分來一個部隊的戰士學員。
別看新來的蒲英,是什麼特種部隊保送來的,似乎還是洪琳的班長,但她根本沒參加高考。又莫名其妙地搞那麼多特例。李青青不能不認爲——蒲英就是一個關係很硬的後門生了。
某種意義上說。李青青的想法也沒錯。蒲英的確是特戰旅託了關係,才能到軍理工上學的,但那屬於對功臣的照顧,算是正大光明的走後門。
只不過。侯隊長和富教導員出於讓蒲英低調地融入新環境的考慮,沒有向一般人透露蒲英曾經立過的軍功;蒲英後來也叮囑了洪琳不要說出去,所以李青青和其他人對蒲英的誤會一直持續了很久。
總之,蒲英剛一來,給她的學長學姐們留下的印象,豈止是“不太好”,而是“太糟糕了”!
李青青甚至連帶着對侯隊長和富教導員的印象,也給了差評——沒想到兩位領導平時挺正派的樣子,私下裡也這麼勢利!
當然。已經上到大三的李青青,不會幼稚地把心裡的這些想法在隊領導面前表現出來。
她聽完了隊領導的囑咐,並領齊了東西之後,不鹹不淡地甩給蒲英一句“走吧,跟我回宿舍!”。然後就不管不顧地走在了前面。
蒲英轉身去拿自己的那兩大箱行李。她行動時腰部的僵硬和遲緩,一下子讓洪琳看了出來。
她馬上搶上前,將行李全拿過去,“班長,讓我來,我來拿!”
“我可以的……讓我拿一件好了。”蒲英還在謙讓。
洪琳下連後就在通信站,也聽師部的人說過,蒲英是調到特戰旅當兵去了,而且在大演習中還把老師長給“狙”了——這讓她對班長的崇拜也因此又多了幾分。
此刻,她壓低了聲音,有些神秘地問:“班長,你是出秘密任務時受的傷吧?很嚴重嗎?”
“噓——”蒲英不想張揚,示意她小聲一點,“不是,就是訓練時腰部受傷了。現在基本好了,只是還不能太用力。”
兩人的聲音雖小,卻讓站得不太遠的謝治平聽到了一些,他馬上走過來,“你們女生力氣小,還是我來拿吧。”
然後,謝學長毫不費力地提起了兩大件行李,邁開大長腿,向門口走去。
蒲英沒想到此人“瘦是瘦有肌肉”,而且還頗有紳士風度,對他的印象分倒是立刻上漲了幾點。
她正要跟上去,旁邊卻有人小聲地叫了一聲;“卓瑪姐姐?”
蒲英回過頭,正好和樑菲菲探究和懷疑的眼神撞在了一起,知道她是認出來了,但又不敢確認。
她不禁笑了起來,“樑菲菲!不知所措!——沒錯,我是卓瑪!”
“啊?真是你!”
得到準信的樑菲菲,立刻驚喜地急步走過來,拉住了蒲英的手,上下仔細打量起來。
她一直對神秘的“卓瑪”印象很深,也和父母一樣,爲她的安危懸了很久的心。後來她先回了北京,又很快離家奔赴軍校報到,所以一直不知道母親後來給這位“卓瑪”姐姐動手術的事情。
此刻見到“卓瑪”安好無恙,樑菲菲很高興,只是對“卓瑪”的新形象,還有點不習慣。
蒲英經過兩個月的休養,白了也胖了,頭髮更是留長了,再不是當初那副又黑又瘦、憔悴落魄、頭髮也有些醜怪的樣子,難怪菲菲剛纔在一邊看了半天都不敢相認。
不過,她們兩個一見面那些好像地下黨接頭暗號似的對白,比洪琳和蒲英重逢時的對話,更讓人聽不明白!
洪琳和謝治平,此刻都按捺不住好奇心,齊刷刷地問道:“你們說的什麼啊?你們怎麼會認識的?”
蒲英暗暗捏了一下菲菲的手,搶着答道:“哦,兩年前,她在西藏旅遊時。我們認識的!”
聰明的菲菲馬上明白了,蒲英這是不想讓人知道兩人相識的真實情況——大概是和她的任務有關吧。
正好,她也一直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自己媽媽是301總院最厲害的腦外科名醫。
所以菲菲也半真半假地說道:“啊,對!我們是……在川藏路上的一個無名湖畔,遇見的。我管那個無名湖叫‘不知所措’。”
洪琳知道蒲英去過西藏試訓,也就不覺得奇怪了,只是感嘆:“隔了這麼久,你們還能遇到,真是有緣。”
蒲英拍拍菲菲的手,“你是十班的?”
“是啊。”
“我在十一班。咱們以後有空。再慢慢聊。”
菲菲會意地點頭。“好的。”
謝治平看到菲菲和蒲英一見面就特別有默契的樣子,總覺得事情不像兩人說的那麼簡單。不過他也不是個多嘴的人,打了聲招呼就提着行李,繼續在前面帶路了。
蒲英拉着洪琳跟了上去。並暗暗對她說:“你現在是十一班副,我是班員,以後就別叫我班長了,也別和其他人說我的那些事。”
“啊?”洪琳剛纔光顧着高興了,經蒲英這麼一提醒纔想起了這個現實的問題,不禁有些尷尬了,“這……不好吧?”
蒲英很乾脆地說:“別這個那個的!放心,我不會有什麼想法的。你只管放手幹,先當好班副。以後繼續當好班長,就對了!”
洪琳很快明白了蒲英的用心,由衷地感謝道:“那……好吧,謝謝班長對我的支持。”
“嗯?怎麼還叫班長?”蒲英瞪了她一眼。
“唉——除了‘班長’,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來稱呼你啊!”洪琳很無奈地說。
洪琳對蒲英的感情。從最初的期待、失望,再到後來的敬畏、佩服、尊敬、羞愧……種種複雜的情感,讓她深深地記住了這位影響和改造了自己的班長。
雖然相處只有新兵連短短的兩個多月,但蒲英作爲飛龍師最具傳奇色彩的女兵,是活生生地樹立在洪琳面前的標杆,是她努力的方向,是她追趕的目標。
在她的字典裡,不用特指的、不用定語修飾的“班長”一詞,就指的是蒲英!
她甚至在下連後,或是來到軍校後,對擔任自己班長職務的人,都是連着姓一起叫“某班長”。有人曾經提醒過她,這樣叫自己的班長,太生疏了,但她一直不願意改過來。
因爲她覺得,別的人都不夠資格使用“班長”這個詞。
蒲英在她心中的地位,是沒人能夠取代的!
現在,班長就站在面前,她還沒叫夠“班長”呢,卻讓她立刻換一種叫法去稱呼班長,這讓洪琳一時半會兒怎麼改的過來呢?
不止是她的心態需要調整,蒲英在面對這個當年的優秀新兵、如今和自己一起來到軍理工上學的洪琳,心裡其實也別有一番滋味。
當年,她在飛龍師通信站的時候,也做着考軍校的準備。在“要上就上最好的”指導思想下,她將軍理工的通信工程學院作爲了自己的奮鬥目標。
只是後來,聽了老兵們以及畢業於軍理工通院的技術軍官們的閒聊,瞭解更多的內幕後,她才知道自己最初的想法有點太幼稚了。
全軍的院校中,開設了通信專業的有很多,但是唯有軍理工,堅持只收地方應屆高中畢業生,幾乎從不接收部隊來的學員。這當然是因爲,部隊學員大多是高考落榜後參軍的,文化素質肯定不及那些應屆高考就能考出超出重本線幾十分以上高分的學霸們。
現代戰爭對通信技術要求很高,這個專業研究的是最尖端最前沿的科學技術,對學員的數理水平要求很高,這也可以理解。軍理工的通信專業是軍內最強的,自然也有些傲慢,反正還有其它學校的通院可以接收部隊學員,所以它在招生上歧視部隊生的傳統,也就這麼延續了下來。
其實也不算歧視。這麼多年來,各部隊的戰士考生,就連考指揮大類的,都很難達到重點線,更何況是技術大類呢?
蒲英這次得知自己保送的是通信指揮,其實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因爲讓她自己考,就算是成績特別好,軍理工通院這邊堅決不收的話,她也一樣沒轍。
洪琳考上的氣象學院,是軍內唯一的氣象專業院校,雖然沒有通院的牌子硬,但也挺緊俏的,也是很難考的。只不過,氣院沒有通院那麼難說話,而且接收女生的比例也要高於通院。
不管怎麼說,洪琳能以部隊學員的身份考上軍理工,不管什麼專業,都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蒲英在爲洪琳感到高興的同時,也有點自愧不如的惆悵。因爲她自己是被保送來的,洪琳是靠自己考上來的,二者的含金量顯然不可同日而語。
她必須承認,自己已經被曾是自己手下的兵給趕上,並且超越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應該心悅誠服地尊稱別人“班長”了!
想到這兒,蒲英拍了拍洪琳的肩,誠懇地說;“你以後叫我蒲英,或是英子,都行!我按照條令,就叫你洪班副,以後叫你洪班長——就這麼定了啊!”
“那,好吧,蒲……”洪琳想想,還是寧願叫一個更親切一些的稱呼,“英子。”
“這就對了。”蒲英微笑。
洪琳看着老班長淡淡的笑容,心裡流過一股暖流,感覺和班長的關係,比在新兵連時還更親密了。
可是,十一班的另外五名新生,並不像洪琳那樣,對蒲英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礎.
她們受到了學姐李青青的影響,都對這位晚來報到又搞特殊化的戰士學員不太感冒。
蒲英第一次走進十一班宿舍時,就敏感地覺察到了這一點。
李青青見她進來後,隨手一指:“你就睡門口那個空着的上鋪吧!”
然後,她又清了清嗓子說:“喂——安靜下!我介紹一下,這一位是你們班新來報到的學員!大家歡迎!”
幾個女生暫停了動作,或坐或站,都在原地打量着蒲英,手上也只是機械地、稀稀落落地,拍了幾下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