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覆無法入眠的長夜終於過去,歐陽洛熙集聚了自家士兵,說了幾句鼓舞人心的話,便帶領大軍向湖水漫挺進了。但是讓歐陽洛熙有些不解的是,湖水漫這麼好聽的名字,竟然在沙灘的正中。
“皇上,過了這片沙漠我們就抵達東狄另一個國都湖水漫了。皇上您慢點兒,這路不太好走。”葛爾丹再一次殷勤的說道,臉上掛着尋常的笑容。
葛爾丹的話音剛落,突然風起,黃沙漫天,人雖相距不足一臂而仍不可見。雖是無奈,也只能閉眼靜等風止。風沙漸小,歐陽洛熙睜開眼睛,發現在前面引路的葛爾丹已然不見,地上躺着幾具仍在流血的屍體,像是在控訴着什麼。
時至此刻,歐陽洛熙漸漸明白自己因何而不安。自己上當了,她歐陽洛熙上當了,上了一個新兵蛋子的當。歐陽洛熙忽的將馬鞭扯斷,眼裡冒出火來。
他們,現在又在哪裡?
放眼望去,漫無邊際的沙灘,流沙羣動卻毫無生命的跡象。而連日奔波早已疲憊不堪的士兵,一個個眼窩凹陷目光呆滯,完全拼着意志力再撐。若有一絲鬆懈,失去一點點兒堅持,他們就會倒在地上,然後再也無法站起。
擡頭望天,望地,望士兵,只是誰都不能告訴她,他們現在在哪裡,出路又在哪裡?
歐陽洛熙一步從馬上躍下,環視着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心裡但覺茫然。擡頭望天,熾熱的陽光想要將人體內的血蒸發殆盡。
“誰還能走得動,出來八個人。”歐陽洛熙做着無人出列的準備,畢竟這個時候獨自行動就代表着死亡。可是還是有八個人站了出來,他們的狀況並不比別人好,只是本能的相信着歐陽洛熙。
歐陽洛熙眸色微動,所有的萬歲萬歲萬萬歲都不及眼前這一副畫面珍貴。即便上天註定要她死在這裡,他也不會坐以待斃。歐陽洛熙舔舔乾裂的嘴脣,用嘶啞的嗓音吩咐道“各位分別按照東西南北等八個方向探路,走一個時辰遠就可以返回。記住千萬不要孤軍深入,還有活着回來。”
歐陽洛熙一個個拍過這些人的肩頭,她眼圈兒沒紅,眼裡也沒有淚,只是顫抖的手放在士兵的肩上,不肯離去。
“皇上放心,我們保證完成任務。”士兵們再一次站立整齊,然後圍成一圈,向分好的方向各自走去。誰也不知道前面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只知道皇上交代的任務就一定要完成。
三個時辰後被派去探路的人,都搖搖晃晃的返回。他們沒有說什麼話,只是菜色更加明顯的神情告知衆人他們沒有找到出路。歐陽洛熙笑着擁抱了每一個返回來的人,低聲說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皇上,我沒有找到出路,也沒有找到一處水源,甚至連小草都沒發現一個。”一個士兵沮喪着說道,對於這樣無用的自己,他本人都無法原諒。
“那不是你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對於我來說,你們還活着這就是最好的事情。先歇一歇……”
歐陽洛熙的話還沒說完,那個士兵就這樣直直的倒了下去。歐陽洛熙探了探鼻息,拿出一個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手腕,將鮮血一滴滴滴在那個人的嘴裡。
“皇上……”士兵們紛紛爬來,想要代替歐陽洛熙,卻被她出手阻止。
歐陽洛熙依舊沒有哭,只是有些無奈的道:“這是我該做的,因爲是我害他暈倒的。兄弟們,不要亂動。現在任何一個日常動作都有可能害你們損命。”
“皇上……”有人抽泣了起來,從來沒有一位將軍……
待那人慢慢醒轉,歐陽洛熙才大聲的道:“不準哭,你們是士兵,是鐵血的保衛者,不是眼淚
蛋子。何況這算什麼,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考驗而已。好好待着,相信我,我一定帶你們出去,活着帶你們出去。”
歐陽洛熙放眼望去,但見茫茫沙漠與天相連。只需要一天,只需要一天,他們這隊大軍就會困死自傲這裡。歐陽洛熙也想哭,因爲眼淚起碼也能解渴,可是她哭不出來,身體裡似乎已經沒有可以流動的東西。
深陷流沙,究竟如何才能求生?流沙?求生?歐陽洛熙眼前一亮,忽然間想起了韓赤月曾經說過的一段往事。於是大聲道:“各位,看看你們身旁有沒有螞蟻或者螞蟻窩?找螞蟻,找到了螞蟻就一定會有水源。”
已經頭暈眼花的士兵用盡全力支撐着去尋找螞蟻,只是他們並沒有找到,沒有找到一個螞蟻。怎麼會這樣,難道這裡連螞蟻都沒有嗎?
歐陽洛熙疑惑的低頭去尋,突然猛拍腦門道:“我真是個棒槌,笨到家了。螞蟻夏在北,螞蟻冬在南。如今是夏季,螞蟻應該在北邊纔對。”果不其然,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沙灘背面,歐陽洛熙終於尋到螞蟻窩。
或許疲憊不堪的士兵們早已放棄了生的希望,或者他們已經無法起身活動,總之前呼後擁的歐陽洛熙,如今一個人在這裡挖着沙子。手上,胳膊上,指甲縫,頭髮上,漸漸的沙子幾乎弄到了她身上的每一處,而連一絲絲潮溼都沒有。歐陽洛熙沒有一絲失望,更沒有一點點想要放棄的想法。
就這樣挖着,就這樣枯燥的重複着越來越費力的動作。她不想放棄,也不會放棄。因爲她這條命,除了老天爺,絕對沒有其他任何人能夠收回。
士兵們一個個爬了過來,充滿迷茫和無助的眼神,漸漸有了着物點。一個,兩個,三個,有些士兵終究忍不住加入了隊伍中。四個五個六個,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挖沙的行列……
士兵們依舊沒有報什麼希望,他們只是覺得他們是皇家的士兵,是人民的士兵,即便是人生最後一絲力氣,也應該用在這裡,獻給皇上。
挖了許久,指甲依舊差不多完全斷成兩截的時候,歐陽洛熙感到一陣冷意。顫顫巍巍的翻過手來,但見手掌上沾着些許溼沙。她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最終放聲大笑。老天,老天,謝謝你的捨不得,謝謝你捨不得放棄我。
其他士兵見狀,加快了挖沙的速度。終於,在挖到三米深的時候,他們終於挖到了一注清泉。那不是水,那是生命之源,那是活下去的希望。
沒有人笑,也沒有人跳,更沒有人蹦的老高。他們只是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掬水,快速而穩當的送到了歐陽洛熙面前。沒有說話,只是這樣小心翼翼的舉着水,眼裡映現着淚光。
歐陽洛熙也什麼都沒有說,快速低頭飲盡,舔舔嘴脣道:“我喝飽了,兄弟們你們趕緊喝。”
沒有人搶,沒有人爭,就這樣一個個的輪流喝了起來。每個人都喝飽後,又將水囊裝的滿滿,裝的再也裝不下一滴。失去生命力的枯草終於再次萌動,而經過這次傷害的他們註定會變得更加強壯。
歐陽洛熙望着揹負着水囊的駱駝,眼裡閃過一道光芒。她拍手道:“小爐子,把在這兒待得最久的那幾匹駱駝給我拉來。”
小爐子急忙將駱駝拉來,一言不發靜等歐陽洛熙處置。
“不用再牽着他們了,讓他們牽着我們走吧。”歐陽洛熙並沒有急着爲各位士兵解惑,只是平平靜靜的下了這樣的命令。小爐子雖不知歐陽洛熙此舉何意,還是習慣性的選擇了服從。
幾匹駱駝悠閒的搖着尾巴,不急不緩的向前走去。明明說讓它們自由而行,駱駝們卻結伴向西北走去。歐陽洛熙沒有發任何命令,只是一個
人慢慢的跟在駱駝後面。那些士兵們也沒有再問什麼,也只是靜悄悄的跟在歐陽洛熙身後。
沒人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他們眼前出現了一片綠洲。士兵們這次才真的歡呼起來,一個個蹦的老高。曾經肉食動物的人類,再度化身爲草食動物,開始吃草喝水拼命的補足。
歐陽洛熙留給了他們半個時辰,畢竟如今確實人困馬乏。有些士兵開始裝草,想把這個作爲後備的糧食。畢竟曾經缺水斷食的他們,深知糧食的寶貴。
“你們還渴嗎?”
士兵們搖搖頭,大聲喊道:“不渴了。”
“你們還餓嗎?”
雖然肚子裡還是有些空蕩,不過他們還是高喊着:“不餓了。”
“你們累嗎,需要休息嗎?”
“不累,不需要休息。”此話是假也是真,因爲有了希望,再累也不覺得累。
歐陽洛熙搖頭道:“我知道你們又渴又餓,也知道不少人裝了很多野草。可是你們真的想依靠這些野草而活嗎?你們真的樂意化身爲柔弱無害的草食動物嗎?”
不少人開始搖頭,草雖可以救命,卻不是他們日常所吃的食糧。
“這不就結了,所以裝野草的人,把野草全部給我倒出來。不要對我說野草不重,可以救命。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們,這些野草極有可能會要了你們的命,趕緊給我扔出來。”歐陽洛熙的口氣是史無前例的嚴厲,她眼裡甚至閃過一抹殺意。
士兵們有些呆呆愣愣,有些後背的糧草有什麼不好嗎?畢竟有可能他們還會困在這裡,還會出不去。只是一個個看到身邊的人都將野草扔了出來,也只好有樣學樣有些不捨的將裝好的野草,再度扔了出來。
歐陽洛熙好不掩飾自己眼中的狠戾,一臉凶神惡煞的道:“你們說是誰想置我們於死地?”
“戎狄。”士兵們異口同聲的道,這點兒事兒他們還是拎得清的。
“不錯,是戎狄。既然他們想置我們於死地,我們怎麼能讓他們好過?這次大家不需要再客氣,咱們要連夜回擊,出其不意,全殲敵人。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酒,好好的發泄一會。”
“遵命,遵命。殺戎狄,殺戎狄。”軍心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有時候磨難反而是好事。
隊伍繼續前行,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左右,一個眼尖的士兵指着前方道:“出口,這裡是出口,我記得。”
“這駱駝還真神,竟然能夠將我們帶領出險境。好厲害的駱駝,我以後就把駱駝當做我的救命神了。”一個士兵心有餘悸的道,他真的以爲這次要把命交代在這裡了。
小爐子扒拉士兵的頭一下,笑道:“你還真會拜錯佛燒錯香呢,從地獄把你救出來的人,明明是當今皇上,你卻歸功於駱駝,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皇上,小爐子公公,這是怎麼回事兒。”士兵確實有些不解,不但他一人,是很多士兵都呼啦子全圍了上來。
“你們呀可真是傻兵蛋子。沒聽說過老馬識途的故事嗎,老馬都能識途。爲什麼駱駝不可以?再說了,人家駱駝可是沙漠之舟,它們可是最清楚出口在何方的人。”小爐子有些得意的道,看來自己的學識還是不錯的。
一個士兵見狀,故意挑破道:“小爐子公公,你是一開始就知道駱駝能帶我們走出險境嗎?那爲啥是皇上提出來的,而且皇上剛剛說放駱駝自由前行的時候,你還滿臉不情願?”
“滾犢子,上一邊兒去。”小爐子有些老羞成怒,不過嘴角卻帶着笑。畢竟主子厲害,就是他厲害。但是隻要找到出口,就能找到未來嗎,沒有人敢妄下結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