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後,我覺得自己本就平板的胸更小了,兩個人將我夾的死死的,一夜都不敢動彈,睡一覺醒來,比沒睡覺還要累。
這肉夾饃的姿勢,在合歡一個懶腰後終於結束,白天的日頭還算暖,他也不用那麼依賴於我,慵懶地翻了個身,撩了撩耳畔的髮絲。
好夢乍醒,明眸半啓,一聲長長舒坦的嘆息,簡直勾魂攝魄,舉手間別個發,都是那麼風情。
由骨子裡透出來的風情,才最銷魂,合歡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在我剛睜開眼的剎那讓侵略了我的視線。
一縷饜足的笑,在陽光下,刺了我的眼。
旁邊的火堆裡飄起絲絲青煙,炭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滅了,合歡從我懷中擡起身,腳步輕輕地踩向一旁的湖水。
他在湖水邊,手指成梳,慢慢梳理過髮絲,臨水照影,看着水波中自己的倒影,掬起一捧水,拍上臉頰。
沙漠中的溫度,本就是白天炙熱,夜晚寒涼,我倒也不擔心現在的他會冷,更多的心思是欣賞他面對湖水洗梳的姿勢。
光亮的髮絲,烏黑如瀑,合歡顯然是個極愛惜發的人,這髮長的超乎一般人,他在石上一坐,髮絲長長地盤在身後,乖巧地伏在腳邊。
有幾縷捲曲着,打破了那順滑,那是昨夜不小心被火舌燙過的地方。
他抓起一縷發,放到嘴邊,慢慢咬着。
黑色的髮尾從他手中飄落,落入水中,很淺的漣漪盪開,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圈。
追求完美的人,是容不得有一點瑕疵的,對於髮尾這一點點尚且如此,何況是身體的毛病?
越是介意,越是表現的不在意,合歡內心的脆弱,也是這麼的顯而易見,可惜太多人被他的強勢迷惑,而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發半晌,掬起一捧水,看着水珠從指縫中落下,又掬起一捧,再慢慢漏下。
如此反覆了許久,他的手才換了姿勢,摸索上腰間的繫帶,輕輕拉開。
我一愣,忍不住開口,“你找死嗎?不準!”
那幾個猶豫動作,竟然是這個傢伙想要沐浴!
再是溫暖的天,湖水也是表面熱,下面依然是冰冷的,他這麼下水沐浴,不死也要凍病。
他彷彿早就知道了我的偷窺動作,也完全不介意在我面前寬衣解帶,繼續着他的動作,“我寧可凍死,也不要髒死。”
“你和青籬是親兄弟吧?”我一句話衝口而出。
這麼愛乾淨,想當初某人也是要乾淨不要命,徒讓我逞了不少手口便宜。
他表情一愣,倏忽笑了,笑的很輕,也很詭異。
“我不管,我就要洗。”這傢伙骨子裡的驕縱氣又露了出來。
我按着他的手,他瞪着我的人,兩個人誰也不讓人。
爲什麼,天下間會有對乾淨如此執着的人,說他和青籬沒關係,打死我都不信。
僵持了許久,他忽然嘟起了脣,哼哼着,“我好難受,你就讓我洗吧?”
一邊說着,那手撓上我的掌心,小小地摳着,外加輕輕拽了拽,一副嬌憨可憐的姿態。
這簡直是法寶啊,我相信天底下不會有人能在這樣的容顏這樣的表情下有任何堅持的可能,他就是要誰的命,只怕也俯首送上。
“讓了嘛。”他頎長的身體靠着我,魅惑的聲音吹入我的耳孔內,帶着晨醒的沙啞,讓人心絃又是一陣亂動。
臉、身體、聲音,全方位地勾引,這不過是哀求沐浴,若是在牀笫之間,早已蝕骨魂消。
我身體一緊,敗下陣來。
“好,我讓你洗。”話出口就有些後悔,忙不迭地補了一句,“只准洗髮,身上又沒人舔,管你是鹹是甜。”
他撇了撇嘴,“你告訴我不入水,怎麼洗髮?”
“我幫你洗。”既然說出去的話不能收回,那就只能尋求變通。
他莞爾,嘴角在陽光下明媚異常,施施然地躺在大石上,髮絲驟然滑下,落入水中。
我捧起水,小心地淋上他的髮梢,“你呀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多鬼心眼,早就打定了主意算計我替你洗髮吧?”
他閉着眼睛享受着陽光,衣衫被微風吹動下,水晶也似的透明,“我既然要拖這一年,就會好好的保命,任何找死的行爲,都不會去做的。你在意我生死,纔會妥協。”
“既然知道我在意,又何必算計我做什麼,直截了當地說不就行了嗎?”我忍不住地搖頭。
只要他開口,我就會答應,幹什麼要轉彎抹角?
“習慣了。”他輕飄飄的聲音傳入我的耳內,“天生就喜歡玩心眼,改不了了。”
我能明白,開口索取和他人給予,心裡上的成就感不一樣。他合歡不喜歡別人的施捨,只愛自己爭取,纔有了這樣久而久之的習慣。
“你的武功如何了?”他難得地開口直接詢問。
我沉吟了下,“獨活的靈氣壓制住了我的內力,現在變成了兩股力量的交融,而這力量太強大,我丹田受創,不能再強行收歸己用,唯有一點點的等待,現在的是它們遊離於我的支配之外,偶爾能調動,偶爾不能。”
論武功,只怕我天下間已找不到對手了。
但是這武功,時靈時不靈的,若是我此刻與雅對峙,碰上武功不靈,只怕她一巴掌就能拍死我了,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慢慢地爲他洗着發。
髮絲沾了水,變得格外的沉甸甸,繞在手指間的力量也更強了,不小心纏上,難以抽開。
乾的時候,想抓也抓不住;溼的時候,想解解不開。就像他的人一樣,永遠把主動權捏在自己手中,忽然靠近,忽然遠離。
“我爲你施針吧?”他突然開口,“試試能不能爲你將兩股真氣融合。”
“不用。”我一口拒絕。
我很清楚合歡的身體狀況,他若是能做到以銀針過穴讓我恢復,就不必千里迢迢來找沙蠍內丹,當初不過治我的傷,已經讓他耗費精力。
銀針過穴我並非不懂,不僅要有強大的醫術,精準的落針,這些都是可以讓他成爲絕世妙手,但是融合內力不是單純的施針就行的,因爲落針時必然會有些許的真氣泄露彈向施針的人,要麼必須自己身負武功,要麼就生生承受了這些力量。
我的真氣太高又太亂,換做任何一個有武功的人爲我下針我都不會拒絕,但是這個人是合歡,是一個孱弱到幾聲咳嗽都能讓他喘不上氣的人,若他強行施針,就會受到我真氣的反彈,那樣的身體……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不會答應的,只需要再等待些日子,我自然能融合,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
現在需要的是等待融合,比起練功需要的等待,已好的多了。
“你等得起,雅可等不起。”合歡突然開口。
爲他揉着發的手一停,他的聲音再度傳來,“你瞭解雅,不可能想不到,你已不成氣候,她再沒有了忌憚,隱忍了百年,她不會再放過這個機會,踏平江山使萬民爲她驅策奴役,她會急切地實現她的夢想,你我離開的這些日子,不知道她已吞併了幾個國家。”
他說的沒錯,雅的野心和慾望早已經噴發,初始的忍耐因爲忌憚我,如今我已不是對手,她再沒有了畏懼。我和合歡離開的這些日子,外界已不知道是什麼境況了。
其實心中早已經想過,只是每一次都不敢深想,我怕我想的越多,蟄伏的心就越不安定。
不知道雅的殺心一起,沈寒蒔剛烈的性格是否還能容忍;不知道雅侵略的行徑發動,青籬是否還能坐視;而只要戰端一起,“白蔻”絕非“澤蘭”之敵,這被我親手樹立起的強大國家,卻成了我要保護人的最大殺招。
不行,我不能再想下去……
“合歡,別想勾起我的殺心,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我冷冷地拒絕,“就算你是爲我好,我也不會拿你的命去拼。”
“你的心太軟了。”他同樣不帶感情地回答,“難怪會被容成鳳衣利用,拿我一個人的命去換所有人的命,是划算的。而且……”
“而且你本就是個要死的人,我只要他日贏了雅,也就完成了對你的承諾,你所要的也得到了,所以根本是包賺不賠的生意,是不是?”不等他說完,我已經替他把話接了下去。
“是。”
“你知道嗎,當年我就想過這個問題,在上一世的時候。”我拿過乾淨的布巾,替他擦拭着發,“雅爲侵略天下而戰,我爲遏制雅而戰,其實一樣都是生靈塗炭,一樣都是百姓流離,她贏了是天下之主,我贏了是掌控皇家的天族族長,我和她有什麼分別?”
他望着我,難得收斂了他一貫吊兒郎當的表情。
“心不一樣。”我盯着他的眼睛,“我帶着守護的信念,永遠不會改變,所以在我這裡,沒有利益的得失,即便青籬刻意地栽培我冷血決斷,我還是我。”
他的發滴着水珠,躺下一滴滴七彩的光,我笑着將布巾丟入他的手中,“就像同樣是沾滿鮮血的雙手,‘獨活劍’卻永遠只認我一個主人,因爲他相信他的選擇,我也相信他的選擇。”
回首,日光下的緋衣男子,正站在湖岸邊,以他一貫的專注,板着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