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青籬落地,我扯下繁冗的裙子,“噗通”聲裡躍入水中,一時間冰寒徹骨,那冷冽的水溫帶走身體的溫度,侵入身體內,我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在這一刻結成了冰。
冷,真他媽的冷。
冷的我現在就想跳起來,回到岸邊。這種寒氣,絕對不亞於當初雪山下的冰層,從四面八方包裹上我,我懷疑若我一刻不動彈,下一瞬是否就成了這寒潭底的冰雕塑像。
不過三兩個呼吸間,我都覺得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身體直愣愣地往潭底沉去。
剎那的冰冷後,身體深處的血液彷彿受到了感應,飛速地轉動起來,奇異的暖意瀰漫全身,每過一處,那刺骨的寒氣就被排開,除了臉頰上能感受到水的冰,身體已恢復了自如。
當年在崖底,我是從昏迷中醒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並不清楚,只知道冰雪打在臉上,很快的融化成水,身體……那時候的我全身筋脈盡斷,感知能力下降,從未想過這是體質的原因。
潭水很清澈,沒有魚兒,沒有水草,只有水。
這讓我的視線沒有受到阻礙,提一口氣在肺腑,睜開眼睛尋找着。
看上去清洌洌的水,似乎並不深,直到身入水中,才發覺自己錯了,沒有水草雜物,看似淺淺的水,半天也沒到底。
而水潭的底部,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多,水波的阻礙中,前行艱難,微一動彈,水底的淤泥被攪動,什麼都看不見,我只能貼着水底,緩慢地遊動。
偌大的潭底,除了淤泥還是淤泥,厚厚的一層,若是那傳說中的“五色寒溟草”埋在淤泥裡,別說一個時辰,就是給我一天的時間,我也不可能找的出來。
一株草,又不是人,我可以用武功去探查氣息的來處,這種東西要能感應到,實在太難了。
我在潭底摸索了大半個時辰,除了泥巴還是泥巴,別說“五色寒溟草”,屁都沒摸出來半個。
我就像個泥鰍,在潭底撲騰着,仍然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仰頭,水面淋漓晃晃,扭曲了岸邊的人影,也是搖搖波動着,看不清晰身形,卻能看清那襲純淨雪白,他正站在岸邊,當我躍出水面的時候,兩道關注的目光徑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甩了甩頭,吐出體內的濁氣,給了他一個沒有結果的眼神。
他的眼波輕動,暖意盎然。
我的心忽然靜了,不再胡亂地摸索,任自己沉在水底,將靈識與這微微盪漾的水波融爲一體。
我不知道這招有沒有效,在一個時辰的短暫裡,似乎也只能賭一賭了。
心頭,微微一動。有一縷很弱很弱的氣息竄入靈識中,似有若無,弱的幾讓我覺得這是錯覺。
這是“五色寒溟草”嗎?
不、不可能!
這縷氣息雖然很弱,但明顯是帶着烈陽氣的,不可能是極陰的“五色寒溟草”,那又是什麼?
是什麼東西,能在如此寒潭水的陰氣壓制下,還能散發出陽剛之氣?
當那弱弱的氣息再一次傳來的時候,我想也不想地挪動身體,朝着那方向游去,遊動了少許距離,那氣息又消失了,我停下身體,再度等待着。
不多久,烈陽氣又傳來,而這一次明顯比上次要強了不少,我的筋脈突突地跳動着,血液的流淌也快了起來,彷彿是在歡叫,就連我的心頭,都有種說不出的快樂。
這感覺,就像是久別的情人在召喚,期待我的靠近。
上一次我有這種感覺的時候,還是第一眼看到“獨活”劍的時候,腦海中彷彿有個聲音在蠱惑着我,“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我不知道是什麼在呼喚我,但我知道它成功地勾引了我的慾望,我要找到它,我要得到它!
身體貼上潭底的石壁,那石頭也不知被寒潭水泡了幾百幾千年,除了冰冷,就是滑溜,黑黢黢的沒有特別的地方。
讓我好奇了半天的,就是這個寒潭石壁?
我的手貼上石壁,冰冷的觸感從手心鑽入,不對,不是它。
再細細地感受,那冰冷裡,透着幾分熱,不是“日陽花”的侵蝕燒燙,是純厚的暖意,與我心意相通的暖。
似戀人的召喚,又似孩子的迴歸,那氣息鑽入我的手心裡,瞬間就與我的氣息融爲一體,在我的筋脈中歡樂地跳躍。
我的手撫着石壁,一點一點地往下,再往下,眼見着潭底的淤泥就在眼前,我依舊沒找到半點不同的地方。
那氣息卻更強了,面對着厚厚的淤泥,我咬了咬牙,手伸了下去。
軟綿綿粘膩膩的觸感讓人噁心,眼前的世界頓時變的黑色一片,池水被攪渾,隨着淤泥被撩動,那親近的熱力驟然失去了封印般,變的強烈無比,推涌着朝我奔來。
什麼也看不到,但是我能準確地感應到那股氣息,手指順着熱力的方向,摸了過去。
手指頭在淤泥縫裡摳着,這才發現,石壁下竟然有一個小小的洞,因爲淤泥的沉積,那隻能容一隻手進入的“老鼠洞”被掩蓋了嚴實,難怪我怎麼看,也看不到特別的地方。
手指慢慢刨着,把洞口的淤泥都刨到一旁,指尖觸碰到了一個東西,在寒潭中浸染太久,入手也是冰涼涼的,不是石頭,也不是鐵器,倒有些玉質的手感。
當眼前的淤泥又一次沉澱,我終於能有了些許的視線,那黑黑的小洞裡,正透出隱隱的熒光,微紅色閃在洞裡,跳躍着。
巴掌大的五角,斜靠撐在小洞裡,上面依稀還有着花紋,當我手觸碰上,一股熟悉的溫暖鑽入我的體內,那熒熒之光也炙盛了起來。
我摳出那東西,水晶般的光滑透潤,內裡的紅色卻又像是流動着的,隨着我手的動作而轉動着內斂的光華,祥雲堆簇飛舞,正中間一個小小的篆刻“令”,精美的像是要駕着那團祥雲飛去。
“令”?
什麼令牌會在這?看這淤泥的堆積程度,怕不也是幾百年了,即便當年能號令天下,如今也不過是一個玩賞的物品而已。
人生百年,物是人非,只看它的精美,就能隱隱想到它昔日擁有者定然地位超然,風華無雙的人物,奈何如今遺寶人間,主人卻已白骨黃土,不禁有些慼慼然。
拿着小牌正待揣入懷,卻在隱隱的紅光中掠了一眼那費了我半天力氣,差點連屎都脹出來的小洞。
藉着微弱的光,我看到五彩的色澤,手指頭粗細的脈絡,直直紮根在淤泥深處,那一道一道的霞彩從外向內,每一片就是一個顏色,從暖色變爲冷色,紅、橙、黃、綠第次變換,到最裡面的一點尖尖,已是青色了。
五色!
我心裡一個哆嗦,這種花看的就讓人心裡發憷,顏色太怪了,不但不討喜,反而有種說不出是厭惡感。
就像……昔年我在山裡碰到過一種劇毒的蜘蛛,那背上的花紋也是五彩斑斕的,那絲也是漂亮無比,可惜沾者即死,從此我對顏色對簇的東西就有了戒備感,越是漂亮的東西,毒性越重。
該死的七葉沒給我容器,難道要我用手抓?我又不傻!
看看手裡撿來的東西,慶幸着剛纔伸手掏它的時候沒碰到那“五色寒溟草”,這個東西既然能與“五色寒溟草”共存還未被寒毒沁染半分,想必也有它抗寒毒的地方,用它暫時噹噹工具刨一刨好了。
我把令牌尖頭朝下,衝着“五色寒溟草”的根部撓了過去,在淤泥剛剛被刨開的一剎,我看到“五色寒溟草”的根部已經微微發黃,有了枯萎的徵兆,看來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