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傳智爲何會繼續住在那樣一個小院子裡,而不和他父親住在一起呢?”
“說來也奇怪,但是屬下們得到的消息,說是這周傳智對外稱,自己喜歡當一種寒門子弟的感覺,說自己在那小院子裡讀書寫字,很逍遙。”
這一點,連鳳無華都微微覺得詫異,現在這樣的人,真是很少,這簡直是市中隱士嘛,真沒有想到這位周傳智,竟然是這麼清高的一個人。
但是,接下來聽到的話卻更是讓他大吃一驚。
青風說道,周傳智雖然仍然住在那一個小院子裡,但是,據說已經在外面另外買了院子,並且時不時還去他父親那裡,也從父親那裡實實在在得到了很多的銀子……
“是這樣嗎?那他那個小院子裡住的老人,你們知道是誰嗎?”
“回大人,是周傳智的老師,人稱梁山翁的樑先生。”
“哦,原來是樑先生。”
鳳無華肅然起敬。
他知道這個人,非常有學問又高風亮節,以前也曾在禮部當過官,但是因爲實在是不喜歡官場上那一套,於是便堅持辭官,說是要回到鄉下去種田,但是竟然不知道這些多年,他竟然一直都在金陵城外住着。
“你覺得這是什麼情況?”鳳無華問青風。
青風說道,“大人,屬下們猜,可能這是因爲樑先生想要住在小院子裡,過比較清淡的日子,所以周傳智才陪着他安貧守舊的。”
“你們知不知道樑先生現在過得如何?”
青風搖搖頭,臉上露出不忍的神情來,“本來樑先生的年紀就很大了,現在身體也不行,好像……好像過得並不怎麼樣。”
“若是周傳智真的對樑先生好的話……試想想,青風,如果你是周傳智的話,你會怎麼做?”
青風想都沒有想,“我自然是要想辦法讓樑先生過得好一些了,而不是繼續住在那個冬冷夏熱的屋子裡,下雨的時候,屋外下大雨,屋裡下小雨……”
鳳無華越聽越驚,皺眉問道,“有這麼糟糕嗎?周傳智果然讓樑先生住在這樣的屋子裡?”
青風點點頭,“周傳智自己現在其實是很有錢的,但是,就是不光明正大地住在自己的房子裡去……”
“那他經常住在和樑先生的那個小院裡嗎?”
“大多數時間吧,但是有時候,還是住在自己的房子裡,並且,私下裡和自己的父親來往也非常密切,當然,這些都是瞞着樑先生的。”
其實和自己的父親來往,倒是非常值得理解,將這些對樑先生隱瞞,也很正常。
因爲樑先生一生最不喜歡攀附權貴,若是讓他知道周傳智的真實身份,說不定會因此拒絕周傳智對他的照顧。
但是鳳無華還是無法理解,周傳智爲何不想着提高一下樑先生的生活水平呢?不一定非要帶着他過那種大富大貴的日子,一間好一點的不漏雨的屋子,總應該是有的吧。
“青風,你覺得這個人是怎麼想的?”
青風搖搖頭,“很難說,反正以他給外人的一種感覺,他是非常孝敬樑先生的,可是實際上他做的事情……實在是讓人覺得難以理解。”
鳳無華這樣想。
這個周傳智,很可能是一位十分虛僞的人,他讓自己和樑先生都住在那樣一個小破院子裡,並且樑
先生有病在身,他時常是一副連請醫問藥都很難拿出銀子的人,私下裡卻有一套豪華的大房子,有一個家財萬貫的父親,並且他吃山珍海味,喝瓊漿玉液,偶爾也會偷偷穿着綾羅綢緞和那些富家子弟去花樓裡喝酒聽曲兒。
但是,這一切他都是偷偷進行的,似乎怕被外人知道以後,自己的名聲就沒有了。
其實在鳳無華看來,一個人若是真的有能力過好日子,那麼就算是他吃得好住得好,不會有誰說一個不字。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個周傳智之所以這麼兩面,只是因爲自己既不想讓自己的先生傷心,又不想讓自己的父親傷心……
雖然這個理由聽起來多少有一些牽強,但是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鳳無華回去之後,又仔細地想了一下這件事的前前後後,第二天上課的時候,他還趁機觀察了周傳智,他看起來並不像是那種貧寒人家的孩子。
青風建議鳳無華,可以私下裡單獨和周傳智聊一下樑先生,說不定就能從他的話裡面得到一些信息,但是鳳無華擔心這樣做的話,就會引起周傳智的警覺,於是並沒有採納。
周傳智上報的住址是金陵城郊,所以他也住在翰林院。
這一天,鳳無華突然想看看這周傳智是不是像他聽到的那樣,會去父親那裡做回富家公子的樣子,並且花錢如流水。
鳳無華規定每隔十天,大家就可以休息一天。
這一天正逢休息,大家都會出去逛逛,結伴在金陵城玩一玩。鳳無華便派了人偷偷跟着周傳智,在暗處觀察他。
吃過早飯之後,很多人都出去玩了,他們叫周傳智一起去,周傳智果然拒絕了。
他首先在寢室裡面溫習了半個時辰的功課,然後,才悄悄地上了街。
他走出翰林苑,又出了宮,沿着一條街往前走,竟然徑直走到了凝水社。
凝水社是金陵城最著名的胭脂鋪的名字,一般只有女人才會去啊,爲何這周傳智看起來這麼爺們的一個人,竟然去了這個地方。
鳳無華派去的兩個人儘管覺得疑惑,還是牢牢地守在凝水社的門前盯着,過了一會兒,卻見周傳智已經出來了,手裡果然拿着兩隻盒子。
這人竟然去買了胭脂!
再然後,他去了自己在金陵城買的一棟房子裡,進去之後,管家打開門,接過他手裡的東西,那兩個跟蹤他的人一喜聽到周傳智說了一句,“這些天我沒有回來,家裡還好嗎?”
“還好……”
然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想來是進了屋子。
兩個人正在猶豫要不要觀察,因爲人家既然回了家,他們再等在外面,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等到人呢。
現在,坐實了周傳智在金陵城有房子的事情,就可以了。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
周傳智很快又出來了,已經換了一身衣裳。
自然是將那一身窮學生的灰布長衫脫下來,穿上了一身光輝熠熠的上好的綢緞衫子。
並且,他還帶了一名童子,那是童子手裡拿着周傳智剛纔在凝水社買的胭脂,然後兩個人上了馬車,來到了青花閣。
青花閣這個地方,只需要一聽名字,就應該知道是什麼地方吧。
跟蹤他的那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周傳智果然
不是一個正經人。
而且,也知道他買了那胭脂有什麼用,想必是要送給青花閣的姑娘的。
聽說凝水社做的胭脂非常好,就算是最次等的胭脂,一笑小盒也要幾十兩銀子。
而那最高檔的,因爲原料的關係,一年也產不了幾盒,所以更是千金難求。
不用說,這周傳智出手還真少是挺大方啊。
有這麼多的銀子,卻不見他爲久在病中的樑先生請一位好大夫來。難道也是因爲樑先生不喜歡銀子,所以連郎中也不屑於請嗎?
直到傍晚時分,周傳智才從青花閣出來,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所以喝酒比較節制,也沒有喝多,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帶着童子回了家。
這兩個人回去之後,將自己看到的和聽到的報告鳳無華,鳳無華眯了一下眼睛,“本相就說這個人不對勁……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他叫青風,“改天,你和我去一趟城外吧,去看看那位樑先生現在是什麼境況。”
“好。但是大人,樑先生住的地方據這裡,還是有一定耳朵路程的,恐怕只有等您休息的時候,我們才能去。”
“嗯,那就再過十天。”
鳳無華也着實佩服周傳智,因爲他明明受過貧寒,但是從他身上看不出來受過貧寒的樣子,明明現在特別有錢,但是也看不出來他很有錢。
他呈現給人的,就是一副儒雅的讀書人的樣子,不卑不亢,就只一種讓人看了,就如沐春風的感覺。
這個人的表面功夫,也是做到一定的境界了。
這一天,鳳無華講完該講的內容,突然心血來潮,對着一羣學生們說道,“今天,本相想要問大家一個問題,你們報名來學習簡體字,加入推行簡體字的行列,是爲了什麼?”
下面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大家開始輕聲地和自己身邊的人說話。
一部分是奇怪丞相大人爲何在這個時候突然問這個問題,一部分是覺得這個問題沒有什麼可回答的。
鳳無華看着下面的人,揚聲道,“誰爲大家說一下自己的想法。”
有人站起來,“丞相大人,在我看來,簡化字對我們西鳳國的意義非常重大,這件事關乎我們國家以後的發展,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所以,每一個有能力的都應該去做這件事情。”
這個人說的時候,爲了避免失禮,聲音雖然很平靜,但是,鳳無華卻察覺他的情緒比較激動。他看出來這人說的是真話。
他是禮部劉大人家的大公子劉鶴。
鳳無華點點頭。
看到下面的人紛紛點頭,表示對他的答案非常認同。
鳳無華覺得,剛纔劉鶴說的,先不論他是很真誠的,至少這個答案非常標準。
既然已經有人說出了標準的答案,那麼再請人起來說,想必說出的話也差不多。
但是他還是想叫周傳智來說一說。
看看周傳智平時的做派,應該不會那麼輕易去模仿別人的答案。那麼,他會怎麼說呢?
鳳無華十分好奇。
他直接點名叫道,“周傳智,請你站起來說一說自己的想法。”
周傳智因爲努力和才華,在這些人裡面也算是有點名聲,這時候鳳無華叫他起來,誰都不覺得奇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