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蘭知道今日長孫將軍凱旋而歸,但在孔府中卻是滿懷心事揣揣不安。
她昨夜被孔凌打發出去,買些吃食,按理說這孔府中自然不會虧待孔凜,他卻以嘴饞爲由,非讓自己跑一趟,其實就是想折騰自己。
素蘭心中帶着一絲喜悅,又有一些幾乎不可見的惆悵。
出了相府穿過巷子就來到另一條街上,相比於相府外的後的主道大街,這條街窄小也更加安靜,夜色也更深了,一條街上只有零星攤子的亮着燈籠。
幾個男子行色匆匆,自素蘭身邊越過。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鼻樑高挺眉眼深邃,濃眉大眼的,身材也特別魁梧,穿着葛麻衣袍,腰間別了一圈鞭子。
燕人?
她心裡驟然一驚,以前在宮中的時候,她見過燕人俘虜,那是給先皇看請功的,雖然狼狽了好多,身上全是血和泥,她只遠遠的瞥過一眼,但差不多就是這個模樣。
素蘭悄悄的跟了上去
老闆正坐在爐火後打盹,聽到腳步聲揉着眼站起身。
“幾位要吃點什麼?”他問道,看着已經在桌子旁自己坐下的四個男人。
“果子,切一盤子肉來,拿一壺酒。”其中一個男人朗聲說道,一面摸着下頜濃密的鬍鬚。
老闆應聲是便去忙碌,從鍋裡撈出滷肉飛快的切好,打了酒,裝了一盤子釀果子,一併送過來。
坐在其中就是點菜的鬍子男人燈下面容上滿是笑意,帶着幾分迫不及待的搓搓手。
“好久沒有吃過這家的釀果子了。”他說道,又對桌上的幾人笑着伸手,“快,大家嚐嚐,你們雖然來過好幾次,但只怕也不知道這家的釀果子最好吃。”
老闆聞言驚訝又歡喜的笑了。
“客官真是過獎了。”他說道。
原本還想再絮叨幾句,但桌子上另外三人面色帶着幾分不耐煩。
“去去。”其中一個擺手說道。
老闆忙唯唯的退開了。
誇讚果子好吃的鬍子男跟這三人不同,心情愉悅的拿着筷子已經大口的吃起來,一面斟酒。
黝黑的大手滿是繭子。
“吃,吃,喝,喝。”他熱情的招呼着,“今天我付錢。”
他付錢啊,那可真是難得的事吧。
但桌子上的三人並沒有感覺多麼激動,也並覺得喜悅,一個個皺着眉帶着幾分沉悶。
“我說你們上頭到底有沒有個準信?”一個四十多歲的矮胖男人低聲說道。
正嚼着滷肉的鬍子男用一碗酒將肉順下去。
“你這話就瞧不起人了。”他說道。“我們領頭人那是什麼人物?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對說一不二!你們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還怕這生意黃了不成?!有我們出馬,你的東西絕對給人劫不了,”
蹲在爐火邊的老闆心裡哦了聲,原來是鏢局的嗎?
聽起來這鏢局的來頭還是蠻大的,只是金陵有什麼鏢局敢誇下這樣的海口?
很顯然是大生意。至少對桌上坐的三人來說,他們的神情很凝重。
“錢我們可都給了,我們要的貨,你們可保險點。”另一個男人說道,“
別拖欠太久。”
“說了不會的。”鬍子男嘖了聲說道。“我們是什麼人,怎麼會做這種沒信譽的事。”
“你們領頭人到底是個什麼人物,你也好歹給我們交個底啊,每次就派些小囉囉。”另外一個男人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鬍子男帶着滿臉的敬佩。
“他是天下第一厲害的人。”他鄭重的說道。
“我倒不管他是第一厲害還是第二厲害,只要如期給了我要的貨。”矮胖的男人愁眉苦臉說道。
“劉四,你看看你這點肚腸,做個買賣,大方點。”鬍子男拿着筷子伸手拍他的肩頭說道。
被喚作劉四的男人還沒來及的說話,就見落在自己肩頭的手猛地向一個方向一揚。
兩根筷子如同利箭一般向夜色裡飛去。
啪嗒幾聲似是撞在街邊的牆上。
“出來吧。”鬍子男說道,人也轉過去。
他沒有起身,只是大馬金刀的坐着。看着一個方向。
“鬼鬼祟祟的多不好看,又不是躲的多高明。”他接着說道。
坐在桌子前的其他三個男人緊張的站起來。
誰?!
站在一家門後的素蘭也繃緊了身子,透過昏暗的夜色看着落在不遠處的兩根筷子。
她可很少幹這種跟蹤人的事……這是被發現了嗎?
她背後冒着虛汗,雙腿微顫着。低頭掃了一下地上的筷子。
筷子已經摺斷散落。
可見投擲的力度多大,如果是人的話,估計已經穿肉而入了。
想想都疼。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就在令人窒息的時候,耳邊終於響起細碎的聲音,大街上的夜色突然冒出五六人。
素蘭稍稍鬆了口氣,眼珠子輕轉了一圈,人依舊屏氣一動不動。
“什麼人?”
看到這幾人圍過來,站在鬍子男身後的三個男人神情驚駭的問道。
“還能什麼人。一見面就亮出了兵器,可見不是什麼好人。”鬍子男說道,他眼睛亮了亮:“我們在這好好談着生意,又沒招惹你們,你們幹嘛出來嚇唬人。”
那邊啪啪響聲,卻原來是攤子的老闆撒腳跑了。
而與此同時街上亮着的其他兩家攤子也熄滅了燈,這條街上轉眼就只剩他們這兩方對峙的人。
“看到沒。這就是金陵人的素質。”鬍子男聲音帶着幾分讚歎,“江湖事按江湖辦,不會遇到點事就嚇的大喊大叫,到底是慣了大場面的。”
這時候了你還有這心情在說笑?
站在他身後的三個男人神情複雜似乎不知道怎麼迴應。
“朋友你們想幹什麼?”矮胖的男人顫聲喊道,臉色卻變得肅穆,殺氣四溢,彷彿隨時會暴起傷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那邊還沒回答,鬍子男又嘖了聲。
“你們眼睛是不是瞎了。還能想幹嗎啊?提着刀給你切肉伺候你吃酒嗎?”他說道,又瞪着這三人:“告訴你們小心點,你們進城是不是被發現了?引得你們的對家仇人跟來了?”
是,是嗎?
“做這種買賣是見不得光,但又是誘人的
,早跟你們說了,好幾家爭着要做呢,幹你們這行的哪個不是狠角色?解決問題都簡單粗暴,幹掉你們,生意就歸他們了。”鬍子男說道。
是,是啊。
可是這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三人神情不安又更添幾分驚懼,眼神卻是明亮如晝。
“那,那怎辦?”一個問道。
“還好我這人是講規矩和義氣的。”鬍子男說道,“既然我們已經做了生意了,咱們自然就是一夥的。”
他說着一撩衣衫從背後拔出一把刀,人也站起來。
“我來砍了他們。
三人鬆口氣,還沒開口,鬍子男又回過頭。
“不過,你們得出些錢。”他說道。
站在牆角的素蘭在夜色裡翻個白眼。
這什麼人啊……不過他身後的那幾個燕人卻是裝作害怕,就連她都看出來了。
但那三人顯然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爲,爲啥?”矮胖男人脫口問道。
不是說規矩和義氣什麼的……規矩和義氣也要花錢嗎?
“你們也知道我們的規矩。”鬍子男神情肅重,“讓我們做事,可都是得付錢的。你看哈,車馬費要有吧,住食要有吧,提前踩點做準備打點上下要有吧?我得對得起我的刀,以及我們領頭人的規矩。”
這樣啊。可是現在在這裡哪裡想要車馬住食和踩點啊?連打點上下都不需要
“你們可以再想想…”鬍子男說道,將刀收起來竟然是要重新插回去的樣子。
現在就算是大喊大叫引來巡城,也不敢保證巡城能及時將他們從刀下救出。
而且他們也不敢喊巡城,萬一被認出來了,那就麻煩了。
唯一慶幸的是,來人這幾人不是官家的人,想來是大少爺那邊派過來的……
和他們一樣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
三個男人看着夜色越來越逼近的悄無聲息如同鬼魅的來者,尤其是他們手裡明晃晃的兵器,只覺得頭皮發麻,手不自覺的扶上了腰間的皮鞭和大刀。
這可不是想和考慮的時候。
“好,好,給錢。”他們應付說道:“給了錢這些人就全交給你了,而且你別忘了我們之前談的。”
“那按照規矩,以及這些人..”鬍子男說道,打量着逼近的男人們,就像是打量一件貨物,“身手不錯,兵器也不錯,雖然算不上上品,中等也差不多,那就收你們每人五百兩吧。”
他說罷又轉頭看着這三個男人。
“現付還是打條?”
“……”
“現付!”三個男人都快哭了,他們齊聲說,他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麻煩就大了。從袖子裡取出銀票,“現付。”
他們已經準備溜了。
鬍子男接過銀票捏了捏似乎還要對着燈看一看。
“快走!”三個男人齊聲喊道,人也向後掠去。
那五六人已然逼近,手中的兵器齊齊的向他們砍來。
鬍子男沒有矮身躲避,將銀票往懷裡一塞,人也一步跨迎過去,手中的刀直直的劈了過去。
嚓啷聲響,兵器相撞一片火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