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說哪裡遇到了阻礙的話,孔凌那邊確實是遇上了阻礙了。
這又和蘇恆醒預想的情況不一樣。
在蘇恆醒看來,孔凌去的北疆郡因爲比較偏遠,所以相比較其他地方來說,讀書的人可能會稍微少一些。
既然他們讀書識字兒的人不多,那麼孔凌這樣一位給他們帶去知識文化的欽差大臣,應該是非常受歡迎的吧。
可實際情況並不是如此。
他們知道孔凌的身份之後以後,郡守對他倒是非常客氣,對孔凌這個欽差大臣恭敬有加。
但對於孔凌來這個地方的目的,郡守卻不置可否。
看到這一情況,孔凌就知道這個人可能也是一位保守派,於是就跟他講了簡體字的種種好處:對於效率的提高啦,對於“掃盲”的重要性啦,對於國家發展的重要作用啦……
最後,還告訴郡守,這簡體字是皇上改良的,已經在朝廷的重臣那裡全體通過了。
郡守仍然不置可否,不過,他倒是輕描淡寫地評價了一句,“欽差大人,下官以爲,學習是一件愉悅身心的事情,是一種享受,不知道,光是追求效率有什麼意義?”
“可是文字作爲一種文化的同時,也是一種工具,工具的簡易和操作性強,不是很重要嗎?”孔凌利索地反駁道。
郡守又不說話了。
孔凌再怎麼說,也是欽差大臣,郡守是不敢得罪他的。
在郡裡待了幾天之後,孔凌見這位郡守一點點都不表示一個意見,就已經明白了。
不表示其實也是一種表示啊,他擺明了,就是不認同這簡化字的推行。
這太正常了,在翰林院的時候,丞相大人就不止一次說過這個事兒。
要想將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直以來都使用的文字給改了,這是大多數人都接受不了的一件事。
尤其是讀書人,他們尊師重道,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讓你將漂亮的文字給簡化了呢?
這事兒急不得,得慢慢來。
孔凌在郡守那裡住的時候,一有空就對郡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這麼過了幾天,孔凌提出要去各縣看看,看看那裡的官員和有知識有文化的長老們會怎麼看待這件事。
郡守仍然不置一詞,派了最好的馬車,又派了自己家裡的兩名有武功的侍從護送孔凌去了。
北疆郡地處偏遠,人口密度低,所以北疆郡屬下的縣也就那麼幾個,可是又比較分散,孔凌不可能很快地將那幾個縣都去完,於是選擇了兩個相距比較近的。
縣裡的知縣幾乎和北疆郡守是一個風格,好好地接待了孔凌,可是對簡體字的推行這件事,好像並沒有多少熱情。
孔凌到的第二天,知縣和縣丞按照鳳無華的要求,將縣裡的兩位舉人和幾個德高望重的讀書人請了來,讓他們拜見欽差大人。
客客氣氣說了一會兒閒話,知縣主動對大家說出了欽差大人此行的目的,然後,那幾個人臉上的表情就開始變得僵硬了。
有一位還問道,“欽差大人,不知道皇上要改的簡體字是什麼樣子呢?”
孔凌用手指沾了酒,在桌上寫了幾個字,都是簡化前後變化不是那麼大的。他還是怕這些人太激烈地反對,那自己今後的工作就更加不好進行了。
那幾個人將腦袋伸
過來看了看,然後又互相看了看彼此的臉,“這個還是字嗎?缺胳膊少腿兒的。”
一位私塾的老先生毫不客氣地說道。
這話說得太直白,知縣都覺得對欽差大人不尊敬了,連忙咳了幾聲,想讓那位老先生表示一下歉意啥的,可是老先生一副傲嬌臉,根本就不理會知縣。
孔凌一笑,“這字看起來雖然簡單了一些,可是也不至於缺胳膊少腿,一個字該有的框架結構,它還是有的,不然,又怎麼能立得住?”
聽了孔凌這麼溫和的一句話,老先生轉過頭又看了孔凌一眼,語氣平和了許多,“欽差大人,老朽自三歲開始就讀書認字,到現在有五十多年了,老朽認爲,文字就應該是這樣子。”
“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變化的。”
“欽差大人,總不能爲了變化而變化吧,每一個變化,必將影響到方方面面的事情,所以這變化也應該具有正面的意義,不然的話……”
他沒有說下去,可能是擔心自己說的話又太沖了。
關於簡化了字體到底有什麼好處,孔凌已經跟別人反反覆覆說了很多遍,並且在說的這過程中,自己又悟到了很多切實的好處,然後在遊說別人的時候加進去。
這樣的事情,倒是讓孔凌自己對簡化字體這件事越來越認可。
要想說服別人,首先自己要非常認可才行。
這也是鳳無華那時候說的話。孔凌現在深有體會。
可是,他面對的敵人未免太過強大,人家幾乎就是聽不進去他說的話,並且,他還感受到了一種威脅。
因爲反覆地試圖說服舉人和老先生們接受簡體字,孔凌發覺,他們對他的態度好像沒有剛開始那麼客氣了。
按照這個趨勢發展,自己是極有可能在這裡混不下去的啊!
他有一點慌亂,可是,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地盤,你慌亂又有什麼用呢?
得趕緊想辦法才行呀!
孔凌發現了別人對自己的不客氣,於是又回到了郡裡。
這件事情,其實完全可以用聖旨強制執行,但若不讓人家真正接受,強制執行的效果不會很好不說,還有可能會爆發出衝突。
郡守見孔凌回來了,也沒有多說什麼,整天跟個笑面佛一樣,客客氣氣地和他聊天喝茶。
但是孔凌知道,自己在那一個縣的遭遇,早就已經通過那兩位侍從之口點滴不漏地傳到了郡守的耳中。
剛開始,孔凌並沒有覺得郡守這麼客氣有什麼問題,但是在這個難題僵持不下的狀態中,孔凌突然非常反感郡守的好態度。
可孔凌又很清楚,作爲一名郡守,其實是不敢違背皇上的命令的,他是最好說服的一個人,難的,倒是那些縣裡的知縣縣丞以及那些知識分子。
郡守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就算管得住他們的人,你管得住他們的想法嗎?
想必,那郡守也是想明白了這個問題,所以纔不動聲色,持觀望態度的。
因爲是這樣,所以在另外一些地方的人捷報頻傳的時候,孔凌這邊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蘇恆醒等啊等沒有等來孔凌的信,最後,連素蘭都急了,跟蘇恆醒打聽孔凌是不是沒有來信。
原來她一直在暗暗地想着這件事呢。
今天和鳳無華說起這
個問題,蘇恆醒也是好生鬱悶。
“無華,你說孔凌那邊爲什麼還沒有來信啊?難道是還沒有解決嗎?”
“皇上,微臣覺得孔凌那邊未必容易,地方比較閉塞的話,人的思想也難以轉變。”
“真的嗎?那可不是糟糕了!”
原本以爲北疆郡只是地方偏遠,沒想到事情也難辦啊。倒真是難爲孔凌了。
鳳無華寬慰地一笑,這種笑容一般只會給蘇恆醒,“皇上不必過於憂心,微臣相信,以孔凌的能力,這個難關一定能度過。”
“但願吧……唉,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呀!”
鳳無華被蘇恆醒這一句俏皮卻很有道理的話給逗笑了。
“無華,朕本來以爲簡化字推行這件事,最多幾個月一定可以完成,半年之後,我們西鳳國全國上下,就都是簡體字了,可是事實看起來好像不可能了……”
鳳無華笑着道,“皇上就這麼着急着要消滅繁體字啊。”
“不是消滅,繁體字也是我們的文化呀……你還給人家培訓了那麼好幾個月呢,這些你應該比朕更應該知道怎麼說吧?”
“是是是,微臣知道,微臣剛纔只是開個玩笑罷了。”
“……”
現在的大多數時候,蘇恆醒根本沒有辦法從鳳無華那裡感受到敵意,所以她需要好好回憶以前發生的一些事情,以及自己在理智狀態下做的決定。
不然的話,她怕自己會被鳳無華的各種糖衣炮彈給炸暈了。
鳳無華在宮裡一待就是整整一上午,中午即將吃飯的時候,他告辭回去了。
因爲現在的他必須特別注意飲食的種類,不能碰的東西就是一口都不能碰的,他不想讓和蘇恆醒一起吃東西的時候,讓她覺得不舒服。
鳳無華剛一會去,賀賢已經在府裡等着他了。
“大人,您剛纔是……去宮裡了嗎?”
賀賢到了府中,鳳無華不在,青風告訴他說鳳無華今天早早地就去了宮裡,估計很快就能回來,然後賀賢就一直在丞相府等着,一杯一杯的喝茶。
也不知道是幾杯茶之後,鳳無華纔回來了。
“嗯,本相是進宮了一趟。”
聯想到今天早上沒有上早朝,賀賢也十分伶俐地問道,“可是皇上身體不舒服?”
“不是。”鳳無華答得異常言簡意賅。
“哦。”賀賢也沒有話說了。
“你今天來找我是什麼事情?”
賀賢頓了一下,“大人,下官今天來,是想和大人好好地談一談。”
“關於什麼事?”
“吳大人的事情。”
鳳無華一愣,沒有說話,只是示意房間裡的丫鬟和小廝們都退出去,並將門關上。
“你過來坐吧。”鳳無華讓賀賢坐在自己身邊。
賀賢過去坐了,對鳳無華說道,“大人,皇上安排吳大人進兵部,並且又讓他當上兵部侍郎,大人覺得這件事怎麼樣?”
“不要問本相怎麼想的,你直接說你的想法就可以。”
“大人,下官覺得,皇上這麼做,絕對不僅僅是爲了吳不明,而是爲了……而是爲了對付大人和下官……”賀賢小心翼翼地說道。
皇上和丞相大人關係好,這是他知道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