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華陰沉着臉，眼底墨色翻滾，分外不善。
他越過一旁人仰馬翻都爭着去扶蘇恆醒的官員們，沒來得及換的蘭白色衣袍被吹的獵獵作響。
他皺着眉將手伸到人堆中將蘇恆醒提了出來。
明晃晃的一團金黃就這樣被他拎在手上。蘇恆醒出生的時候，並未足了月份，生下來就嬌弱的很，身子骨又不好。而被扮作蘇恆醒的蘇明珠又是女孩，骨架子小，又嬌柔。
所以被鳳無華提出來的，就是小小的一團明黃。明黃中帶着一點微紅，蘇恆醒也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丟臉的事，不由將臉捂了，就連被鳳無華提起來也沒有張牙舞爪的反抗。
“皇上，這衆目睽睽之下，你在幹什麼呢？”鳳無華湊到她耳邊，低聲詰問。
蘇恆醒挪了挪手掌，烏黑的大眼從指縫中流出來，“我…我忍不住嘛。”她臉上的紅又多了幾分。
“忍不住？有什麼好忍的。”
“你不覺得他長的很帥嗎？”蘇恆醒不由自主的問。
“……”鳳無華滿腦子黑線。
“皇上，衆目睽睽之下將長孫策將軍撲倒了，你準備怎麼跟百姓和大臣們解釋？”
蘇恆醒巴巴的眨了眨大眼：“這有什麼好解釋的？我不是皇上嗎，爲什麼要給他們解釋？”
“……皇上！”鳳無華咬牙切齒：“皇族子嗣繁茂，這是天下關心的大事！”
“有什麼關係？”
“你是想告訴天下人，本朝皇上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
“怎麼可能！”
自己又不是真的男子，怎麼能說斷袖呢！這皇帝活的愈發窩囊，熊抱一下凱旋而歸的長孫將軍以示祝賀都不行！
她鼓着小臉，縮成一團的身子舒展開來，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終於到了開放之時，花瓣一片一片舒展。
蘇恆醒又開始掙扎，可在衆目睽睽之下，又不敢有太大動作：“你先放開我。”
鳳無華鬆手。
蘇恆醒詫異的看了鳳無華一眼，平常可沒有這麼好說話。
鳳無華活動了一下手指，斂了眼簾淡淡道：“皇上也大了，再過半年就要及……束髮了，以後的事情皇上得自己拿主意，但卻不能爲所欲爲，更何況皇上現在還只是個孩子？”
“我怎麼爲所欲爲了，不就是激動了一下？這麼大驚小怪有意思嗎。”蘇恆醒小臉氣鼓鼓的。“還斷袖？都沒個影的事你居然說的出來？丞相大人，這可不像是你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皇上你能做，微臣自然能說。”鳳無華針鋒相對。
青風不由悄悄拉了拉他。
一旁的長孫策已經一臉懵的被扶了起來，蘇恆醒其實不重，輕的像個什麼似的，只是撲過來時他完全沒有意料到，那時他又剛剛站起來，所以才被輕而易舉的撲倒在地。
以至於起來時，臉上都是紅紅的，他輕輕皺了皺眉，看向蘇恆醒的目光有些莫名。
孔太傅趕了回來，看見混亂的場面不由皺了皺眉。
“怎麼回事？”
沒有一個人來得及應答他。
蘇恆醒甩了甩袖子：“回宮回宮！”
鳳無華卻一把拉住了他。
孔太傅臉色突然有些不好看，他仔細打量着蘇恆醒，眼中釋然越來越重。
“果然如此……”他暗歎，又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都帶着笑意：“可真是熱鬧。”
將長孫策和皇上扶了起來，場面便不再有那麼亂了。
立馬便有官員過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剛纔皇上直接撲到了長孫策身上，長孫策一個不經意就被皇上給按倒了，這可不太尋常啊。”
孔善賢笑了笑，眼神向蘇恆醒瞟過去：“皇上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可能是看見長孫策凱旋而歸覺得是個大英雄，一時激動才撲了過去嘛，這個有什麼好討論的。”
心裡卻暗想着，照這件事來看，皇后告訴他的，恐怕不假，眉頭又幾乎不可見的皺了皺。
那官員卻是愁眉苦臉的，眉頭都糾結成了一團：“話雖這樣說，可皇上已經十四歲了，連這規矩也不知道了麼。九五之尊怎麼能……怎麼能就這樣撲上去！”他先是憤慨，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突然一邊，訥訥的湊到孔善賢耳邊：“大人……您看皇上是不是……”他眼神又朝四周瞥了瞥，才細細的說：“您說皇上是不是斷袖啊……”
“胡說些什麼呢！”孔善賢橫眉怒道：“皇家的事是我們能討論的嗎！再說了，皇上若是斷袖，還有皇后娘娘什麼事！”他又想到剛纔見到的粗了腰的皇后娘娘。
那官員訕訕的退到一旁。
“什麼事惹孔大人生這麼大的氣啊？”鳳無華走了過來，笑眯眯道。
孔善賢不由朝他身後看去，他剛纔不是還拉着皇上的嗎。卻見蘇恆醒在一旁和陌語說着話，蘇恆醒很是激動的樣子，陌語卻是在哀求。
“道個屁的歉！我哪裡錯了！”
“皇上，不是這樣想的。您想想，剛纔皇上撲了過去，四周又有大臣和百姓們看見了，皇上不能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吧？這樣的話，皇上顏面何存啊。”
“我要是去道了歉，更加沒臉！”陌語居然讓他去給臣子們認個錯，說自己太過激動，才衝動了一些，做了不合禮數的事，認個錯就草草將這件事略過去了。
“皇上。”陌語苦着臉：“這哪裡是道歉，只是認個錯而已……稍稍服一下軟，不然宗人府可會過來找麻煩的啊。”
“屁的服軟，認錯你去認啊！最後當別人的貼身太監好了，盡出些餿主意。”
蘇恆醒臉色通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憤憤地跺了跺腳，她眼珠子又一轉，指着陌語的鼻子：“你才入宮多久？！ 就知道這些事！就連我都不清楚，說！你是不是瞞着我做了些什麼。”
比如是來監視她的，比如與自己的敵人勾結……
陌語頓時跪了下來，瑟瑟發抖惶恐道：“皇上！奴才怎麼敢，是皇上將我從危難中解救，奴才又怎麼會背叛皇上，這些事都是…
…都是宮中老公公教過的啊。”
衆人只見蘇恆醒和身邊的太監悄悄的說着話，個個都自覺避開，沒人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也沒人敢湊近去聽，但都豎起耳朵，試圖偷聽。
還是身體比較誠實。
見陌語驟然跪下，衆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鳳無華卻是沒有理會，若陌語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連自己都保不了，那他也就沒什麼用了。不過他是是相信他的能力的。
蘭白色的衣袍在衆人或藏藍或藏青或墨綠色的官服中，分外顯眼。
聽到鳳無華的話，孔善賢轉頭笑了笑，看着鳳無華分外和善：“哪裡生氣了，只是老夫一時激動，聲音才拔高了些許。”
就算拔高了一些，別人也應該聽不到纔是，這鳳無華過來做什麼。
“方纔大人去哪裡了？我剛纔走的時候就見大人離開了，回來之時卻仍沒有看見大人回來。不知道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啊？”鳳無華一邊環顧着四周一邊道。
百姓已經被請走了，但遠處還是有好多圍觀的。這朝中大員們，都在宮門口聚着，三兩成堆的說着話，也不敢走，畢竟皇上都還沒走呢，自己怎麼敢先離開。
鳳無華暗自皺了皺眉。
“哪裡有什麼要緊事，只是這身子骨不行了，剛纔去旁邊休息了一會兒，覺得身體好點才又匆匆趕過來。倒是丞相大人，聽你這說法，丞相大人剛纔也離開了？”
“是啊。”鳳無華滿不在乎，睜着眼睛說瞎話道：“本來想回去的，走到半路想了想還是不妥，又折了回來。倒是孔大人，身子骨弱，在家中修養了一年又急忙還朝，也是對得起朝廷了。”
這是在諷刺孔善賢一把老骨頭卻還賴在朝廷不走，本來就在家賦閒，卻又巴巴的回了朝，既然覺得不舒服，就不要在朝廷賴着了。
“先皇對老夫有恩，雖然先皇不在了，但老夫卻可以像皇上報恩，莫說老夫身體抱恙，就算皇上讓我提刀上戰場，老夫也萬死莫辭了，一點小病算什麼。鳳大人雖年紀輕輕便官至丞相，但終究是後輩，想來是不會明白老夫的一番苦心的。其實明白與否並不重要，只要皇上好……再說了，皇上也是老夫的學生，若是有人對皇上不利，先過了老夫這關吧。我這把老骨頭就算死，也死得其所了。”
若是皇上不在……哼哼。
鳳無華宛然一笑，稍白的臉上卻寒意漸露：“大人言重了，就算皇上現在年紀小不懂事，也絕不可會讓大人上戰場的，這戰場啊……”他瞥了瞥長孫策：“還是長孫將軍這樣的少年郎好，你看看那些個爲老不尊的老油條，仗着年紀大，偷奸耍滑的事沒少幹，說不定到戰場，也只能做個逃兵。”他又話題一轉：“再說了，皇上雖然年幼，但事情道理還是懂的，怎麼可能讓孔大人上戰場，難道大人是說西鳳上下，連個可戰的人也尋不出來了嗎，難道還要趕着老弱病殘上戰場不成。而且孔大人雖然年邁，但我看着身子骨還算健朗，怎麼這麼想不開，老把死字掛在嘴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