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回來了。”趙都安微笑地解下外袍,丟給奔來的少女,然後扭頭對老管家鄭重吩咐道:
“把門關嚴實了,接下來可能有人要來登門,統統給我攔着,恩,宮裡的或者詔衙的除外。”
穿鵝黃長裙,裹綠色馬甲的少女愣了下,表情怪異:
“大哥你又惹事了?”
這閉門擋災的一幕……聯想起趙都安動輒搞大事的光輝戰績,很難不進行聯想。
何況趙盼是作爲親歷者,目睹了趙都安與正陽辯論的。
“什麼叫惹事?我這是替朝廷平事知道吧?”
趙都安無語地擡手,削了她一個頭皮,人已經大大咧咧,走進了內堂。
這時候,姨娘尤金花也聞聲趕了過來,看到家丁閉門嚴防死守的姿態,也是嚇了一跳。
母女兩個圍着趙都安追問。
趙都安便也就將梅園裡發生的事,簡略敘述了一番。
聽得母女兩個一愣一愣的,趙盼是驚訝那個正陽竟被大哥征服,說破了膽,竟直接認輸。
尤金花的情緒反饋更爲真實:
“啥?那個南方來的大儒,當衆認大郎你做師父?”
尤金花雖母憑子貴,已躋身京城豪門貴夫人行列,但見識仍舊不大夠。
並不知曉其中利害,只覺得匪夷所思。
趙都安翹着二郎腿,在內堂裡享受着姨娘捏肩的頂級服侍,愁眉苦臉道:
“是啊,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然後又笑了笑,不在意道:“或許這就是成名的煩惱吧。”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母女兩個對視茫然,聽不大懂。
不過尤金花對繼子做出大事已經習以爲常,便也很鎮定。
只是吩咐廚房上菜,並吩咐去買食材,晚上做一頓好的,慶賀大郎又立下大功。
……
午飯後。
屬於自己的房間內。
趙都安將自己狠狠摔在牀上,仰頭梳理思緒:
“恩,今天這一場,雖出乎預料,但大體上成功反擊。算是化解了這場危機……就是不知道,正陽回雲浮後,如何面對慕王爺……恩,關我屁事。”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這麼巧的麼,正陽能說出這種話,嘖嘖,如果沒有我干預,沒準這人在有生之年,真能自己鼓搗出心學來,成爲大虞版的王陽明……”
“今日過後,我又要拉一波讀書人的仇恨了……恩,正陽離開後,就可以按照記錄的名單,將京中心思不正的讀書人再清理一波了……”
“嘿,不知道徐祖狄得知今日事後,會是什麼反應。還有八王……尤其是靖王,大概也在關注吧?”
“這個時候,貞寶應該也得知消息了,可惜沒能當面目睹。
不過問題不大,感情這種事需要適當地拉扯一下,總是我主動去彙報也不好,最好等她找我去宮裡,到時候想一想,再要點什麼好處?”
轉着亂七八糟的念頭,趙都安又內視自觀,感應到眉心隱隱脹痛。
他問過馬閻,後者說這是他即將晉級神章中境的徵兆。
吞噬了蠱惑真人後,的確大幅縮短了他的晉級時間。
“不能飄,和文人鬥嘴沒什麼意思,還是得增強實力。”
趙都安閉目再次進入修行。
……
再睜眼時,已經到了傍晚。
趙都安結束脩行走出房間,得知下午果然有好幾撥人登門,但都不是太要緊的人物,便都擋下了。
“宮裡沒人來嗎?”趙都安忍不住問。
得到否定回答。
他也不意外,想着貞寶肯定要料理後繼,沒準晚上才宣他入宮。
暮秋時節,天色黑的早了許多,等太陽沉入地平線,趙家掛起燈籠,趙都安走入飯堂。
就看到丫鬟擺滿了一大桌子的豐盛菜餚,是爲了慶祝他今日大出風頭。
尤金花與趙盼已經坐在桌旁,繼母入秋後穿的保守了許多,人也愈發顯出幾分貴婦人的雍容華美來。
招呼繼子入座,三個人面對一大桌子菜,尤金花眼神感慨,嘆道:
“眼下家中什麼都好,就是人丁還是少了些,不夠熱鬧。”
以往的時候,小門小戶,倒也還不顯得如何。
但如今對比其他宅邸,趙家的確有些冷清。
按說趙都安這個年紀,以及身份地位,本該娶妻甚至納妾,生子都不意外。
但怎奈何趙都安與女帝的特殊傳聞,導致在趙家,壓根不存在“催婚”這種事,也從沒有任何人家登門,給趙都安說親。
就挺尷尬的……
“我倒覺得很好,人多了心思雜,反而麻煩。”上輩子身爲獨生子女的趙都安笑呵呵道。
尤金花正要說點什麼,忽然院外隱約傳來馬蹄聲,伴隨着叩門聲。
老管家急匆匆沿着中庭跑過來,道:
“大郎,宮裡來人了。”
可算來了!
趙都安精神一振,放下碗筷,說道:“我去看看。”
旋即邁步朝外走,此刻天色青冥,趙府匾額兩頭只懸着兩隻大燈籠。
趙都安走出大門,就看到一輛低調奢華的馬車停着,唯有三五名便衣護衛跟隨。
“可是莫大姑娘?”趙都安笑着問。
猜測是莫愁來找他。
然而伴隨車簾掀起,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下來,趙都安表情僵住,驚訝道:
“陛……陛下?”
徐貞觀裹着一件暗色的斗篷,遮住美好的身軀,只露出一個頭在外頭,三千青絲在腦後綰起,以鑲嵌玉石的女冠固定。
襯的瑩白的臉蛋上,眉眼格外清楚。
她笑吟吟道:“怎麼,不是莫愁你很失望?”
不是……趙都安大爲意外,忙不迭搖頭,解釋道:
“臣只是意外,沒想到陛下九五之尊,萬金之體竟駕臨寒舍……”
徐貞觀笑着看他,說道:“朕都來了,你不請朕進去坐坐?”
啊這……你真的要進門?
不是帶我進宮?
趙都安一顆心怦怦跳,須知這還是女帝第一次登趙家的門檻。
分明可以召喚他入宮,卻選擇了來趙家……意義便大爲不同。
“請……”趙都安輕輕吸氣,忙轉身領路,同時朝門內影壁附近的老管事擠眉弄眼:
“陛下來了,快去叫府裡的人迎接!”
老管家愣了,瞪圓了眼睛,呆怔了足足三個呼吸纔回過神來,一張老臉漲紅。
以他的身份,如何想到可以親眼目睹皇帝駕臨?
而且是絲毫沒有通知,極突兀的到訪!
不一會,整個趙府都轟動了。
尤金花與趙盼帶領幾名丫鬟,以及府中家丁,風風火火地迎出來。
就在庭院中看清了跟在趙都安身旁,那雖裹着披風卻氣度容貌,遠超生平所見之人的女子帝王。
“陛……民女跪迎陛下!”
尤金花聲音都在顫抖。
這位適應了貴婦人身份不久的趙家主母,哪裡有半點心理準備?
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
還不忘去拽給女帝的美貌擊中,整個人還沒回過神的趙盼。
而趙家其餘的下人,更是呼啦跪倒一片,壓根不敢擡眼去看徐貞觀,生怕因失禮而如市井話本中描述的那般,被大人物剜去雙眼。
徐貞觀神態自若,對這一幕沒有半點意外,卻是笑靨如花,忙彎腰伸手,將尤金花母女拉了起來,溫柔笑道:
“不必多禮,朕今日冒昧造訪,說來還是朕驚擾了主家,二位就是趙卿口中的姨娘與妹子吧。”
尤金花哪裡見過這等場面,渾身緊張的直打擺子,忙不迭稱是,目光求助地望向趙都安。
趙盼膽子大些,癡癡地盯着徐貞觀那張有如月下仙子,挑不出半點瑕疵的臉龐,忽然一陣自慚形穢。
緊張的紅了臉。
倒不是與莫愁一般,有別的心思,而是天底下不只是男子喜歡美人,女子更爲喜歡。
趙盼往日裡,雖聽過許多對那位宮中女帝的傳言,卻都不如今日親眼看上一眼。
“盼兒!莫要失禮!”尤金花忙道。
徐貞觀笑容溫和:“無礙,你是趙盼?果然是芙蓉出水般的年紀。”
趙都安上前一步解圍:
“陛下可曾用膳?臣家中便飯剛上桌,尚未動筷子。”
徐貞觀笑着看了他一眼,頷首道:
“那朕就吃你趙家一頓。”
陛下要在我家用飯?
尤金花母女恍惚間一下醒了,忙大聲要下人去拿府裡最好且沒用過的碗筷,又搬來新的椅子。
女帝帶的護衛等在門外,沒有進來。
而一轉眼的功夫,趙家內堂的圓桌周圍,豐盛的餐桌主位上,就多瞭解下斗篷,一身月白色常服,氣場強大,雍容絕色的女皇。
“你們都站着做什麼?一起坐,都坐下一起吃。”
徐貞觀彷彿主人一般,笑着招呼幾人入座。
趙都安心情有些怪異,率先坐在了女帝身旁,朝繼母和妹子微笑道:
“陛下都說了,就都坐下一起吃吧。”
尤金花與趙盼對視一眼,兩女眼神古怪,同時想起了坊間關於趙都安與女帝間曖昧的傳言。
所以,倘若女帝當真與自家大郎存在那種關係,那今日這上門一起吃飯,豈不是也算是一場……
家宴?
想到這裡,趙家母女一下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