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
綁在木架上的少女大罵不止,眼珠泛紅,因情緒激動,導致手腳上的鐵鏈發出“嘩啦”聲,關節處磨得泛紅。
“大膽!”獄卒厲聲呵斥,手中皮鞭高高揚起:
“竟膽敢對使君不敬!”
“住手。”趙都安阻止了試圖邀功的小吏的暴行,以符合人設的口氣不悅道:
“也不知疼惜美人,這細皮嫩肉,若打壞了,豈不教人心疼?”
獄卒忙堆笑,連連稱是,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監牢裡頓時充斥着曖昧的空氣。
芸夕感受着對方的調笑,氣的渾身發抖,憤怒地胸脯劇烈起伏,罵道:
“卑鄙小人!僞帝走狗!你少惺惺作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本姑娘只恨,白日裡竟沒能將你剷除!”
趙都安饒有興趣道:
“我與你,應是素不相識,我很好奇,你爲何對本官這般痛恨?”
芸夕怒極反笑:
“僞帝竊國,趙氏爲其裙下走狗,京城誰人不知你這奸賊橫行霸道,禍國殃民?天下有志之士人人得而誅之!”
嘶……原主這麼惡名遠播嗎……趙都安腹誹。
穿越這大半天來,原主的名聲之糟糕,一次次刷新他的認知。
但仔細回想,原本的“趙都安”雖確爲紈絝行徑,不是好東西。
但其實,也沒壞到天怒人怨的程度。
畢竟得勢時間短,且活動範圍侷限於京城,聲色犬馬,飛揚跋扈的確有,但距離真正的反派,還差得遠。
想必,一是以訛傳訛,二來,是沾了“僞帝”的光。
“小娘子牙尖嘴利,”趙都安等對方罵完,才緩緩踱步,來到芸夕面前,手指輕輕拂過少女白皙的脖頸,指尖觸感滑嫩。
芸夕嬌軀一顫,只覺肌膚表面,好似有一條冰冷的毒蛇爬過,升起細密的小疙瘩,心頭恐懼。
下一秒,趙都安大手有力地掐住她的下頜,幽幽道:
“就是不知,嘴巴夠不夠緊。”
“呸!”
芸夕突然一口吐沫,猛地吐在他臉上。
少女髮絲散亂,眼神不屈,帶着挑釁,冷冷地盯着他,用行動表明立場。
“大人!這小娘皮……”杵在後頭,充當背景板的朱逵大怒。
卻被趙都安擡手攔住,只見他後退幾步,取出手絹擦了擦,而後朝獄卒搬進來的一張大椅上坐下,笑容消失:
“看來,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他平靜道:“本官問你,莊孝成如何提前逃走,又如何逃脫?”
芸夕閉上眼睛,嘴脣緊抿,一副拒不配合姿態。
旁邊獄卒獻策道:
“大人,這等犯人小的見多了,浪費口水無用,大刑伺候便是,咱府衙大牢雖不比詔獄,但十八般刑具都是齊全的,只消給此人走一遭,準保鐵人也給她嘴巴撬開。”
他覺得這位趙大人太“憐香惜玉”了。
然而趙都安卻沒吭聲。
他並不迂腐,倘若對方真是個十惡不赦的惡徒,他並不介意給對方一點小小的“滿清十大酷刑”震撼。
可問題在於,以目前掌握的信息,眼前少女並非惡人。
憑藉他前世體制內歷練多年的“火眼金睛”,很容易看出:
這少女就是個被莊孝成那幫文人反賊洗腦,被編造的錯誤歷史欺騙,滿腔熱血,以爲自己在對抗“暴君”的正義之士。
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本就是容易被欺騙,利用的。
她需要的,是扭轉錯誤認識,而不是被當棋子拋棄掉,起碼,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不允許趙都安那樣做。
當然,這種人的弱點也很明顯。
“朱逵!”趙都安突然開口,“把人帶進來。”
“是!”黑衣吏員獰笑着轉身離開。
趙都安坐在大椅上,遏制着自己翹二郎腿的衝動,朝緊閉雙眼的芸夕說道:
“是不是很好奇,我要帶誰過來?”
芸夕保持着時刻就義的姿態,小巧的耳朵動了動。
趙都安慢悠悠道:
“據我所知,當年二皇子黨敗亡,四散潰逃後,以太傅莊孝成,也就是伱的老師爲首的一羣亂臣,糾集了同屬二皇子黨的門客、術士、武人……
在江湖中,秘密成立了一個以對抗當今聖上爲使命的組織,叫做‘匡扶社’,呵,名字取的是‘匡扶社稷’的意思……”
“匡扶社廣招羣賊,其中成員以兄弟姐妹相稱,情深義重,對外則互稱師兄弟……如此說來,你既稱莊孝成爲老師,也該是社中成員。”
芸夕仍舊不動,但一顆心悄然提起,有了不好的預感。
趙都安繼續道:
“當今聖人登基後,對反賊予以緝捕,匡扶社乃重中之重,朝廷也不負衆望,陸續抓捕了一些社中頗有些名聲的人物。
很不巧的是,府衙中就關押着一個,哦,若我沒記錯,其社內代號,名爲‘青雲’。”
芸夕猛地睜開眼睛,臉色變了:
“你要做什麼?!”
恰在這時,牢房門外,有斥罵聲與哀嚎聲傳來。
旋即,朱逵用鐵鏈,拖着一個血肉模糊的囚犯進來。
其顯然遭受過酷刑折磨,渾身幾乎看不到一處好肉。
指甲都被拔光,臉龐損毀,依稀可憑藉身量,輪廓,判斷大概模樣,肩窩處一處胎記明顯。
“大人,反賊‘青雲’已帶到。”
朱逵將囚犯一丟,踢了一腳,近乎昏迷的囚犯登時慘叫,傷口崩開,鮮血溢出。
芸夕定睛一看,目眥欲裂,大罵道:
“畜生!走狗!你們不得好死!”
朱逵“嘿”了一聲,擡起大腳,朝囚犯的手狠狠踩下,清脆骨裂聲響起,伴隨着囚犯淒厲慘叫,鮮血染紅地面。
芸夕大罵不止,嗓子都喊啞了:
“放開他,有本事朝我來!”
朱逵充耳不聞,又取出佩刀,壓住囚犯另外一隻手,作勢便要切下去。
“停下!”芸夕眼眶紅了,淚水漣漣:
“別動他!求你……停下……”
趙都安巋然不動,平靜道:
“都說匡扶社兄弟姐妹情深意重,想讓朱逵停手?簡單,回答我幾個問題。否則,就當着你的面,把他凌遲,一個不夠?我就再去其他的牢房找……”
“救我……救我……”地上囚犯啞着聲音,聲帶破碎,已聽不出原本聲音。
芸夕終於潰敗,大喊:“我說!我答應你!”
“早這樣不就好了?”
趙都安笑了笑,旋即遞給朱逵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當即將‘青雲’拖走,並將周圍獄卒也一併帶走。
轉眼間,牢房中只剩下二人。
……
……
另外一邊,遠離牢房的朱逵將鎖鏈一丟,嫌棄地擦了擦手,道:
“把人拖走。”
旁邊的獄卒疑惑道:
“朱頭兒,那逆賊‘青雲’不是年前就牢內自盡了?這個是……”
朱逵當初曾在府衙當差,和獄卒是老相識,還習慣以“頭兒”稱呼。
朱逵笑道:
“當然是假的,從死囚牢裡隨便拉了個惡貫滿盈,且和那青雲身量年紀差不多的,又僞造了個胎記。
呵,都打成這般模樣,親孃來了都認不出,何況一個小丫頭?而且我估摸着,他們彼此也不熟,不怕穿幫。”
獄卒嘖嘖稱奇:
“使君大人怎麼知道,那小女子會爲救同伴開口?這幫人也真怪,自己不怕死,卻看不得旁人受刑,嘖嘖……”
“你以爲誰都和咱們一樣貪生怕死?”朱逵自嘲一笑。
這位外表兇惡,行事狠辣的經年老吏眼底閃過複雜的神色,扭頭又朝走廊盡頭的牢房瞥了一眼,小聲嘀咕:
“倒是咱們這位使君大人,實在令人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