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真氣急敗壞地看着倒在地上起不來的軍醫,還有牀榻旁邊被利器劃出來的洞,氣急敗壞地揪起那軍醫便怒斥道:“陛下呢?我不是讓你好好照顧陛下的嗎?陛下人呢?!”
她不過是出去迎接豫賢貴君,不過是和豫賢貴君說了一會兒話而已,陛下這便不見了?陛下怎麼會不見了的?陛下不是昏迷了嗎?不是在昏迷當中嗎?怎麼可能不見?是不是刺客?不可能,刺客如何能夠闖到這裡?
“將軍……方纔陛下醒來便要出去,下官想攔,結果卻被陛下給打倒在地……陛下劃破了營帳出去了……”
李文真臉色鐵青地扔下那軍醫,然後轉身便往外衝去。
陛下身子除了問題,情緒更是不好,暗處還有隱匿的刺客。
她恨不得狠狠地給自己一個耳光爲什麼自己沒有一直守在陛下身邊?
蒙斯醉沒有跟着出去,而是盯着那破了的洞,身子一點一點地僵硬冰冷起來。
她就這樣出去了?
出去了……
“來人!快——快去找!”
李文真的厲吼聲在營區內傳了開來,也驚醒了呆愣中的蒙斯醉。
他猛然轉過身,白着面容,衝出了營帳,“李將軍,一定要找到陛下,一定要快些找到陛下!”
他害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李文真躬身道:“豫賢貴君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找到陛下,請豫賢貴君在這裡等候,臣立即親自帶人搜索,陛下剛離開不久,天又黑,應該走不遠的……”
“本宮隨你一同去找!”蒙斯醉無法呆在這裡等着,心裡的恐慌隨着外邊越發大的動靜而更加的深,他真的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李文真卻無法點頭同意,先不說豫賢貴君身份,便說他是一個男子,一個男子如何能夠與這般多的將士一起?即使事急從宜,但是卻也後患無窮,“豫賢貴君身份高貴,若是與將士們一同,定然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請豫賢貴君在這裡等候,豫賢貴君,陛下的安危要緊!”
蒙斯醉聽到了這裡即使心裡再如何的不願意也只能點頭。
李文真立即動身。
火把將整個營地都給照耀了,而後,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冷雨……”蒙斯醉轉過身,看向了旁邊一臉慘白的冷雨,本能地尋求着支助,“陛下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冷雨沒有給出回答,從方纔得知了主子真的出事了之後,他的腦海便混亂一片,即使他受過訓練,但是在這一刻,他還是無法讓自己冷靜的無動於衷。
是主子將他從暗處帶到了陽光之下的,是主子給了他灰色的人生添了其他的色彩,是主子讓他感受到這世上還有溫情……
他自幼受到的教導除了堅決服從還是堅決服從。
他就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器,就是陛下手中殺人的武器。
可是主子卻給了他其他的價值。
他不僅僅是一具毫無情感的殺人武器……
可是,那個將給他帶來了溫暖以及色彩的人死了……就這樣死了……甚至連遺體都沒有留下……
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主子那般好的一個人怎麼便這樣死了?
沒有遺體……
沒有遺體……
沒有遺體如何能夠斷定一個人死了……
冷雨真的很想告訴自己主子並沒有離開,他只是失蹤了而已,只是失蹤了而已……可是那塊玉佩卻擊毀了他最後一絲希望,那塊玉佩主子從不離身,便是在沐浴就寢的時候都不曾拿下過……
“豫賢貴君……主子真的出事了嗎?”
冷雨木然地說出了這一句話。
蒙斯醉一愣,隨即,李文真方纔的講述在他的腦海當中閃回,他猛然抓住了冷雨的手,“本宮知道陛下在哪裡!她一定在那裡,一定是……快……”
他等不及將話說清楚便拉着冷雨往外走,然後叫住了一個侍衛問了海邊如何走去。
營地雖然紮在了海邊,但是離海灘還有一小段的距離。
侍衛指了一個方向。
蒙斯醉隨即趕去。
冷雨回過神來,便喚上了隨行的侍衛。
一羣人舉着火把往海邊走去。
蒙斯醉找到司慕涵之時,司慕涵正在海中,半截身子已經被海水給淹沒了,而她卻還是再往深處走。
即使只有淡淡的月光,即使只是一個遠遠的背影。
但是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了。
是她!
是她!
她真的做傻事,真的在做傻事!
“陛下——”
他幾乎心神劇烈,撕心裂肺地厲喝一聲,下一刻,便瘋狂地往司慕涵跑去。
夜裡的海水正漲着潮,好浪一下一下地涌上了海灘,蒙斯醉什麼也沒有想便直接衝進了海水當中,在與涌上來潮水的爭鬥當中竭盡全力地往司慕涵而跑去,“陛下——陛下——不要再往下走——不要——”
她不能這樣做,她不可以這樣做!
他不能讓她就這樣走!
不可以!
冷雨以及隨行的侍衛都同時下了海,可是,這些習過武的人卻不及蒙斯醉快。
“陛下!”
蒙斯醉猛然保住了還繼續往前面走着的司慕涵,死死地抱着,渾身顫抖着,連叫喊也是顫抖着,“陛下!陛下——”
他渾身都溼透了。
淚水涌上面頰,混進了同樣是鹹的海水當中。
海浪的拍打聲不斷地在他的耳邊響着,那一聲聲的水聲,便像是一座座高山一樣,狠狠地壓在了他的心上,身上。
恐懼不斷地在他每一個細胞當中蔓延。
他不要她出事!
他不能失去她!
“阿涵,我求你……我求你不要丟下我……你還有我……還有鳳後……還有翊君……你還有孩子們……阿涵,琝兒在等着你回家……阿涵,琝兒很怕,他現在很怕……阿涵,我們回家好不好……我們回家……不要丟下我們……阿涵……不要丟下我們……”
蒙斯醉不知道司慕涵到底有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也不知道她究竟願不願意聽他的話,可是不管如何,他都不能讓她出事,都不能讓她就這樣隨了皇貴君而去……她也是他的妻主……更是孩子的母親!
他不會讓她就這樣走的!
也許是因爲過於的恐懼因爲過於的心痛,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司慕涵並沒有繼續往前走。
他沒有發覺到,即使是發覺了,他也不敢鬆開一絲一毫。
方纔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往海中走着場景已經成了他有生以來的最大恐懼。
“陛下——”
“陛下——”
“豫賢貴君——”
冷雨等人到了跟前。
蒙斯醉卻始終不敢鬆開司慕涵。
“豫賢貴君,先上岸,先和陛下上岸!”冷雨焦急地道。
蒙斯醉卻像是沒有聽見似的,還是緊緊地抱着司慕涵,嘴裡依舊叨唸着,他嚇壞了,不相信任何的人,因而甚至開口怒斥上前與他搶司慕涵的侍衛,“滾開!誰也不許帶走她!誰也不許!”
當初他因爲一時的懦弱而失去了她一次,這一次,即使是老天,他也絕對不會退步,誰也不能從他手裡奪走她,即使是神也不可以!
誰若是想奪走他,便是皇貴君的魂魄也不成!
他可以什麼都不要,但是絕對不可以讓她就這樣走!
蒙斯醉從未試過如此刻這般的恐懼,恐懼的幾乎已經不是他自己。
冷雨走到了司慕涵的面前,卻見她閉着眼睛,似乎,身子也整個人靠在了蒙斯醉的身上,立即大驚道:“豫賢貴君,陛下暈過去了,陛下暈過去了——”
蒙斯醉還是沒有聽清楚。
冷雨急了,咬了牙,揚手一擊手刀擊在了蒙斯醉的脖子上,將他給擊暈了,接着又廢了不少的勁道方纔將蒙斯醉從司慕涵身上拉開,“送陛下回去!”
他讓侍衛送扶着司慕涵上岸,而自己則揹着蒙斯醉上岸。
李文真在半道上得到了消息,便立即趕了回來,頓生一身冷汗,她以爲陛下是去了那個發現皇貴君的漁村,卻未曾想到陛下居然去了海中,若是豫賢貴君去晚了,那後果……
在後怕的同時,李文真心裡也不忍嘆息一聲,接着便有的擔憂。
陛下如今這個樣子,那大周將來……
營帳內
軍醫正在給司慕涵診脈。
“陛下如何了?”李文真一見軍醫診完了脈之後便立即問道。
軍醫還是那些話,憂傷過度,還有就是染了風寒。
李文真又問道:“可有大礙?”
“陛下連日來都處於一種極度的焦慮狀態,如今憂傷吐血,又染上了風寒……”軍醫說了一大堆話,最後方纔給出了一句準話,“若是好好調養,應該可以康復,只是……”
李文真的心高高提起,“只是什麼?”
軍醫嘆息一聲,道了一句心病還須心藥醫。
李文真看着牀榻上臉色蒼白的司慕涵,長長嘆息一聲。
“此外。”軍醫又補了一句,“這裡的條件很差,並不適合養病,最好讓陛下移往乾淨清爽的地方。”
李文真點頭,“本將立即安排陛下移駕營州州府!”
蒙斯醉昏厥的時間並不長,在冷雨爲他換下了溼漉漉的衣裳之後,他便醒來了,隨後,驚恐萬分地尋找着司慕涵,在得知了司慕涵在營帳之內沒事之後,他便又急忙趕去,然後臉色蒼白地跪坐在了司慕涵的牀榻邊,拉起了她的手,緊緊地握着,恐懼萬分的心方纔稍稍安了下來,隨後,便發現了司慕涵體溫的問題,“陛下的身子怎麼會這般的燙?!”
他厲聲質問着跟在了他身邊的冷雨。
冷雨將情況說了一遍。
“那怎麼辦?陛下發了熱……怎麼辦……”蒙斯醉再一次驚慌失措。
冷雨見狀,雙拳握了握,“豫賢貴君,陛下如今需要您的照顧,所以,還請你冷靜一些,豫賢貴君,鳳後讓您來照顧陛下,便是因爲您是心思細密且冷靜,陛下如今病着,若是您也失去了方寸,那誰能照顧陛下?豫賢貴君……我家主子……他已經……陛下需要身邊至親的人安慰……豫賢貴君……我家主子也定然不希望陛下成了這般樣子的……豫賢貴君……奴侍求你……”
主子心裡最重要的便是陛下,即使是四皇女以及三皇子都及不上陛下。
他定然不希望陛下成了如今這個樣子的。
蒙斯醉眼中的淚無可止歇地滾落下來,他看着即使昏睡着但是卻還是滿臉痛苦的司慕涵,心痛難當,旁邊的燭火輕輕地擺動着,那昏黃的燭光,彷彿是一口猙獰的利齒,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咽喉,讓他連哽咽都無法發出來,他的手,緊握着她的,良久良久之後,他低下了頭,將她的手貼着他的臉,淚水一點一點地潤溼了她發燙的手,隨後,悽聲而沙啞地道:“我知道……我會……會冷靜……我會照顧好她的……我會好好地照顧她……”
冷雨沒有起身已然跪着,眼中一酸,似乎也要涌出淚水,可是在他還未曾將淚水涌出來之前,已經給壓下了,在他的生命當中,淚水是不允許存在的東西,半晌後,他方纔開口:“豫賢貴君,奴侍待會便將如今的情況送回京城……您可有話需要奴侍代爲傳回京城?”
蒙斯醉擡起頭來,此時,他的理智已經漸漸地回到了身子當中,“將事情告訴鳳後……讓鳳後做好準備……還有……宮裡面的孩子們……讓他們也……本宮沒有信心……可以讓陛下不再做傻事……只有孩子們可以……尤其是三皇子與四皇女……”
“是。”冷雨應了一聲,然後起身這要退出了。
“等等!”蒙斯醉倏然叫住了他,“告訴鳳後……請他去一趟……永年山……去見……告訴他,陛下的情況……請鳳後請他下山……”
冷雨沒有多問應了一聲是之後,便退了出去。
蒙斯醉轉視線繼續看着司慕涵,手顫抖地擡起覆上了她蒼白而痛苦的面容,這也是他至她出宮之前第一次仔細地看着她,三個月的時間了,她離開了三個月了,看着她幾乎是消瘦了一圈的身子也面容,他的心更是如同刀割一般,若是他來晚了一個時辰,若是他沒有想到了她會去海邊,若是……那他便永遠地失去了她了,永遠也見不到她了,不是三個月,而是永遠,“阿涵……我知道我不比不上他……可是……你也答應過我……會護佑我一輩子的……阿涵……我這一輩子還有很長……你不能不守諾言……阿涵……他也不會像你這般的……不會的……他那般愛你……如何會想你隨他而去?阿涵……我求你……不要丟下我們……”
方纔停了的淚水又一次涌出。
而他覆在她臉上的手,也接住了她眼角低落的一刻淚珠——
因爲司慕涵發了熱得緣故,李文真不敢有半絲的延遲,很快便安排好了一切以最快的速度將司慕涵給轉移到了營州州府當中,因爲那邊事先便已經安排好一切了,營州州府早便將衙門後面的府邸給收拾出來,所以很快便安置妥當。
到了營州州府之後,蒙斯醉讓人去請了城中的大夫前來,不是他不信軍醫,只是司慕涵的熱一直未退,而且總是夢囈不斷。
她一直在喊着雪暖汐的名字。
一直再說着對不起。
蒙斯醉即使心痛難當,但是卻還是咬緊了牙關保持着冷靜打理着一切。
大夫給出的答覆和軍醫的一樣,而且因爲恐懼於司慕涵的情況,方子開的比軍醫所開的還要溫和,療效更是差。
在到了營州州府第二日,由宮中趕來的李院正以及兩個御醫便到了。
這是他出宮後不久想起來的,那時走的太急,居然連這般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當時他想着,皇貴君即便是平安歸來,也總是要御醫看過了方纔安心,便遣了一個兩個侍衛回宮去將李院正請來。
可是未曾想到,需要御醫的不是皇貴君,而是陛下……
更是沒有想到皇貴君……
蒙斯醉壓下了心中的難過,然後讓李院正給司慕涵診治,不過即使有三個御醫在,蒙斯醉始終還是沒有放下心來,司慕涵的一切,喂藥餵食擦臉等,他都未曾假手於人。
在御醫到了的第二日,司慕涵的熱終於是退了下來了。
可是,她卻依然未曾醒來。
即使御醫說了她的脈象已經漸漸有了力度,然而她卻還是沒有醒來,而且,依然夢囈不斷,彷彿她的靈魂已經被夢境給綁住了似的。
蒙斯醉問了李院正,而李院正給出的答案卻不是醫者可以解決的,他明白,她不醒來,是因爲,她不想醒來,她的夢中,是不是有皇貴君的影子?
“可是陛下,我們也需要你……臣侍需要你……鳳後他們也需要你……還有孩子們……還有大周……都需要你……陛下……回來好不好?臣侍求你……”
他一直在她的耳邊低聲哀求着,只求能夠將她從夢境當中拉回來。
那不過是夢,不可能做一輩子的夢啊!
皇貴君,若是你真的愛陛下,那便讓她回來……你也不會想她如今這樣的,你也想她好好活着的對不對?
請讓陛下回來。
讓她回來——
……
就在司慕涵的燒退了之後不久,雪暖汐已經遇難了的消息便通過冷雨的特殊渠道傳回了皇宮,傳到了水墨笑的手上。
水墨笑盯着手上章善方纔奉上來的信,眼眸瞪的大大的,臉上的血色在一點一點地褪去,身子也開始戰慄起來。
雪暖汐說了?
他死了!
死了!
他就這樣死了!?
他不自覺地擡手捂住了胸口,五指緊緊地抓着胸口,那裡,正有一隻瘋狂的野獸在肆虐着,尖銳的爪子凌虐着他的心,殿中的悶熱似乎在一瞬間中加強了許多,悶的他喘息不過來。
他曾經恨不得他死去的那個人如今死了……
就這樣死了……
那個他想着一輩子都不可能出一絲意外的幸運之人就這樣死了……
雪暖汐,他就這樣死了……
死的連屍首都沒有……
他很想擡起頭問章善,他是不是聽錯了,是不是在做夢,可是,此時的身子就像僵住了一般,不聽使喚。
雪暖汐死了。
水墨笑以爲自己會高興。
那個刺在了他心中多年的毒刺如今終於沒了,徹底地消失了。
他應該高興放纔對,應該高興方纔對……
在這之前,他是不希望雪暖汐出事,是很怕他出事,可是卻都是因爲擔心她她受不了……他曾經在心裡告訴過自己,他對雪暖汐所有的擔憂都不過是因爲司慕涵,因爲他愛這個女人愛的不希望她受到一絲的傷害,這一切,都與雪暖汐本人無關。
可是如今……在他聽見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卻不願意相信……不僅僅是因爲她,還有另一份與她沒有關係的緣故……一個糾纏在他心中多年的陰影如今終於消失了,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甚至,心感到了痛楚。
那個總是自以爲是肆意張揚心善卻總是傷人的雪暖汐消失了——
如同他那一日在南苑中所說的那般,永遠消失了——
什麼也沒留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爲什麼會生出這樣不可能存在的情緒來。
雪暖汐是他水墨笑的天敵,他不該感到難過的。
可是如今,他不僅難過,單純地難過,甚至還……
水墨笑感覺到了淚水涌出了眼眶,滑落了臉龐。
他居然爲了一個讓他痛苦了半生的男子而傷心落淚?
這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情。
“鳳後節哀。”章善聲音沉重地道,“豫賢貴君說陛下的情況很不好,需要儘快回宮靜養,還請鳳後想法子。”
水墨笑合上了眼睛,手中的信已經被握成了一團,好不容易,方纔喘過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睜開眼睛,聲音卻是哽咽,“本宮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水墨笑又呆坐了好一會兒,方纔擡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不知道是笑還是哭地道:“雪暖汐……你夠本事……連本宮居然也未必難過……本宮恨了你這般多年,都如此,更何況是陛下?爲什麼要死?活着不是很好嗎?你便放心將你的孩子交給本宮?你便真的這般相信本宮不會苛待你的孩子?雪暖汐,本宮又不是你的奴侍,你如何可以讓本宮爲你這般多?我們是仇人放纔對,你死了倒是乾脆,本宮被你折磨了半輩子,下半輩子卻還要爲你做牛做馬,雪暖汐,你真夠狠毒的……”
“鳳後……”旁邊早已經是嚇得半死的宮侍如今看着主子這般,更是驚恐不已,“鳳後,你怎麼了?”
水墨笑閉上了眼睛,不讓自己繼續落淚,雪暖汐何德何能,如何擔得起他的淚水?他豈能爲一個天敵落淚?他又不是瘋子更不是傻子,咬了咬牙,“去上書房將四皇女叫來!”
“……是。”
“你要死便死,本宮不會讓你連她也一同帶走的,絕對不會!”水墨笑目光移向了窗外,看着那炎炎的烈日一字一字地道,窗外豔陽發出的光芒,幾乎刺傷了他的眼眸,讓他的視線再一次的模糊起來。
他一定會讓她回來!
司予述尚未來到朝和殿,蜀羽之便已經先到了。
他原本是去太廟中陪着司以琝的,可是因爲今日的天氣過於的炎熱,他擔心司以琝再這般跪下去會受不了,還有陪着的司以晏以及司以佑,他們雖然年長一些,但是怕也是到了極致了,他便勸司以琝先回來,可是司以琝卻是死也不聽,無奈之下,他只能來找水墨笑。
如今宮中能夠說動司以琝的便只有水墨笑這個嫡父了。
蜀羽之一見了水墨笑的模樣,便知道出了事情了,心裡咯噔一下,便連忙問了,水墨笑也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
“這……這怎麼可能……”蜀羽之的腳步開始不穩地往後退,“這怎麼可能……”
水墨笑卻是冷下了臉厲喝一聲,“好了!便是你傷心死了,眼淚哭幹了,雪暖汐也不會活過來的!他如今想將陛下也一同帶走了,你若是想看着他得逞便繼續在這裡哀哀悽悽的!”
“鳳後!”蜀羽之惱怒喝道,眼中冒着火焰,這些年,他在他的面前都是謙卑的,可是他這一次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這般說皇貴君,“皇貴君已經……”
“他已經死了!”水墨笑猛然站起身來厲喝道,“雪暖汐已經死了,本宮清楚的很,本宮不需要你來告訴本宮這個事實!他死了,然後將一切的爛攤子都推給了本宮,讓本宮替他收拾!他自己落下得爛攤子憑什麼要本宮來替他收拾?他自己生的孩子爲什麼要本宮來替他養着?本宮從來也不欠他雪暖汐什麼的!他就這樣死了倒是輕鬆了,卻將他親自制造的爛攤子留給了本宮收拾,本宮是他的仇人,他憑什麼要本宮替他收拾!他憑什麼自己死了還要拉着本宮的妻主一同去!本宮方纔是司慕涵的正君,是她堂堂正正的結髮之夫,他雪暖汐算個什麼東西——他自己死了便算了,爲什麼還要本宮幫他收拾爛攤子,爲什麼他死了本宮也不能高興也不會開懷爲什麼他死了也不放過本宮,他到底安的事什麼心!”
蜀羽之張了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反駁,因爲水墨笑眼眶當中的蓄着的淚水以及他臉上的悲傷,他的雙腿已經無法支撐他站立,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淚流滿面……
水墨笑也猛然跌坐回了椅子上,低着頭看着蜀羽之,睫毛一眨,眼眶中的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本宮上輩子到底欠了他什麼……”
“鳳後……”蜀羽之好不容易方纔說出了話,“陛下……”
“本宮已經讓人去將四皇女叫來,待會兒,本宮便會讓她寫封信,告訴陛下,雪暖汐回宮了,他被人救下了送回來宮中,只不過受傷了,而且傷的頗重,陛下接到了信定然會立即回宮的。”水墨笑沙啞着聲音說道。
蜀羽之撐着地面在宮侍的攙扶之下站起身來,“可是……皇貴君的玉佩……”
“雪暖汐在海上脫險之後便又遇見了攔路強盜,被搶去了那玉佩……”水墨笑閉上了眼睛,緩緩說道。
“那陛下若是回來之後……”蜀羽之並不反對這個計劃,可是他擔心司慕涵回宮得知這不過是一個謊言的後果。
如今陛下必定是痛苦不已,若是用這個法子將陛下騙回來,那便等於是讓陛下再一次經歷希望到絕望的痛苦歷程。
他真的怕……
陛下如今已經這般了,還能再承受多一次嗎?!
水墨笑睜開了眼睛,那殘存着淚水的眼中有着近乎決絕的決然,“本宮已經決定了,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將讓她回來,其他的,便顧不得太多了,至於後果……一切的後果由本宮承擔!”
蜀羽之看着他,卻沒有說話。
而在這時候,司予述也在宮侍的引領之下走了進來,她的臉色並不是很好,多日來的擔憂恐懼已經讓她心力交瘁了,若不是水墨笑那句要她照顧司以琝這個弟弟,若不是她曾經答應過父親一定會照顧好弟弟,若不是她擔心司以琝見她支撐不下去也同樣崩潰的話,她早便撐不下去了,連日來極重的心理負擔已經將她壓的喘不過起來。
她走到了水墨笑的面前,在看見了水墨笑哭過了的面容,原本行禮的動作便頓住了,司予述不是司以琝,沒有他那般的好騙。
司予述雖然不是所有皇女當中最聰慧的,甚至可以說她是平凡的,然而,便是平凡,卻也是懂了事實的人,即使如今她的年紀還是一個孩子。
司以琝的性子像極了父親,所以他相信水墨笑的話,也相信只要他誠心父親便會回來。
而司予述,她不是不信,可是,卻多了一絲的理智。
正如現在,她看見水墨笑的神態,還有蜀羽之眼中的悲傷,心裡便不禁涌出了一陣極度的恐慌,而她也未曾想司以琝那般衝上前便是一頓拳打腳踢地質問,她只是盯着水墨笑,不行禮,也未曾開口問,她的身子緊緊地繃着,彷彿只要鬆弛了一下,內心那原本便不多的信念便會土崩瓦解。
水墨笑看着這樣的司予述忽然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視司予述的臉龐,原本早便已經下定了的決心在這個一言不語的孩子面前更是顯得冷酷無比,他倏然看向了蜀羽之,像是在尋找着同盟般的支持。
蜀羽之悲傷地搖了搖頭,他無法做到,他真的無法做到,別說是讓述兒去寫那樣的信,便是要他將皇貴君的事情告訴司予述,他也無法做到,對不起鳳後。
他無聲地對水墨笑說着。
“父後……”司予述緊緊抿着的脣顫抖了開來,“你……讓兒臣來……所爲何事……”
她說完這幾個字之後,便又緊緊地抿着脣,生怕再多說一個字,便會支撐不下去似的。
水墨笑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五指也緊縮在了掌心當中,指甲狠狠地刺着皮肉,他想借着疼痛來激起自己的勇氣,會兒之後,他咬了咬牙,然後說道:“父後方才收到了消息,你父君已然——”
他的話說的很快,但是最後的結果卻還是無法說出來。
司予述的身子繃的更加的緊,眼眸死死地盯着水墨笑,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時似乎染上了如同夏日傍晚晚霞一般的火紅,“我父君怎麼了?”
她一字一字地說道,說的很慢,彷彿每一個字都是從她靈魂深處挖出來的,帶着血肉。
“他死了。”水墨笑看着她,幾乎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方纔擠出了這三個字。
司予述沒有多大的反應,彷彿所聽見的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完全可以不在乎的事情,彷彿水墨笑口中死了的人不過是一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
“述兒……”蜀羽之上前,想要伸手抱住了她,可是方纔伸出了手便被司予述狠狠地推開了。
蜀羽之猛然讓後倒去,因爲原本便站的不是很穩也因爲從未想過司予述居然會這般推開他,所以,他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司予述身子開始簌簌抖着,眼睛卻是死死地盯着水墨笑,“你——說——謊!”
她同樣回了水墨笑三個字,然後腳步便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着,彷彿水墨笑是個可怕的惡鬼一般。
水墨笑這一刻心裡涌出了一股極度的悲痛,“述兒,父後沒有騙你……你父君真的已經去了……你母皇已經找到了證據……找到了你父後的玉佩……”
“就憑一塊玉佩你便說我父君死了!”司予述眸光瞬間凌厲狠辣,幾乎要噴出火來,“就憑一塊玉佩便說父君死了?父後,兒臣不是傻子——”
“那是你父君從不離身的玉佩,你母皇親自送給他的血玉佩……你母皇已經確認了,你蒙父君也確認了……你父君是真的已經……”水墨笑忽然間口乾舌燥,再也無法說出那個字。
“我父君呢?”司予述還是繼續往後退,一步一步的,身子的顫抖更加的厲害。
水墨笑哽住了,他怎麼也無法將雪暖汐已經屍骨無存的事情告訴她,他換了一個話題,“述兒,你母皇如今在營州病了,病的很嚴重,需要立即回宮養着,可是你母皇不願意回來,述兒,希望你……”
他壓着心中的顫抖將自己的計劃給說了出來。
卻惹來了司予述哈哈大笑,“你要我騙母皇?你要我騙母皇——你要我騙母皇不再繼續找父君?你要我騙母皇回來不讓她繼續找我父君?”
她笑了,卻不是瘋了之後的笑,而是高興,真的高興。
甚至她在說出了水墨笑爲了不讓司慕涵繼續去找雪暖汐而讓她做下這等騙局的時候,她都未曾減少高興。
憤怒,可以稍後說。
這一刻,她要做到了就是高興!
父後這般騙母皇不讓母皇繼續找下去,那便是父君還只是失蹤了而已,還只是失蹤了而已!
她如何能夠不高興?!
“你父君已經……”
“父君若是死了,那母皇爲何還要留在營州?爲何不帶着父君回來?這裡方纔是父君家,即使父君死了,母皇都要帶着父君會來的!”司予述笑的嗓子幾乎啞了,“若是父君真的死了,母皇一定會帶着父君回來的,便是她再傷心,便是她病的起不了牀,母皇都會先帶着父君回來入土爲安的,父君是全宸皇貴君,他若是死了母皇一定會讓他風光大葬入皇陵的,怎麼可能呆在營州不願意回來,反而要我去騙方纔回來?父後,兒臣不生你的氣,父君說過,過去因爲他讓父後受了不少的傷害,所以,如今你這般對待父君,兒臣不會恨你不會怨你,但是兒臣懇求父後,不要再這般對待父君!”
“你父君是死了!”水墨笑咬着牙狠下心終究是將話給說了出來,解開了司予述的所有疑惑,“……所以你母皇方纔不願意回宮,她想一輩子在哪裡守着你父君,甚至想就這樣去陪你父君,不,不是想,而是她已經做過了,如果不是你蒙父君發現的早,如今,你母皇已經跟你父君走了,述兒……父後是對你父君心有怨氣,但是父後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詛咒你父君,更不會詛咒你母皇,述兒……你父君已經走了……父後不想讓你母皇也這樣離開……你想再失去了父親之後再失去母皇嗎?述兒,你們不能失去母皇!”
司予述沒有立即給出迴應,她停下了後退的腳步,站直了身,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僵硬然後龜裂,繼而被絕望所取代,眼神也開始空洞起來,她呆在了原地,心裡也像是空空的,一陣陣冰涼的刺痛如潮水一般像她涌來,然後,她猛然間咆哮了起來,“你說謊說謊說謊——”
淒厲到了泣血!
她撕心裂肺地咆哮着,她支撐了許久的信念在這一刻徹底瓦解了,她徹底地支撐不下去,徹底地崩潰了,她扯開了嗓子這樣咆哮着,幾乎將整個大殿都給震動了一般。
“述兒!”蜀羽之從地上爬起,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將司予述給摟在懷中,“述兒……不要這樣,不要這樣!述兒,蜀父君求你,不要這樣……”
司予述被蜀羽之抱着也的確沒有再咆哮下去,可是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面容之上突然起了一陣不正常的酡紅,豔豔如晚霞般瞬間浸染上了她慘白如雪的臉,她渾身蜷縮在了在蜀羽之的懷中,越咳越重,越咳越急,直至最後,脣角出現隱隱血絲。
“述兒!”蜀羽之幾乎整個心都給震裂了一半,抱着已然不斷地咳嗽着的司予述,聲音淒厲地大喊道:“來人!傳御醫!來人——快傳御醫!救命——述兒——”
水墨笑瞳孔漸漸地擴大,臉上最後的一絲血色徹底褪的乾乾淨淨,他渾身一軟地跌坐在了地上,就這般看着蜀羽之爲司予述瘋狂地大喊着,然後,蒼白的嘴脣,溢出了一聲低喃。
“我究竟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