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涵離開了偏殿之後再一次前往正殿提出要向皇貴太君請安,然而結果還是被拒,她半眯着眼看着安兒,不冷不熱地道:“既然父君在歇息,那朕便改日再來,至於官錦的事情,你讓父君莫要過於的擔心,朕已然令太醫院好生治療。”
安兒誠惶誠恐地應了一聲是。
司慕涵隨後沉着臉轉身離開,隨後便往觀星殿而去。
雪暖汐這時方纔用完了午膳在暖閣中用熱毛巾敷着臉,雖然不近看已然看不出被打過的痕跡,但是他卻還是不放心,便想臉上的那點痕跡都立即消失。
綠兒自午膳之後方纔到主子身邊伺候,自然是發現了主子的不妥,然而不管他如何詢問主子都不肯說是誰打的,同時還嚴厲警告他不得說出去。
“你這般看着我做什麼?”雪暖汐擱下了已經冷了的熱毛巾,盯着綠兒問道,說罷,隨後又道:“我可警告你,不許將這件事說出去!若是不聽,那我便立即讓人宣母親進宮將你領走嫁出去!”
綠兒有些不忿,但是卻還是道:“奴侍怎麼會不聽主子的話!只是奴侍擔心主子,所以在想着不如請御醫過來看看。”
公子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的委曲求全了!
如今以主子的身份,誰還敢打主子?不是朝和殿的那位鳳後,便是如今懷着身孕的豫君!要不就是那不知道怎麼的和陛下慪氣的翊侍君!
“這點小事都要請御醫?”雪暖汐瞪着他,有些不悅地道,“你想給本宮丟人現眼啊!而且,請了御醫不也就告訴所有人這件事了嗎?!”
“可是……”
“好了!”雪暖汐打斷了他的話,“我本就沒什麼事情,你若是將這件事鬧大了,那我方纔是真的有事情了!你快些給我換條熱毛巾,下午我還得去看看豫君,可不能讓人給看出來了!”
綠兒一口氣壓在了心頭,異常難受,但還是聽從了主子的命令,動手再給主子擰了一條熱毛巾,卻在他要將熱毛巾遞給雪暖汐之時,卻聞外邊傳來了永熙帝駕到的通傳聲。
雪暖汐頓時大驚,立即從暖榻上下了,隨後便跑進了寢室,一股腦地轉進了被窩中,蒙着頭,悶聲道:“綠兒,你去告訴涵涵,說我正在午睡!”
綠兒愣了愣方纔回過神來,道了一聲是,便起步往外走去,便在寢殿之外見到了永熙帝,隨即行禮道:“奴侍見過陛下。”
司慕涵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後便起步欲走進寢室。
“陛下!”綠兒連忙攔住司慕涵,“主子正在午睡。”
綠兒的這話本是說的沒什麼問題,只是此時他的語調太過於急切,還有神色過於的慌張。
司慕涵蹙了蹙眉,“本宮進去看看,不會吵醒你家主子的。”
“可是……”
“怎麼?難道里頭有什麼是朕不能見的嗎?”司慕涵沉聲道。
綠兒連忙道:“奴侍不敢,陛下請!”主子不讓他說,但是若是陛下自己發現了,那便是他也阻止不了的!
司慕涵掃視了他一眼,隨即起步踏進了寢殿,最後停在了錦牀前,看着雪暖汐矇頭大睡的模樣,便知道事情怕是不簡單,難道是在清思殿受了委屈自個兒躲在這裡傷心?她靜默會兒,隨即坐在了牀邊,伸手想要拉下雪暖汐蓋住頭的被子,但是她方纔一用力,被子下面的人便也用力拽着,“阿暖?”
雪暖汐身子僵了僵,隨後方纔傳出一道悶悶的聲音,“我困了,要睡,你別吵我!”
司慕涵蹙了蹙眉,“便是要睡,卻也不該蒙着頭睡,這樣不好。”
“沒事,我這樣很舒服。”雪暖汐還是躲在了被子下面,“今日冷,我這樣會暖和些!”
“冷便讓人添火爐,這樣悶着自己做什麼?”司慕涵絲毫不相信雪暖汐的說辭。
雪暖汐一窒,好陣子說不出話來。
“在清思殿可是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司慕涵緩緩問道。
雪暖汐聞言,趕忙道:“我沒事,你別胡說!”
司慕涵看着他這般態度,便知道他如今這番模樣便是因爲清思殿的事情,心裡嘆息一聲,道:“阿暖,父君最近心情不好,再加之如今官錦成了這個樣子,他心裡更是不好受,言辭間難免會有些……不中聽的,你也莫要介意。”
“我沒有!”雪暖汐擔心司慕涵誤會什麼,便連忙掀開了被子坐起身來,“我沒有介意!我真的沒有介意!”
皇貴太君打了他,他是很難過,但是卻沒有恨上了他,雖然他也弄不清楚皇貴太君如今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但是他卻還是將他當成了父君一樣敬重,因爲他是涵涵的父君!
所以他方纔不想讓別人知道皇貴太君打了他!
雖然雪暖汐臉上的傷不明顯,但是司慕涵卻還是第一眼發現了,隨即也明白了雪暖汐爲何會這樣的反應,她伸手覆上了他的臉,臉色陰沉地道:“這是怎麼回事?誰打的?”
雪暖汐這時方纔想起了臉上的傷,立即轉過身,背對着司慕涵,“我沒事!”
“阿暖!”司慕涵的聲音多了一絲嚴厲。
雪暖汐在心中暗暗地罵了自己一頓,隨後方纔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轉過身來,卻不敢擡頭看司慕涵此時的臉色,“涵涵,我沒事……”
“誰打的?”司慕涵見他這幅模樣,語氣緩和了幾分。
雪暖汐搖頭:“沒有人打,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昨晚下了那般大的雪,地面溼的很,所以我自己摔的!”
“是嗎?”司慕涵眸光深沉地看着他,“那在哪裡摔的?”
雪暖汐心中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便擡起了頭來,隨即看見了司慕涵深沉如幽潭的眼眸,“涵涵……”
“哪裡的宮侍這般的不盡職?”司慕涵聲音帶着冷意,“朕定然饒不了他們!”
“不!”雪暖汐連忙拉住了司慕涵的手,生怕她真的回去尋人晦氣一般,“涵涵,我真的沒事!也不關別的事情!”
“你不說,那便是你宮中的人照顧不周,朕先前便已經警告過他們,若是再照顧不好主子,朕定然不會再寬恕!”司慕涵根本便不打算就這樣算了!
雪暖汐拉着司慕涵的手更加的用力,“我……我都說了沒事了!不過是一個巴掌罷了,以前母親也打過我,沒什麼大不的,再說了我現在又不疼了,你若是真的要責怪人,那便責怪我好了!”
司慕涵聞言,卻凝視着他,沒有說話。
雪暖汐仿若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太沖了,便緩了語氣道:“涵涵,我真的沒事,不要將這般一點小事鬧大了好嗎?”
“打你的人是皇貴太君對嗎?”司慕涵忽然緩緩地道。
雪暖汐倏然一驚,她怎麼會知道的?
司慕涵也只是猜測而已,宮裡面有膽量打他的人也就那麼幾個,而今早,他也就見過了三個人,醉兒不可能打他,也沒有理由,而羽之……也不太可能打他,便是羽之因爲先前的事情一時怒極了遷怒於他,他也不會這般一絲風聲也不透,那便只有一個人——皇貴太君。
也就只有他,方纔會讓一向不喜歡受委屈的人這般的委曲求全,執意不讓她追究!
因爲他擔心她再因爲這件事而和皇貴太君起衝突,從而將原本便不好的關係鬧得更僵!
“涵涵,我真的沒事了!”雪暖汐看着司慕涵,眼中有些不安和祈求。
司慕涵伸手將人摟入懷中,“傻瓜!”
“我真的沒事了,你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雪暖汐真的擔心她會因爲他而和皇貴太君的關係鬧得更僵!
司慕涵緊擁着他,“好。”
雪暖汐聽了她這話,卻還是重複地問了一遍,“真的?”
“君無戲言。”司慕涵沉聲道。
雪暖汐方纔鬆了口氣,“涵涵,其實……”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停下來了。
他是想說,其實皇貴太君也挺可憐的,或許如今他變成了這般性子,也是因爲受了過多刺激的緣故吧!
可是他這話終究沒有說出來,雖然司慕涵已經猜到了是誰打了他,但是他卻還是不願意承認,於是接着便改了口,“涵涵,你說官錦的事情是真的嗎?”
司慕涵鬆開了他,“朕也不清楚。”
“雖然他現在很可憐,但是我還是不喜歡他!”雪暖汐正色道,“而且,我還是懷疑他在假裝!”
“你不喜歡便不要去見他了。”司慕涵回道,“至於他是真的失憶還是假裝,自有御醫診斷,便是真的出了事情,也有御醫診治,你再爲了這些事情傷神。”
雪暖汐點了點頭,隨後又道:“那若是官錦真的忘了,此時他若是知道了他的親人都死了,豈不是很傷心?”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他嗎?擔心這些做什麼?”司慕涵失笑道。
雪暖汐神色有些尷尬,“我……我又不是那等心腸惡毒之人,自然覺得他可憐!不過前提是他是真的忘了!”
“傷心與不傷心這些都是事實。”司慕涵半垂着眼簾道,“朕無法改變,只能儘可能地讓他想起忘了的記憶。”
“若是他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了?”雪暖汐又問道,他不是惡毒詛咒官錦,只是御醫不也說過了有這可能嗎?
司慕涵沉吟會兒,“先前御醫說他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但是如今他卻很快便醒了,這便證明了他是個運氣極好之人。”
或者該說,他是個命硬之人!
雪暖汐想了想,卻也是。
“好了,官錦的事情便交給太醫院吧。”司慕涵打斷了他的沉思,隨後便看向他的臉頰,“可宣御醫了?”
雪暖汐瞪了她一眼,“這般小傷還要宣御醫?我可不要讓人看笑話!”
“那上藥了沒有?”司慕涵既是無奈又是心疼。
父君便這般的狠心,連阿暖也下手甩耳光?
他以前是最疼阿暖的,便是當初阿暖做了那件事情,也未見他對阿暖動一根手指頭。
雪暖汐愣了愣,顯然是忘了,他只記得用熱水敷可以儘快消腫,卻忘了上藥。
司慕涵暗暗嘆息一聲,隨後喚來了綠兒,讓他取出藥膏,親自爲他傷了藥,待上完了藥之後,雪暖汐便想起了貴王一事,也擔心司慕涵會再糾纏着他被打的這件事不放,便問道:“涵涵,那個貴王是怎麼回事?”
司慕涵擱下了藥膏,用清水淨了淨,方纔道:“你聽說了?”
“嗯。”雪暖汐回道,“方纔我想請章總管過來商議過年的事情,但是宮侍說她出宮爲貴王準備府邸去了。”
司慕涵看着他道:“貴王是朕的姨母,先帝的嫡親胞妹。”
“我知道!”雪暖汐正色道,“可是她爲什麼會回來?”
“先帝駕崩,她回來給先帝奔喪。”司慕涵淡淡地回道。
雪暖汐一愣,奔喪?可是先帝都去世大半年了,她怎麼現在方纔回來?不知爲何,他的心總是因爲這件事而不安,“涵涵,先前所發生的那些事情,和這個貴王有沒有關係?”
司慕涵有些訝然,不想雪暖汐居然也能夠想到這一點,她本是告訴他實情,但是卻在看見了他眼底的不安之後,斷了這個念頭,“貴王是朕的親姨母,不會做出什麼傷害朕的事情來的,而且,她離開京城這般多年,便是她想做些什麼,也沒有這個能力。”
雪暖汐微微鬆了口氣,隨後繼續問道:“那她爲何會離開京城?我以前從未聽說過先帝有一個胞妹在,皇家的規矩不是說皇女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離開京城的嗎?貴王怎麼可以離開?她這般多年又去了哪裡?”
“當年的事情朕其實也不怎麼清楚,只是聽聞當年貴王和先帝起了爭執,貴王一怒之下便離開了京城,先帝也沒有追究這件事。”司慕涵淡淡地道。
雪暖汐瞠了瞠眼眸,“貴王和先帝起過爭執?!”貴王一走便這般多年,那當年的爭執定然很大,而她想必也是恨極了先帝,所以方纔這般多年不回來,如今她回來了,那會不會將對先帝的怨恨加諸在涵涵身上?“涵涵,貴王對你……”
“阿暖。”司慕涵本不想跟他說,就是擔心他會胡思亂想從而自己嚇自己,可是卻不想越是瞞着,他越是胡思亂想,“先帝臨終之前並沒有讓朕防着這個姨母,也便是說,她對於朕沒有威脅,至於她爲何這個時候回來,也不是因爲當年和先帝的爭執,而是因爲……”她的話頓了頓,以一種帶着有些荒謬的語調繼續道:“她跟朕要一個人。”
“誰?”雪暖汐緊張地問道。
司慕涵沉吟會兒,道:“蘇惜之。”
“蘇惜之?”雪暖汐瞪大了眼睛,貴王要蘇惜之?她要蘇惜之做什麼?蘇惜之不是先帝的貼身宮侍嗎?一個女子要一個男子,那是因爲……“你說貴王喜歡蘇惜之?!”這……這怎麼可能?
司慕涵點了點頭。
“這……這是怎麼回事?”雪暖汐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情。
司慕涵猶豫會兒,“這件事朕也還未了解清楚,不過卻可以肯定,貴王不是回來搶朕的皇位的,你也可以安心了。”
雪暖汐有些木然地點了點頭,此時他的腦海中糾結的不是貴王會不會搶皇位一事,而是貴王與蘇惜之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對了涵涵,蘇惜之去了哪裡了?他是不是去找貴王了?”
“他還在宮中,朕讓他做些事情。”司慕涵沒有將昨夜的事情告訴雪暖汐。
雪暖汐點了點頭,還是不可思議地道:“貴王居然喜歡蘇惜之?!”
不是他覺得蘇惜之有什麼不好,而是,這件事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於驚訝了。
“好了,貴王的事情朕會處理,你莫要擔心。”司慕涵見狀,便道,“方纔你說過年的事情,準備歸準備,但是莫要累壞了身子,可是將事情交給其他人負責,章善是個不錯的總管。”
雪暖汐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放心,我定然會辦好這件事的!”過了年便是永熙一年了,他一定將這次過年給辦的妥妥當當,既然貴王回來只是想要蘇惜之,那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情,“涵涵,刺殺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如今他最擔心的便是這件事!
“應該差不多了。”司慕涵回道,“過些時候,朕再告訴你。”
雪暖汐點了點頭,“那這段時間你可要小心些,不要隨意出宮,還有……”
“好了,朕的皇貴君。”司慕涵微笑道,“你方纔不是說累嗎?來,好好休息。”
雪暖汐本是想拒絕的,因爲他也不算是累,而且他還想着去看蒙斯醉了,可是見司慕涵這般溫柔的態度,卻也應了下來,但還是道:“涵涵,豫君那裡……”
“朕待會便下旨讓蒙家主夫進宮照料醉兒,有父親在身邊,他不會有事的。”司慕涵笑道,“休息吧,今早你也不過睡了一會兒,再不睡,身子便真的是撐不住了,還怎麼爲籌備過年的事情。”
雪暖汐點了點頭,然後躺下,許是真的累了,又或許是放下了心中的事情,很快便入了睡。
司慕涵一直在他的身邊直到他完全熟睡了,方纔斂去了笑意,她擡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臉頰,緩緩溢出一聲低喃,“對不起……”
他的這一巴掌,該是爲了她而受的。
父君要打的,或許是她方纔對。
又過許久,司慕涵方纔起身,返回交泰殿。
貴王一事,遠沒有她所說的那般簡單,雖然如今主動權在她的手中,但是以貴王那般性子,難保不會做出其他過激的事情來。
回到了交泰殿後,司慕涵便讓人將蘇惜之帶了出來,卻並沒有詢問蘇惜之關於他和貴王之間的事情,只說讓他繼續做自己的工作。
蘇惜之顯然是很驚訝,但是卻也什麼都沒問,仿若司慕涵此時讓他去死,他也不會有一句怨言一般。
當日傍晚時分,蒙家主夫封了永熙帝的旨意進宮陪侍豫君。
次日早朝,禮部尚書奏報永熙帝,南詔國使團已然進入了大周境內,預計十二月下旬年前便可達到京城,而這一趟南詔國使團的主使便是當今南詔皇帝的嫡次女,也即是南詔太女的嫡親妹妹或王。
早朝之後,安王猶豫再三,還是往明貴太君的住處而去。
明貴太君本以爲女兒的到來是因爲如今被宮裡面議論最多的先帝胞妹貴王,但是卻沒有想到,女兒竟然是爲了南詔國或王的事情而來,他看着女兒,微微笑道:“既然陛下下旨讓你協同禮部一同接待,那你便依足了規矩做便是了。”
安王一愣,“父君……”
“父君雖然是南詔人,但是卻還是沒有忘記,你是大周的安王。”明貴太君淡淡笑道,“雖然你在這件事上身份有些尷尬,但是隻要你不偏不倚,那不管是南詔還是陛下,都不會挑出錯處的,你也不要因爲父君而覺得有些爲難之處。”
安王沒想到父親會這般的態度,“兒臣明白,謝父君。”
“若是沒事,便回去吧。”明貴太君微笑道,“你方纔從西戎回來沒多久,京中便又發生了這般多事情,你身上的擔子也重了,往後記得好生保重身子,莫要累壞了。”
安王道了一聲是,隨後還是道:“父君,南詔這次派一個這般身份的人前來大周,有些過於慎重了。”
以往南詔雖然需要大周的援助,對大周也算是有好重視,但是卻也還未到派一個嫡出的皇女前來。
明貴太君卻不以爲意,“大周新帝登基,南詔慎重些也是正常的。”
“父君真的以爲是正常?”安王蹙眉道,她總是感覺這次父君的態度有些不對勁,便是先前皇貴太君中毒一事他都謹小慎微的,怎麼此時卻這般的淡然?
明貴太君正視着女兒,“璇兒,不管南詔此趟前來的目的是什麼,都不是你或者本宮可以阻攔制止的,這是陛下的事情。”
安王微微變色。
“本宮老了,也管不了這般多了。”明貴太君嘆息道,“本宮只是希望,在本宮有生之年不必面對大周和南詔起衝突,不管這趟南詔派一個嫡出皇女過來的用意是什麼,但至少如今南詔還是很重視和大周的關係。”
安王垂首:“是兒臣讓父君擔心了。”
若是她當日沒有執意要入朝,父君今日怕是也不需要這般。
明貴太君微微一笑,“父君沒有怪你的意思,便是你還是如當初那般風花雪月,父君卻還是會擔憂的,這便是爲人父親之心,你如今也是人家的母親了,想必也能夠體會本宮的如今的心情。”
“父君說的對。”安王擠出了一絲微笑道。
明貴太君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轉了一個,“本宮聽聞陛下下旨讓貴王暫住在你的府中?”
“是。”安王回道,“父君可瞭解這位姨母?”
明貴太君搖了搖頭,“本宮是你母皇登基之後方纔進宮的,雖然曾經耳聞過先帝有一個嫡親的胞妹,被聖祖皇帝封爲貴王,但是卻從未見過,不過傳聞她與先帝的關係不太好,甚至曾經一度威脅過先帝的太女之位。”
安王斂了斂眉,“兒臣所知的也是這些。”
“陛下有何打算?”明貴太君淡淡問道。
安王道:“陛下並沒有過多的透露,只是讓內務府安排了住處。”上一次陛下和貴王在交泰殿中說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只是她看貴王出來之時的神態,卻可以猜測不怎麼愉快。
“既然是暫住,那你便當做長輩一般對待便可。”明貴太君正色道,“其餘的,便不要管這般多了。”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璇兒,貴王一事牽涉到先帝,如今有資格瞭解和處理這件事的,只有當今陛下,所以,這件事還是是莫要插手的好。”
安王點頭:“兒臣明白。”
隨後,明貴太君又與她說了些閒話,之後便讓她回去。
待安王離開之後,明貴太君便靠在了暖榻上,神色有些疲憊。
藍竹給主子遞上了一杯熱茶,“主子,其實你也不必這般的小心謹慎的。”他有些後悔將在正宣殿外看見的情況告訴主子,先前主子想見殿下,便讓他去正宣殿外等殿下下朝,不想卻讓他聽見了陛下對安王殿下所說的那些話,雖然陛下沒有名言斥責陛下,但是卻也表明了陛下不喜殿下干涉太多的事情。
明貴太君看了他一眼,“本宮先前以爲先帝之所以將皇位傳給陛下是因爲她是她最愛的男子所出,但是如今看來卻也不盡然,如今的陛下……與先帝是一路的性子!本宮如何能夠不擔心?眼下她需要用人,所以方纔對璇兒百般重用,但是若是璇兒被眼前的榮華給迷了眼睛,那將來的下場怕是不會好得到哪裡去,本宮自入大周以來都在爲南詔殫盡竭慮,但是本宮不希望本宮這般多年的付出最後葬送唯一的女兒的導火索!南詔的事情,如今璇兒還是少沾惹的好!”
……
內務府只花了三天的時間便將貴王府給收拾了出來,而貴王也在這一日搬離了安王府入住貴王府。
當貴王真正地踏出了安王府的大門之時,安王正君方纔重重地舒了口氣,自從貴王入住安王府之後,他便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不是因爲貴王有多麼難伺候,相反,貴王比之任何客人都要好伺候,因爲自從她住進了安王府的客苑之後便沒有出過房間,連一日三餐也是下人送進去的,可是便是這般,安王王府還是如同被低氣壓給籠罩一般,自安王正君開始,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尤其是安王正君讓人打聽了貴王的過去之後,便更是不安,擔心貴王會連累安王府。
而安王此時心中卻也了了一樁心事。
便在貴王入住貴王府的前一日,先前永熙帝在壽宴之上遇刺的事情也有了一個結論,據刑部連日來的徹查,最後證實了那再壽宴上行刺的四個刺客是先前謀逆的寧王之餘孽,她們刺殺永熙帝是爲了替寧王報仇。
對於這個結論,朝中的衆人集體沉默。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這件事能夠了結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不過刑部尚書卻在奉旨弄出這般一個調查結果之後,失眠了好幾個晚上,擔心禍延滿門。
而這件事的另一個主角康王殿下也被證實了只是被利用,並沒有參與刺殺事件,從而得到了釋放,然而永熙帝卻還是對她做出了小懲大誡,下旨扣除了她一年的俸祿。
對於貴王的出現,京城權貴之間顯得格外的安靜和謹慎。
便是貴王開府大吉,大多數人也只是派人送去了禮物,並沒有前往祝賀。
貴王的身份是貴重,但是三十年前,她和先帝之間的不睦關係卻也被人給挖了出來,並在京中上層社會中流傳着,先不論如今永熙帝對她是什麼態度,便是當年的那些事情,京中有些心計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對這位貴王殿下顯得特別的熱情。
但是卻也並非沒有那種急功近想法設法想要攀附權貴之人。
譬如說薛家。
薛家自從薛大小姐以及薛清被囚禁於宗親大牢之後,便更是成了京城之中的笑柄,如今薛族長這個薛家的掌權人儼然成了京城所有權貴的決絕來往之人,先前衆人還會顧忌皇貴太君的面子而對她多番客氣,但是經過了壽宴上薛清被永熙帝當衆懲處了之後,京中權貴人家便連這般表面的客套也不願意了。
薛族長暗自着急不已,但是卻苦無辦法。
因而她在得知了貴王的出現便像是獵人看見了獵物一般,想盡法子想要與貴王搞好關係,然而貴王在安王府中深居簡出,而安王正君也不願意做這個搭橋之人,薛族長還也沒有尋到法子接近貴王,所以貴王開府這一日,她便一大早便守在了貴王府門前,等待着親自恭賀貴王。
薛族長並沒有見過貴王,但是當她看見一箇中年女子在安王護送之下從安王府的馬車上下來的那一刻,她便認出了安王身邊一身便服的中年女子便是傳說中的貴王殿下,於是便立即迎了上去,那矯健的步伐完全不像一個年近八十的老者,“見過貴王殿下,安王殿下。”
安王一見薛族長到來,眉頭便不禁皺起,這薛家在京城幾乎與蒼蠅其名。
貴王並不知道薛族長的身份,但是卻看見了安王的神態,不禁微挑眉梢,京中的權貴避她如蛇蠍她早便預料到了,也沒想話多餘的心思來應酬那些不相干的人,不過眼前這人居然可以讓身邊這個十三侄女這般神色,相信也是個難纏的角色。
這三日,貴王由於尚未明確蘇惜之的情況不敢擅動,她曾經讓那效忠自己的暗衛調查蘇惜之此時的情況,但是卻也得到了永熙帝似乎對暗衛起了疑心,如今都不讓暗衛隨侍在旁,便是交泰殿內,也不再有暗衛的蹤跡。
她沒有公然清理暗衛,卻選擇了冷藏!
便是貴王也不得不驚訝於她的隱忍,若是她大張旗鼓地動暗衛,她反而可以趁機做些什麼,至少給她添一些亂,讓她不得不同意放了蘇惜之,可是她偏偏不動,只是選擇遠離!
這讓她反而不能做什麼!
因爲此時她一動,那在暗衛中的勢力便會暴露給她知!
如今她最大的優勢便是仍有一些勢力沒有被她所掌控,所以還有與她相鬥的機會!
貴王還未來得及向安王詢問眼前老者的身份,薛族長便急急忙忙地表明身份,說她是皇貴太君的親眷。
“薛家?”貴王挑了挑眉,玩味道:“原來如此。”
薛家“威名”在京城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便是連貴王這等不將任何閒雜人等放在眼中的人也聽過了薛家之名。
安王看着貴王此番態度,不禁有些不安,於是插話道:“不知道薛家主怎麼會在這裡?”
薛族長理所當然地道:“老身自然是前來恭賀貴王喬遷之喜。”
“是嗎?”貴王似笑非笑,“薛家主有心了!”
薛族長見貴王這般和善的態度,便想着自己這一趟定然是來對了,她這次想要攀上貴王這棵大樹除了想借着這次機會救出被關入順天府大牢的孫輩,還有便是打聽得知貴王尚未迎娶正君。
尋常人打聽貴王便會打聽她與先帝的關係,但是薛族長卻主動忽視了這一點,也不知道是過於的心焦還是老糊塗了,她一聽貴王是先帝的嫡親胞妹便自動地認爲貴王與先帝的關係自然是好的,與如今永熙帝的關係也該是好的,便是不好,貴王始終是永熙帝的長輩,而大周皇室中,永熙帝的長輩除了先帝遺留下來的君侍之外,便只有這個貴王了。
與先帝遺留君侍想必,貴王的長輩身份更爲的有用和貴重,若是貴王迎娶了薛家的男子爲正君,那薛家便升格成了永熙帝的長輩,而並不只是皇貴太君的外戚了!
這也是薛族長使勁了力氣想要攀附貴王的最大原因。
薛族長認爲,如今薛家屢屢遭到永熙帝的懲處,唯一的原因便是薛家唯一的依靠皇貴太君和薛家並不是一條心,所以方纔沒有護住薛家!
“貴王喬遷大喜,老身自然應該親自前來恭賀!”
安王一看薛族長此時的神態便知曉她心裡謀算着什麼,心裡除了嘆息便是不解,爲何薛家便這般認爲薛家的男子必定會入得了京城所有有權勢的女子之眼?
先前她將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也就算了,沒想到如今居然連貴王也不放過!
貴王沒有迎娶正君的事情安王在這兩日便已經知曉了,她不知道當年聖祖皇帝爲何遲遲不給貴王指婚,但是卻可以肯定,薛家的男子入不了貴王的眼!
薛家這番打算只能是自取其辱,同時也傷了皇貴太君的顏面,更是連累陛下也臉上無光!
貴王饒有趣味地看着薛族長,正欲應付幾句,好將眼前之人收爲棋子,卻在此時,前方出現了一隊禁衛軍,護送着一羣宮侍緩緩走來,而那羣宮侍的手中各自捧着一些被紅綢覆蓋的東西,看那陣勢,該是宮中來人。
安王面容一肅,猜測是永熙帝依照慣例下了賞賜,只是卻思索着來人是誰。
貴王收回了看着薛族長的視線,盯着那對禁衛軍簇擁之下的馬車,雙手不禁微微受緊。
前方的一行人走到了貴王府前停了下來,隨後,卻見一個身着宮裝的男子從馬車之上緩緩走了下去,竟是蘇惜之。
此時蘇惜之手中捧着一道明黃的聖旨,面容肅穆地走到了貴王面前,沉聲莊嚴地道:“陛下有旨意,請貴王殿下接旨。”
貴王凝視着眼前已然好幾日未見的人兒,眼中有着明顯的顫抖。
蘇惜之又重複了一遍,神態語調沒有任何的變化,“陛下有旨,請貴王殿下接旨。”
“姨母?”安王蹙着眉小聲提醒。
貴王沒有理會安王,只是盯着蘇惜之看着,又過半晌之後,她方纔緩緩單膝下跪。
蘇惜之隨即打開了聖旨宣讀了永熙帝的旨意,如安王所預料的一般,是慣例的賞賜,只是因爲貴王的身份不同,這份賞賜比其他的皇女開府之時厚重的多。
貴王沒有再做出讓安王擔心的事情來,恭敬地接了旨意。
蘇惜之宣讀完旨意之後,便轉身說要離開。
“這便走了嗎?”貴王卻開口道。
蘇惜之腳步一頓,眼角掃視了旁邊的薛族長,便緩緩轉過身,看向貴王,“貴王初回京城,便請好好將養。”
貴王自然是注意到了蘇惜之的小動作,嘴邊溢出了一道深深的笑紋,“你擔心我!”這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此時她的心中溢滿了柔情和暖意,彷彿那晚上他的那些絕情的話不過是一場夢一般。
蘇惜之藏在衣袖下的手死死地握着,“貴王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奴侍便先回宮了。”說罷,行了一禮,便轉身沒有任何的停留地快步走到了馬車旁上了馬車。
貴王沒有阻止,方纔蘇惜之的那一句話已然足以消除她這三日以來的悶氣,她沒有回來錯,她的惜之心中還是有她的!至於他爲何要說出那般絕情的話,還有他爲何始終不願意跟她走,她定然會查清楚的,若是讓她知曉了是誰阻攔他們在一起,她決定不會放過她!就算是先帝,她也會將她挖出來鞭屍!
薛族長見看着眼前永熙帝所給的豐厚賞賜,對貴王更是殷勤,然而貴王卻回了她一句冷冷的話,“本殿不接待外客!”
隨後便握着那張還殘餘着蘇惜之體溫的聖旨心情大好地轉身走進了嶄新的貴王府!
薛家對於她來說不過是一枚算不上有用的棋子罷了,既然他不喜歡她和這些人來往密切,她自然要順着他的意思!
薛族長愣住了,想不透爲何方纔還和善的貴王忽然間變了臉。
而安王,卻沉浸在了方纔所見的事情當中,爲何她覺得,貴王和蘇惜之之間,關係匪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回宮的馬車之上,蘇惜之幾乎是渾身虛脫了一般靠在了馬車上。
他是在方纔接到了永熙帝的旨意讓他出宮宣旨之時方纔發現原來貴王沒有離開,反而是公然出現,而且還留居京城!
雖然這幾日,宮中的人都在私下議論着貴王一事,然而自從那晚蘇惜之被永熙帝訓斥了之後,他便如一具行屍走肉一般埋頭做着自己的事情,對於身邊的事情不聞不問。
永熙帝將蘇惜之的一切都刊載了眼中,但是卻什麼也沒說。
而雪暖汐雖然很想知道蘇惜之和貴王之間的過去,但是卻也沒有擅自詢問,不是因爲不擔心,而是因爲太過於擔心了,所以方纔不敢貿然去問,擔心打草驚蛇。
因爲暗衛對貴王的調查所得稟報了雪暖汐。
雖然暗衛調查所得到的和如今傳聞的沒有多少出入,但是這些便已經足夠雪暖汐擔心的了。
因而,這幾日,雪暖汐對於蘇惜之的監視比對官錦更加的嚴密,就擔心蘇惜之會不會做出什麼傷害永熙帝的事情來。
其實他最想的便是將蘇惜之調離永熙帝的身份,也曾經想永熙帝請求過,但是卻被拒絕了。
雪暖汐雖然不安,但是卻沒有詢問原因。
因爲她沒有主動告訴他。
所以他認定了這些事情定然與政事有關。
與政事有關的事情,他便不該多問。
雖然他不清楚永熙帝的用意也不能阻止蘇惜之繼續呆在永熙帝的身邊,但是卻並不代表他什麼也不管,自從蘇惜之被永熙帝從內務府刑房放了出來之後,他便總是藉着要籌備過年的事情將他給綁在了他身邊,只有這樣,他方纔可以時時刻刻地看着他!
蘇惜之不知道貴王想做什麼,也不知道她和陛下說了什麼,但是此時他卻知道,當年的秘密,他或許再也不能隱瞞下去了!
噹噹年的事情被她這般步步緊逼一點一點地逼了出來之後,她還能如現在這般,堅定不移地說愛他,說不介意嗎?
她如今認爲他和先帝有過苟且之事便這般的震怒,若是知道……
那她會如何?
蘇惜之不敢去向!
此時他真的後悔,當日爲何沒有隨先帝一起走!
這樣,這個秘密便永遠只是秘密!
……
十二月中旬,永熙帝就皇宮內的禁衛軍做了一番變動。
原先的禁衛軍分位兩部分,一部分是在內宮廷,亦是後宮防守,另一部分便是負責外宮廷的防禦,設一位統領,兩位副統領,無論是職位設定還是禁衛軍的分工都顯得不夠嚴密,而且禁衛軍統領有着調動一切禁衛軍的能力,若是禁衛軍統領發生了叛變,那整個皇宮便會陷入絕境之中。
永熙帝根據這些情況,將禁衛軍重新劃分爲三部分,一爲殿前侍衛,主要負責交泰殿至正宣殿的防衛,二衛內廷侍衛,負責後宮的防守,三爲外廷侍衛,便是負責皇宮外圍的防禦。
各自設立侍衛長一名,副侍衛長兩名,此外,殿前侍衛的侍衛長官位高其餘兩處的侍衛長一級,爲整個禁衛軍的統帥,然而卻和先前的禁衛軍統領不一樣,殿前侍衛長沒有皇帝的親筆手諭不得調動其餘兩部分的禁衛軍,這也意味着禁衛軍的領導權收歸在了皇帝的手中。
此外,永熙帝還規定,禁衛軍沒兩年進行一次考覈,若是考覈不達標便只能降職或者撤職。
而殿前的侍衛長還是有白薇擔任。
雖然她在外人的眼中依然得到了永熙帝的重用,但是她卻很清楚,如今她已然是大不如前了。
白薇在得知了永熙帝所作出的這番調動之後,心中曾經沉鬱了好一陣子,甚至生出了懈怠之心,因爲在她的心中,始終是將永熙帝當成了唯一的主子效忠,但是她的主子卻似乎並不怎麼信任她,然而這份消極的心態卻被白瑞一句話給掃清了。
白瑞所說的話很簡單,若是白家想造反,那西南大營的騎兵營和宮中的禁衛軍都在白家的掌控範圍之內。
白薇聽了這話,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制止親姐。
白瑞自然不會真的要做這件事,只是她實在是見不慣這個妹妹這般自怨自艾的態度,便說了狠話,“我早便給你說過,如今的陛下已然不是你在十六皇女府中所見的那個十六皇女了,你偏偏不願意接受現實,甚至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我告訴你,如今陛下若是不信你,便不會讓你來擔任殿前侍衛長了,大周有的是能人,便是陛下當日的十二侍衛隨便一個便可以取代於你,你若是在這般自怨自艾的,用不了多久,你便真的一無所有了,你以爲陛下沒有你不可以嗎?!”
白瑞比之白薇早些入朝,雖然一開始只是一個小兵,但是卻明白什麼叫做帝皇心難測,也知曉自古帝皇多疑,可是這並不能便認定了,她們所效忠的這個人便不值得她們效忠!
這個妹妹若是無法扭轉想法,那往後最好的收場便是被革職,若是因這般心態而鬧出什麼事情的話,那怕是連性命都難保!
姐妹一場她自然不能看着她繼續這般鑽牛角尖!
白薇驚愕的好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白瑞最後補了一句,“你若是無法接受現實,那你還是早些想陛下請辭吧,至少這樣,還可以保住性命,而不至於連累白家滿門!”
白瑞的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了,白薇若是還不能領悟,當日也不可能被章善選中成了十六皇女府中的十二侍衛一名,她面容一肅,“大姐放心,我往後會注意的。”
有些事情,她或許真的不該過於的執着了。
白瑞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陛下不是個薄情的主子,只要我們盡心效忠,陛下是絕對不會虧待我們的!”
當日她們姐妹協助陛下對付寧王和沈茹,當時她便想她們知曉了陛下用這等手段對付寧王,陛下怕是會在事後殺人滅口,但是陛下卻沒有,反而更是重用她們,作爲一個皇帝,能夠這般,已然是她們的福氣了!
十二月二十日,南詔國使團在大雪紛飛之中達到了京城。
永熙帝下旨讓安王親往城門前迎接。
隨着南詔國使團的到來,日漸濃郁的新年氣氛染上了一絲緊張的氣憤。
永熙帝沒有立即召見南詔國使團,只是讓安王協同禮部將其安置在驛館歇息,而她便忙着在一大堆摺子中抽出些許時間在翰林院以及太學院中走動。
翰林院是大周的人才儲備,由於上次春闈出了事,隨後事後重新開了一屆科舉,但是經過了這般折騰,所得到了人才卻少了不少,而如今朝堂當中,大多數官員卻是從前蜀藍風收攬的,雖然如今她們算是忠心,但是這樣的人用起來,她總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所以,她極需要在朝中注入自己的勢力。
明年入春,三年前春闈進士便可以離開翰林院進入朝堂了,永熙帝想在這批人入朝之前,先親自會一會。
三年前的春闈先帝還在,所以這批人應該還算是可以用的,但是畢竟過了三年,難保期間不會被其他人籠絡。
除了會見即將入朝爲官的翰林之外,永熙帝還分神去了一趟太學院,若說翰林院是大周的人才儲備,那太學院便是大周人才的培養之地。
太學院在雪千醒的打理之下日漸成形,而第一屆新招收的學子資質卻也不錯。
這一日,永熙帝微服在太學院中走了一圈之後,便被雪千醒請到了她辦公的書苑之內。
“這一屆的學子資質都不多,雪院長辛苦了。”永熙帝微笑道。
雪千醒榮辱不驚地道了一聲不敢。
永熙帝隨後又問了一些太學院的情況,隨後話鋒一轉,言語有些沉鬱,“雪院長可知朕爲何會開辦太學院?”
雪千醒道:“陛下是想將大周最優秀的學子集中在一起,從而爲大周培育更多的可用之才。”
“你這話說得也沒錯。”永熙帝淡淡笑道,“只是雪院正,朝廷撥出了這般一大筆銀子,要的可不僅僅是培育可用之才。”
雪千醒微微蹙眉,“請陛下言明。”
“朕要的可用之纔是能夠爲朕所用之才!”永熙帝緩緩地道,卻帶着一種睥睨天下的威嚴,“朕不想拿朝廷的銀子教出一批心中只想着爲自己的家族或者前途私立而努力之人,朕需要雪院長教授給她們的不僅僅是知識,還有思想!”
不管在任何時空任何時代,教育從來便不僅僅只是知識的傳播,還有意識形態的灌輸!
這話一出,便是雪千醒也不禁露出訝然的神色。
永熙帝卻笑道:“朕和雪院長不一樣,雪院長是個文人,所希望的便是能夠將心中的滿腹經綸傳揚下去,朕是大周的皇帝,要的是臣服,再有才華有能力之人,若是少了這臣服之心,那也不是朕想要的有用之才,朕也不敢去用這些人!”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朕不想在朕的有生之年再培育出一個諸如顧若青以及沈玉清這般人物來!”
雪千醒沒有說話,雖然臉上極力地維持着平靜,但是心頭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是啊,她怎麼會忘了,她是大周的皇帝,她心中所想的怎麼可能如她所想的那般。
當年,先帝沒有同意她開辦太學院,便是不同意她心中所期望的吧?
永熙帝知曉她震驚,或許失望,但是她卻並不打算欺瞞什麼,這邊是她的用意,此時的她已經沒有資格用手中的權利去做一些無私的事情,她所作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都必須以大周以皇家爲出發點,“朕的意思,雪院長可是明白了?”
雪千醒看了看她,最後垂下了眼簾,“雪千醒明白!”
“那便好。”永熙帝忽略了她語氣之中的黯然,繼續道:“年後,朕便要開始開始進行組建內閣一事,朕這裡有一份章程,希望雪院長看看,之後給朕提些意見。”
雪千醒又是一驚,永熙帝有意設立另一種形式取代左右相制度的事情她曾有耳聞,但是卻沒想到她居然已然在籌備,“先帝有旨,草民不得干預政事。”
她任太學院院長嚴格來說卻依然是違背了先帝的旨意。
永熙帝不以爲意地道:“朕只是讓你看看,並沒有別的意思,況且,接下來的事情,朕要希望太學院能夠出些力。”
雪千醒不明,“陛下,太學院的學子雖然資質不錯,但是未經過科考是不能入朝爲官的,並且,她們都還年幼,如何能夠幫的了陛下?”
“朕不希望朕的內閣成爲權貴世家的天下。”永熙帝緩緩地道,“但是若是朕提拔寒門大臣進入內閣,必定會被權貴世家排斥,雖然不至於能夠阻擋朕的決定,但是必定會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朕需要太學院跟朕一個藉口,讓所有權貴世家對於朕啓用寒門出身的大臣無話可反駁的藉口!”
雪千醒心中一凜,她想起了先前,永熙帝對於太學院中權貴世家出身的學子和寒門學子之間的分派爭鬥的漠視和縱容……“陛下,若是這般做,怕是會毀了太學院的這般孩子!”
什麼時候,她已經走到了爲了達到目的不惜一切代價的一步了?
“內閣是朕的嘗試,朕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朕容不得任何一絲不安定。”永熙帝卻沉下了面容,“至於會不會毀了太學院的這些孩子,朕相信,只要把握住這個度,便不會有事,朕也相信,雪院長有這個能力可以控制事態的發展!”
雪千醒心中極爲的複雜,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方纔好。
“雪院長,凡事總是有犧牲的。”永熙帝緩緩地道,聲音卻是清冷,“更何況,這件事損失的不僅是太學院,要有朕和大周!”
她說罷,便不再開口,端起了茶安靜地喝着,也安靜地等待着雪千醒的回覆。
雪千醒最終卻還是應了下來,“草民謹遵陛下吩咐!”雖然心中極爲的不願,但是卻也明白,永熙帝不會因爲她的反對而停止,相反,若是她執意反對,永熙帝怕是會換另一個人來做這件事,那時,太學院這些孩子,怕是真的要成爲犧牲品!由她來做,至少可以盡心將破壞降到最低!
永熙帝勾起了嘴角,“朕便相信雪院長一定會願意協助於朕的。”
雪千醒卻只能在心中苦笑。
“好了,正事說完了,我們便來說說家事如何?”永熙帝話頭一轉,微笑道。
雪千醒一愣,“草民不敢。”
永熙帝笑了笑,“雪二小姐的年紀也不小了,雪家主打算什麼時候爲她操辦終身大事?”
雪千醒心頭隨即生出了一絲防備,“不知陛下這是何意?”
“雪家主不必擔心。”永熙帝微笑道,心中卻有些黯然,“前幾日朕無意中聽見皇貴君抱怨二姐老大不小了但是卻一直不肯迎娶正夫,所以方纔這般隨口問問,朕沒有兒子,先帝的幾個兒子也還年幼,朕沒有人選可以配給雪二小姐的。”
雪千醒心一沉,因爲被眼前的年輕帝皇看清了心中的想法,“草民逾越了。”
永熙帝見狀,暗暗嘆息一聲,“朕也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也沒什麼逾越不逾越的,好了,時間不早了,朕還得回宮,這份章程便先擱在雪院長這邊,若是雪院長願意便看看,若是不願意,便燒了就是。”
她說罷,隨後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雪千醒想送,但是卻被永熙帝給制止了。
待永熙帝離開了之後,雪千醒方纔收回了視線,轉向了放置在桌子上的那份章程,心忽覺從未有過的疲憊……
或許,她真的老了!
……
次日,永熙帝在正宣殿接見了南詔國使團,是夜,便在悅音殿中設宴款待南詔國一行人,宴席之間,還算是愉快。
而南詔國此趟派一個嫡出皇女前來,除了恭賀大周新帝登基以及瞭解大周新帝之外,卻也的確有另外的目的,只是也沒有安王和皇貴太君所想的那般的複雜。
宴席次日,南詔或王便進宮求見了永熙帝,將來意向永熙帝說明,而南詔或王的來意便是想請永熙帝出兵和南詔一同前往東海剿殺海盜。
原來,在幾個月前,東海之上出現了一羣名爲天煞的極爲猖狂的海盜,此海盜與先前的那些極爲的不同,她們的行動極爲的快速,且來無影去無蹤,能力和裝備完全不亞於南詔訓練有素的水軍。
自這羣海盜出沒之後,進出南詔的商船隻要被盯上了,便沒有一艘可以逃脫的。
南詔的港口貿易也因此而大受打擊。
或王說,南詔國曾經也派了水軍前去剿殺,但是最後卻落得個全軍覆滅的結果。
所以南詔國希望大周水軍與南詔水軍一同前去剿殺該海盜。
然而永熙帝雖然很重視南詔或王所說的情況,但是卻並未同意出兵,言先帝喪期未過不宜大興流血事件,隨後言或王難得來一趟京城,定要好好領略一下大周風情。
或王沒有更好的理由反駁永熙帝的藉口,只好暫且按下這件事,轉而求見明貴太君,永熙帝並沒有阻止,便讓人送了或王前去見明貴太君。
明貴太君卻也沒有拒之不見,只是由於日前明貴太君染上了風寒,所以沒有說上幾句話,便說身子不適要休息了,或王雖然明知明貴太君這是推脫之詞,但是看着明貴太君的確不好的臉色,卻也無話可說,況且,明貴太君雖然是她母親的親兄長,但是卻離開南詔多年,感情從來都是淡薄的,她也沒有奢望明貴太君真的會幫南詔。
雖然永熙帝不同意出兵,但是或王卻也不能這般隨意放棄,便從負責招待她的安王身上下手,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安王比之永熙帝和明貴太君更加的難下手,至少永熙帝和明貴太君都願意跟她說兩國之間的事情,而安王,卻只會跟她談風花雪月,便是她有意說起政事,卻也被她不着痕跡地饒了開來。
或王心知,此趟前來大周,她的任務怕是無法實現了!
朝中近來除了南詔使團到來一件大事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大事,連先前她們以爲會生事的貴王也安安靜靜的。
前朝安寧,而後宮卻也沒有多大的風波。
蒙斯醉由於父親被恩准進宮陪伴所以心情日漸轉好,身子也漸漸地康復了,臘月二十八,在御醫的再三確定之下,他便可以下牀活動。
永熙帝看着蒙斯醉越來越好的臉色,心也終於安了下來。
雪暖汐整個人都沉浸在了準備過年的忙碌之中,永熙帝甚至好幾次想見他都見不着,除了過年的事情之後,他還要分神盯着蘇惜之,倒是官錦那邊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了,只讓暗衛繼續盯着他,然後隔日將情況告知他。
皇貴太君這些日子沒有再踏出過清思殿,當他得知貴王回來之後,曾經一度想去詢問永熙帝這件事,但是最後卻還是沒有踏出清思殿,平日間除了照顧官錦之外,便是躲在了佛堂。
官錦的身體一日一日的好轉,但是失去了的記憶卻像是真的丟了一半,還是無法找回,連御醫都開始暗示他可以永遠也想不起來。
期間官錦也嘗試着向人打聽他想知道的事情,然而,卻發現,身邊的這些人都不怎麼清楚他的事情,而皇貴太君卻始終不願意告訴他。
他也曾經想過了要去問永熙帝,但是最後卻還是沒有鼓起勇氣,不知爲何,對於永熙帝,他的心中有種極深的抗拒。
而且,連皇貴太君都不告訴他,永熙帝怕是也一樣不說。
永熙帝也曾經去看過了官錦兩次,然而每一次,官錦見了她都像是老鼠見了貓一般,這讓她開始相信,官錦是真的失去了記憶,對於這種情況,永熙帝除了無奈,卻也只是無奈。
皇貴太君如今這般情況,她是不可能將官錦送出宮的!
清思殿安靜的如同一潭死水一半,說不出的壓抑。
這份安靜似乎像是會傳染一半,連最可能生事的水墨笑卻也安安靜靜地呆在朝和殿內養胎,永熙帝曾趁他午睡的時候去看過了他,卻猛然發現,他原本只是微微凸起的腹部仿若垂漲了皮球一半,大了許多,若非御醫說這是正常的情況,她還以爲出了什麼事情。
只是卻還是如之前的每一次一半,不讓人告訴水墨笑,她去過。
蜀羽之自從那一次因爲永熙帝遇刺的事情去過了流雲殿之後,便沒有在出過聽雨殿,只是每次埋頭做着孩子的衣裳。
永熙帝對於這種情況,只能嘆息。
便在這般安靜的氣氛中,大周迎來了新紀年,永熙元年。
然而,便在永熙元年元月初三,方纔恢復上早朝的永熙帝卻在早朝當中得知了皇貴太君病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