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通報聲讓原本就還維持着表面熱鬧的氣氛頓時間沉寂起來,絲竹聲依照規矩停了下來,殿中做表演的宮侍也退到了一旁,一切的禮儀並沒有因爲水家的敗落而有絲毫的怠慢。
無論宮裡宮外,都知道如今鳳後腹中懷着的是永熙帝的第一個孩子,若是個皇女,便是嫡長皇女。
水墨笑一身鳳後的朝服雍容華貴地緩步走入了悅音殿內。
司慕涵把玩着酒杯卻沒有擡頭。
雪暖汐卻肅起了一張臉,自從上次和水墨笑爭執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去過朝和殿也沒有再去招惹他,可是便是這般,他對當日水墨笑所說的那些話卻還是心存着疙瘩。
彷彿是被水墨笑的到來給驚住了,所以本該在水墨笑一進來便起身行禮恭迎的衆人直到水墨笑走到了司慕涵的跟前一動不動地站着,衆人方纔回過神來起身行禮。
水墨笑淡然地受了禮,隨後緩緩地向司慕涵行禮。
司慕涵微擡眼簾,卻尚未開始說話便被水墨笑給搶了先。
水墨笑雙手輕輕地撫摸着已然將近五個月的肚子,輕笑道:“臣侍知曉陛下憐惜臣侍,下旨讓臣侍在下雪之後兩日都不要離開朝和殿,只是今晚乃陛下壽辰,臣侍身爲陛下的父君、鳳後,便是再困難也得前來向陛下祝壽,還請陛下莫要責怪臣侍罔顧聖意。”
他這話說得極爲的巧妙,既是讓所有人知曉永熙帝極爲在乎他腹中的皇嗣,又在不知不覺之間向永熙帝示了威,恰當好處地挑釁一番,最後還表示,今晚便是沒有她的旨意,他作爲大周的鳳後也會想到法子出席,他沒有承了她的人情!
司慕涵嘴角微微翹起,“鳳後這般有心,朕怎能夠責怪呢?”
“臣侍謝陛下。”水墨笑雖然嘴中說些謝詞,但是言語中卻盡是高傲之意,分明沒有半絲感激之意。
這般行爲看在在場的衆人眼中,不禁心中一驚。
雖然水氏懷着皇嗣,但是卻也不該這般的無禮,除非如今他依然得着永熙帝的心!
皇貴太君一直沉默不語,但是眼中的寒意卻因水墨笑的這般舉動和永熙帝的不以爲意而漸漸加深,水氏之失禍及先帝本該處以死罪,如今饒了他的性命已經是皇恩浩蕩了,也是念在了他懷着皇嗣的份上,可是如今她卻這般的縱容他的囂張,她究竟想幹什麼!?
皇貴太君臉上的端莊雍容漸漸地消失。
“鳳後既然來了,便入座吧。”司慕涵仿若沒有發覺皇貴太君臉色的變化,淡淡地道。
水墨笑卻沒有立即入座反而將眸光投向了坐在司慕涵身旁的皇貴君雪暖汐。
雪暖汐發現了水墨笑的目光,頓時間面容一肅,身子緊繃起來,戒備着。
水墨笑卻是一笑,“臣侍方纔一路走來覺得身子甚冷,雖然悅音殿內溫暖如春,但是臣侍想,那鳳後的位置卻也是冷得,不如皇貴君想必是來的挺早的,所做的椅子想必也是沾了人氣,暖過了,不如皇貴君憐惜憐惜本宮腹中的皇嗣,將你的位置讓給本宮如何?”
此話一出,全場驚愕。
從來只有聽過君侍爭奪鳳後的位置卻從未聽過鳳後要君侍讓位置,雖然如今不過是一張椅子,但是在這等場合中,每個人所坐的椅子便是每一個人身份的象徵。
鳳後怎麼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司慕涵原本淡淡的神態也漸漸消失,眸光凌厲地凝注他,無聲警告。
雪暖汐也是驚愕不已,不過雖然他不清楚水墨笑爲何這般做,但是卻知道,水墨笑這是衝着他來的,他握了握拳頭,隨後道:“鳳後若是想要臣侍的位置,臣侍定然讓出。”
面對水墨笑的挑釁行爲,雪暖汐心中雖然憤怒不忿,但是卻實在不想在司慕涵的壽宴上再出事情!
原本一個好好的宮宴已經讓那薛清先前的那一番折騰而喜慶全無,若是他在這般和水墨笑一般見識,那這宮宴想必是進行不下去的,這樣不僅讓涵涵心中不悅,更會讓在場的衆人看皇家的笑話!
“鳳後若是想坐皇貴君的位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鳳後身份尊貴,豈能入坐皇貴君的席位?”蒙斯醉卻在雪暖汐想起身讓座之時開口說話。
雪暖汐想要起身的動作隨着這話一頓。
水墨笑卻微笑地看着蒙斯醉,仿若並沒有因爲他壞了他的好事而惱怒,只是蒙斯醉卻因水墨笑這般的微笑而渾身一凜。
蒙斯醉也不知自己爲何會有這般的感覺,他敬着他,因爲他是鳳後,可是心中卻從未生出過半絲畏懼之心,便是之前他曾明裡暗裡爲難,他也是一身從容,然而此刻,不過是一個不算真實的微笑,他卻這般的緊張?
這是爲什麼?
蒙斯醉看向水墨笑的眸光漸漸地加深。
然而水墨笑卻在這一刻收回了目光,轉向了雪暖汐,“豫君的話說的也是不錯,皇貴君畢竟是皇貴君,本宮卻是大周的鳳後,若本宮連一個位子都要跟君侍搶,那豈不是太過於小心眼了?不如這般,本宮先到偏殿裡歇歇,期間皇貴君便幫本宮暖暖本宮的位子如何?”
若說方纔水墨笑的一番言行在衆人的眼中是對皇貴君不動聲息的打壓,那此刻這話卻開始讓人摸不着頭腦,鳳後讓皇貴君暖位子,豈不是讓皇貴君坐上鳳後的位子?這是什麼意思?是變相地說皇貴君便是坐上了鳳後的位子也不是鳳後還是有意試探永熙帝的心意?
雖然先前永熙帝曾經在早朝上表示不會廢后,但是一個母族獲罪且不得恩寵的鳳後豈能一直穩坐鳳後的位子?
水氏如今這般是想主動讓出鳳後的位置?
還是,這是永熙帝授意之下被迫的行爲?
雪暖汐雙眸微瞠,甚是訝然,便是他再單純無知也明白坐上鳳後的位置意味着什麼,可是涵涵明明說了,她答應過了先帝不會立他爲後的!
蒙斯醉心中的疑慮更重,一時間也弄不出清楚鳳後此舉的用意,以鳳後的性子,該不會是在和陛下慪氣,可是真心……
他應該知道,只有保住鳳後的位置,他腹中的孩子方纔是嫡出的孩子,他被流放漠北的族人方纔還有最後的一絲希望。
他怎麼可能放棄?!
蒙斯醉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司慕涵,卻見她面容沉靜,仿若沒有多大的驚訝。
是陛下的意思嗎?
若是這般,之前她爲何對他直言不會廢后?!
蒙斯醉心覺自己對司慕涵還是有些瞭解的,雖然她如今的身份讓她的個性做出了不少的改變但是他卻還是相信,她是個言出必行之人。
況且,她沒有理由欺瞞於他。
安王將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心裡也不禁嘆息一聲,自古帝皇的後宮總是暗潮洶涌,如今陛下宮中不過是四個君侍,卻也是這般的不得安寧。
不過如今水氏的這般行爲卻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然而這些事情,本該是陛下自家的家事,雖說帝皇無私事,但是外臣過多介入後宮紛爭,卻也不是一件好事!
衆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永熙帝的反應。
皇貴太君沉着一張臉冷睨着眼前這一幕,仿若只是在看一場雨自己沒有關係的戲!
永熙帝緩緩擱下了手中的,眸光深沉似海,聲音卻是淡淡:“朕的皇位倒是最暖的,不如鳳後過來與朕一同坐如何?”
衆人一愣。
誰也沒有想到永熙帝會做出這般的反應。
便是連水墨笑也不禁一愣,他的這番行爲本是想告訴所有人,皇貴君便是再得寵,大周還有他這個鳳後在,作爲鳳後他敲打君侍,誰也沒有資格說什麼,若是永熙帝在這個時候過多地維護雪暖汐,也只會將他推到風浪口!
她不是想讓他給雪暖汐當箭靶嗎?
他偏是不讓她如願!
方纔豫君的事情除了讓他震驚無比之外,也讓他原本就已經寒了的心更加的冰冷刺骨。
豫君是蒙家嫡子,是那個和莊銘歆有着婚約的蒙家嫡子,雖然這一切是先帝的意思,但是一個女子,尤其是一個帝皇親豈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子曾經有過這般密切的關係?
可是她容下了,而且還絲毫不在意!
豫君雖然雪暖汐得寵,但是卻也不差!
爲什麼她可以容得下豫君不光彩的過去,卻要對他這般的狠心?!
水墨笑此時已經認定了永熙帝召他前來,便是爲了折辱他,便是爲了讓雪暖汐能夠安然地坐在她的身邊不需要面對外邊的風雨,因爲他這個鳳後已經當所有風雨給擋住了!
由始自終,她的目的都是讓雪暖汐能夠安安心心地做一個萬人羨慕的寵君!
水墨笑心中越發的放不下永熙帝,心中的憤然便越是深!
“怎麼?鳳後該不會連朕的皇位也看不上吧?”司慕涵似笑非笑地道。
水墨笑握緊了拳頭,極力地維持着臉上的端雅笑容,“陛下嚴重了,臣侍雖然大周鳳後,卻也不過是陛下的後宮之人,怎能這般的膽大妄爲妄想坐上陛下的皇位?臣侍雖然愚鈍,但是自認爲卻也是個懂規矩受禮儀之人!”
司慕涵的眼眸漸漸地蒙上了暗沉。
“啓稟陛下,鳳後。”蘇惜之緩緩上前,“奴侍知曉鳳後身懷皇嗣,定然怕冷,便已然讓人備好了暖過的墊子,若是鳳後覺得席位上的椅墊冷,奴侍這便讓人更換。”
對於先帝身邊的貼身宮侍,在場的大臣並不算是陌生,然而對於他的忽然出現卻有些意外,但也僅僅只是一會兒罷了,隨後便恢復尋常。
先帝身邊的貼身宮侍定然知曉宮中許多秘聞,新帝登基之後,若不是將其除掉,便會繼續任用。
水墨笑低着頭撫着隆起的腹部,“那便換吧。”
“是。”蘇惜之垂首領命,隨手動作迅速地將椅墊給更換好,隨後還親自上前,恭請水墨笑入座。
待水墨笑入座了之後,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便這般過去了。
雪暖汐此時緊緊地握着手,不僅是因爲水墨笑的挑釁,更是因爲司慕涵的壽宴卻落到了如今這般情境,他心疼!
蒙斯醉卻在心裡思索着方纔水墨笑給他的莫名寒意。
宴席繼續,絲竹聲再起。
然這絲竹聲方纔起來,外頭便又傳來了通報聲言康王來了。
安王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先前她沒有發現康王到來,以爲她是怕了永熙帝不出席這個壽宴,雖然這般做極爲的不妥當,但是以康王如今誠惶誠恐的心情,卻還是做得出來的,她也在心中尋思着該如何爲她向永熙帝解釋。
安王並非想當老好人,但是康王終究是先帝的皇女,是她的皇妹!
而她也看得出來,永熙帝並非有意整治康王。
此時,司慕涵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只是淡淡,帶着威嚴的淡然。
水墨笑入了座,雖然還是那般雍容的模樣,但是心卻難受的異常,他是鳳後,因而是坐在了最靠近永熙帝的位子上,也正是因爲這樣,他最容易感受到永熙帝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凝氣息。
椅子的坐墊換了剛剛暖過了的,但是暖意卻傳不進他的身體。
水墨笑真的恨自己!
明明已經認清了永熙帝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卻還是的在意!
還是這般的在意!
半晌後,康王便帶着隨從快步走了進來,肩頭之上還殘餘着尚融化的雪花,看那神情,像是很着急趕進宮似的,“臣妹參見陛下。”
司慕涵淡掃了她一下,“平身。”
“謝陛下!”康王謝恩起身。
安王隨即笑道:“十九皇妹怎麼這般晚方纔來?可要自罰三杯向陛下謝罪。”
永熙帝壽辰,康王卻來遲,這件事可大卻可小,而安王這一笑言便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康王笑道:“十三皇姐說的是,臣妹定當自罰三杯!”說罷,便走到了自己的席位之上,倒了酒連喝三杯。
司慕涵卻微挑眉梢,康王在她的面前不是心懷怨氣便是戰戰兢兢,何曾這般爽直過?原本她見康王未到,卻也是如安王先前所想的那般,不過如今見康王這般……
安王也是心生詫異,當康王自罰三杯結束之後,正欲開口卻被永熙帝給搶了先。
“十九皇妹怎麼這般遲方纔進宮?”司慕涵淡笑問道,語氣中似乎並沒有氣惱。
康王起身拱手道:“回陛下,臣這般晚進宮便是爲陛下尋壽禮去了!”
“壽禮?”司慕涵倒是覺得有些玩味。
康王笑道:“正是!”
“不知十九皇妹給陛下準備了什麼樣的壽禮呢?”安王語氣微微加重,似有提醒康王的意思,然而康王卻並沒有聽懂安王的好意,“回陛下是一副古圖。”
“古圖?”司慕涵沉了沉眸,卻笑道,她這般模樣便是和這壽禮有關?若是這般,她倒是想見識見識。
康王道:“請容臣妹呈上。”
司慕涵看了看她,道:“準。”
康王隨即吩咐身後的隨從,正色道:“去讓她們將那本殿的壽禮給擡上來!”
“是!”
衆人見康王這般的慎重,卻也不禁對她口中的壽禮生出了幾分好奇,只是什麼樣的古圖足以讓一向在永熙帝面前戰戰兢兢的康王站直了腰桿?
半晌過後,便見那隨從領着四個身着着康王府侍衛服飾的女子走了進來,四人手中還擡着一個卷軸,這般看上去,那捲軸是用皮革製成,卻非紙張。
那四個女子擡着軸捲走到了司慕涵的跟前,隨後跪下。
康王隨即走出了席位,吩咐那隨從道:“將古圖打開!”
“是!”那隨從應了一聲,隨後便指揮者那四個女子,給持卷軸的一角,隨後緩緩打開了那康王口中的古圖。
司慕涵雖然好奇康王會給她帶來了什麼樣的古圖,但是卻也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可是當那捲軸在她的眼前這般緩緩打開之時,圖上的內容卻讓她渾身一震,猛然站起了身來。
“這是……”安王也不敢相信眼前自己所見的,以往她沒有參與朝政之時,便沉寂在了詩書之中,宮內典藏館內的珍藏她幾乎都看了一遍,所以她很快便認出了眼前的古圖所繪製的便是前朝開國皇帝命人繪製的堪輿圖!
大周朝之前的朝代名輝,史書上記載,大輝朝開國皇帝天賦神人,乃一代明君,她所創立的大輝朝在她在位之時亦是自這片大陸有文字記載以來幅員最爲遼闊,國力最爲強盛之帝國。
然這盛極一時的大輝朝卻在大輝開國皇帝駕崩後不久,便開始以誰也想不到的速度衰敗,大輝遼闊的土地也被一些小族羣小部落侵蝕佔領,如今西戎、南詔等便是起源於這時。
後大輝滅亡,這片大陸上經歷了幾百年的戰亂,出現過無數小國小朝廷,直到七十多年前,大周建立,這片大陸上方纔有了一個新的皇朝,然而,此時的大周朝領土,卻與大輝建立之初相比,幾乎削減了一半!
然便是大輝自大輝開國皇帝駕崩之後急速衰敗,卻還是支撐了四百二十一年。
大輝太祖皇帝究竟她的後代留下了一份多大的基業方纔經得起這般多年的風雨飄搖?!
大周建立之後,太祖皇帝爲了激勵自己以及後代子孫,便下旨讓人尋找這一堪輿圖,然而直到太祖皇帝駕崩,這一堪輿圖卻始終未曾尋獲。
聖祖皇帝即位後,也希望達成太祖皇帝之遺願,然而卻終究未能成功。
先帝即位之後,不想再爲一幅堪輿圖而浪費那般多的人力物力,或許也是不想讓自己和自己的後代再去追尋那不切實際的夢想,便下旨讓工部製作大周的堪輿圖,敬告皇家後嗣守好大周,莫要重蹈大輝覆轍,對這份堪輿圖的尋找方纔正是停止。
安王不敢相信地看着康王,她如何找到這幅已經失傳幾百年的堪輿圖?!
“這是前朝的大輝堪輿圖!”說話的正是工部尚書,雖然沒有人見過大周兩代皇帝都想尋獲的大輝堪輿圖長了什麼樣子,但是前朝殘餘下來的一些史料上卻是有些零碎的記載,工部曾經受先帝之名研製大周堪輿圖,自然要了解一番這幅太祖皇帝和聖祖皇帝都想得到的大輝堪輿圖,所以,工部尚書也認了出來,雖然還未完全確定,但是卻因爲過於的震驚,連疑問的語氣都來不及用上,便這般叫了出來。
工部尚書此話一出,悅音殿內便一片譁然。
大周兩代皇帝都曾派人尋找過大輝開國皇帝讓人繪製的這幅堪輿圖之事在朝廷之內已然是公開的秘密,因而當這幅消失了幾百年的堪輿圖居然以這種誰也想不到的方式出現?
此時在場的所有大臣都處於震驚之中,沒有一個有多餘的閒心想起質疑這堪輿圖的真僞。
康王見了衆人的反應,腰桿便又值了幾分,心中慶幸自己相信了那人,否則,尋獲這幅堪輿圖的偉功便會落到了別人的身上!
“十九皇妹如何得到這堪輿圖的?”安王是第一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太祖皇帝聖祖皇帝都未曾尋獲到的東西怎麼會落到了康王手中?
安王不想多疑,但是她心中卻還是覺得這件事透着詭異。
康王此時怎麼還能覺察到安王語氣中隱含的深意,她只是知道,此時永熙帝很高心,於是便將心中早已經編排好的說辭緩緩道出:“臣妹一個月前便開始爲今日陛下的壽辰準備賀禮,但是找來找去卻始終無法找到能夠有資格呈上來送予陛下的,這時臣妹想起了之前在上書房時,太傅所講述過太祖皇帝聖祖皇帝派人尋找大輝堪輿圖一事,便生出了一個念頭,若是臣妹能夠尋獲這副堪輿圖,那不但可以告慰太祖皇帝聖祖皇帝在天之靈,也可以爲陛下的壽辰添一份喜氣,於是便讓人暗中尋找,然經過了一個月的尋找卻絲毫沒有所獲,直到今日下午,臣妹方纔得到這堪輿圖的消息,於是便急急忙忙趕去,最後在一個來往京城和漠北的商販手中得到了這堪輿圖!”
這話雖然是事先編排好的,但是卻也沒有多少虛假。
康王的確是想送一份好禮給永熙帝,自她從安王府中回來之後,便想着在永熙帝的壽辰當日送上一份好禮,讓永熙帝將良貴太君所作的事情一筆購銷,而禮物也早已經備好了,是先帝賞給她一塊上好的紅玉,然而正當她拿着這禮物準備進宮參加壽宴之時,管家卻來告知,有位從漠北而來的商販說有件貴重的東西要賣給她,當時她本是不想在這人身上浪費時間的,只讓管家打發了便是,然而她卻怎麼也想不到那人居然在康王府的大門前攔住了她。
當時她自然是震怒不已,雖然她不得永熙帝的看重,但是卻也是先帝御封的康王,是大周的皇家成員,這般被一個卑賤的商販攔住,這不是折辱她嗎?!
然而正當她想發作之時,那商販卻說她要賣的是一副前朝的堪輿圖。
康王當時並沒有立即聯想到那商販所說的堪輿圖便是大輝開國皇帝所繪製的那份,但不知爲何,當那商販希望她能夠親自看看這堪輿圖方纔決定是否要買之時,她卻像是受了蠱惑似的,並沒有拒絕。
當時康王並沒有想到,她是震懾於那商販身上一股熟悉的威壓。
隨後,她便跟着那商販前去她暫落腳的客棧,路上她還因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爲而困惑和惱怒,然而,當她親眼看見了那份堪輿圖之後,便整個人愣住了!
康王在先帝衆皇女中不算是出衆,但是卻是上書房中最努力跟隨太傅學習之人,雖然她這般做是爲了討好先帝,但是卻也因此得獲了不少知識,只是她沒有能力將這些記在了心中的知識如安王一般轉化爲辦事的能力,然便是如此,也足以讓康王認出了眼前的堪輿圖極有可能便是太祖皇帝聖祖皇帝派人尋找過的大輝開國皇帝遣人繪製的那份堪輿圖!
而那商販卻也說,這便是那份堪輿圖。
那商販言,這份堪輿圖是大輝的末代皇帝中的其中一個皇女在逃難之時同時帶出大輝皇宮的,經過了幾百年的輾轉,最後流落到了漠北的一個遊牧民族手上被當成了圖騰供奉,那商販也是經過了好一翻功夫方纔得到的。
康王未曾見過真正的大輝堪輿圖,一開始將信將疑,然而那商販卻像是極有信心似的,便說可以先讓康王帶進宮獻給永熙帝,隨後方纔付她銀子!她言,今日乃永熙帝壽辰,若是永熙帝得到了這堪輿圖,必定聖心大悅!
康王想了想,這般做法自己並不吃虧,便是這堪輿圖是假的,她也能夠將責任推到這個人身上,便同意了,隨後便決定用這堪輿圖代替先帝賞給她的紅玉盡獻給永熙帝。
只是那商販卻提了一個有些麻煩的條件,那便是必須由她的人護送這份堪輿圖進宮,因爲這樣她方纔能夠確定她事後可以拿到銀子!
康王猶豫了會兒,雖然帶着外人進宮有些麻煩,但是比起即將可能得到的好處,這些麻煩她卻還是可以承受,於是她便讓那商販的四名手下換上了康王府侍衛的服飾,以康王府侍衛的身份進了宮。
安王聽了康王的這番說辭,雖然並沒有發覺什麼不妥,但是卻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有哪裡不對勁!難道真的這般的巧?失傳了幾百年的大輝堪輿圖就這般陰差陽錯地落到了大周皇室的手中?
她皺了皺眉,正欲細問那漠北商販之時,卻見永熙帝已然離開了席位,走到了那副堪輿圖前面。
司慕涵眸光已然是定在了那幾乎有一個人高的堪輿圖上,上面所繪製的每一條線都幾乎有了生命似的,不斷地在她的腦海中跳躍。
大周兩代皇帝尋找大輝堪輿圖之事司慕涵在幼時於上書房中聽授課的太傅說過,然而當時她卻無法理解爲何太祖皇帝和聖祖皇帝這般鍥而不捨地尋找着堪輿圖,而她們所說的所謂激勵後代子孫這一說法,她認爲卻不過是一個好聽的藉口罷了,她不明白爲何新生的皇朝總是喜歡尋獲前朝的東西,譬如說玉璽,譬如說眼前的這堪輿圖,最後推想這是爲了得到一種征服的快感。
她們將前朝的靈魂付之於這些死物身上,得到了它們,便是征服了前朝的靈魂。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征服一個皇朝的靈魂更讓人有徵服的快感?!
直到這一次,她親眼見到了眼前的這堪輿圖,方纔真正地領會到了先祖們的心思。
這並不僅僅是想得到一種征服感,更多的是想從這些東西中得獲其中蘊藏的野心!
一個帝皇的野心!
一個皇朝的野心!
司慕涵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劇烈地跳動着,她很清楚,這不是尋常的激動,而是她身爲一個帝皇的野心在心底叫囂聲,不斷地叫囂着!
皇貴太君聽過了這堪輿圖的事情,但是心中卻也只是驚訝而已,並沒有衍生出多餘的情緒了,可是當他的目光再度落到了永熙帝的身上之時,卻愣住了。
太像了!
太像了!
皇貴太君整個人仿若石化了一般,僵硬着,便在此刻,他猛然有種錯覺,像是眼前所見的穿着皇袍之人不是他的女兒是先帝!
皇貴太君所說的想並非是面容的相似,若說面容上的相似,永熙帝卻及不上貴王,只是在神韻之上,她卻是與先帝越發的相似。
帝皇的野心!
皇貴太君從永熙帝面容上讀出了這五個字。
心狠狠地揪痛着。
方纔他不明白爲何永熙帝那般對他,如今他明白了,正如先帝將他的大皇子嫁給沈玉清,正如先帝明知道沈家的人害死了他的大皇子卻選擇置之不理,正如先帝當日在蜀和挾持他之時,狠心射出那一劍,正如先帝對他所作的每一件殘忍的事情一樣!
她們是大周的皇帝!
她們所想所做的完全是出自她們那宛如冰雪般寒冷的帝皇心!
當日先帝可以爲了她的江山而摧毀了他一切,如今他的女兒是不是也會如先帝一般?!
皇貴太君收回了視線,緩緩地站起了身,罷了罷了,他的一切早就在許久已經失去了,他還這般的憂心做什麼?做什麼?
他轉過了身,對着隨侍在他身旁的安兒和薛齊道:“我們走吧。”
他的聲音消極低沉,沒有一絲的生氣。
安兒一愣,顯然不明白皇貴太君的意思。
薛齊依然是滿心惶恐,亦步亦趨地跟緊了皇貴太君。
皇貴太君沒有多說什麼,在知會了安兒之後,便往旁邊的側殿走去,一切都悄然無聲。
安兒連忙跟上。
其餘隨侍皇貴太君的宮侍見主子離開,卻也慌忙跟上。
而殿下的衆人卻仍未從那堪輿圖出現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也未曾注意到了皇貴太君的悄然離去。
而在首位上做着的水墨笑、雪暖汐和蒙斯醉也並非沒有注意到皇貴太君的離開,然而一方面水墨笑卻知皇貴太君因先帝的事情不待見自己,他也不會去他那邊尋晦氣,另一方面,他卻也沉浸在了那堪輿圖出現的震驚中。
水墨笑有野心也懂野心,此時他可以明白爲何一向仿若對任何珍貴物件都不甚在意的永熙帝會露出那般欣喜急迫的神態來。
這份堪輿圖之於永熙帝來,不僅僅是完成了太祖皇帝聖祖皇帝的遺願,更是激發了她內心潛藏着的屬於帝皇的野心!
雪暖汐也是注意到了皇貴太君的離去,然而他卻也只是以爲他累了方纔離開,畢竟經過了先前的那一番折騰,皇貴太君在這裡呆了這般長得時間,已然是給足了永熙帝面子。
而對於他的不告而別,以皇貴太君的身份,除了永熙帝之外,他不需要向任何人稟報去向,而雪暖汐也明白如今皇貴太君定然對永熙帝心存了一份惱怒,所以這般離去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讓他不能理解的是,爲何永熙帝會對一份前朝的堪輿圖露出這般表情。
蒙斯醉卻是完完全全沒有注意到皇貴太君的離開,他亦不是沉浸在了堪輿圖出現的震驚中,而是忽然間陷入了一種他竭力遺忘的不安之中!
當他看見永熙帝面對那堪輿圖露出那般神情之時,便知曉,她也尋常的帝皇一般,有着誰也無法阻攔的野心!
這一事情也告訴她,永熙帝已然漸漸地朝着一個成熟的帝皇發展,終有一日,她也會成爲如先帝那般爲了江山而不擇手段的帝皇!
然而到了那一日,她是否還會做出如上次坦白告知他絕不廢后這般事情來?
便在皇貴太君走入側殿的那一刻,他回過了頭,卻發現自己這般離去居然沒有驚動任何人,雖然已然決定了不再計較,但是這一刻,他還是心如刀割。
原來他已然這般的不重要!
司慕涵擡起了手用指腹細細地撫摸着堪輿圖上的線條,這份堪輿圖上的每一段線條都是用鮮血喚來的……
她的手停了一下,眸光順着西南的地方看去,卻見在大周堪輿圖上屬於西南土著的領土此時卻也被劃入了大輝朝境內。
西南土著多年來滋擾大周西南,所憑藉的便是大周的西南原本是她們的領地,然而在這堪輿圖上,卻證實了她們所謂的領地卻也是從大輝手中奪來的!
司慕涵的眼眸漸漸地轉爲了深沉,卻是沉思起來。
康王見司慕涵似乎這段很感興趣,便使喚持那四個女子將堪輿圖展開一些。
那四個女子應聲而動。
堪輿圖再一次緩緩展開。
便在堪輿圖即將完全打開之時,司慕涵的眼前猛然閃過了一道寒冷的白光。
她的心頓時一凜,腦海中隨即浮現了四個字:圖窮匕見!
“陛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