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古得到了回覆之後便鬆了口氣退了出去。
司慕涵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彷彿不過是一件尋常的事情罷了,依舊溫柔地爲趙氏的碗中添菜,“多吃些,御醫說你的傷勢雖然好了,但是卻還是要仔細養着。”
“涵涵……”趙氏卻沒有動作,神色不安地看着司慕涵,“豫賢貴君找你去……”
司慕涵停下了筷子,“你想說什麼?”
趙氏臉色一僵,“我……涵涵,你是不是……是不是不信我?”
司慕涵揮手讓身邊的宮侍退下,隨後嘆了口氣,伸手握住了趙氏的手,“從你回來之後,你便問了朕這個問題無數次了,你一直問朕信不信你,朕每一次都給了你答案,那如今朕也想問問你,爲何你一直都不相信真的話?”
“我不是……”
“可是因爲早上的事情讓你不安?”司慕涵輕聲說道。
趙氏沒有承認然而卻也沒有否認,“涵涵,其實這一次鳳後說的很對……這件事若是查不清楚的話,對誰都不好……涵涵。”他擡起了手覆上了她握着他的手,近乎哀求,“涵涵,我們查清楚這件事好不好?”
司慕涵眸光幽深地看着他,垂了垂眼簾,方纔緩緩道:“這兩個月來宮裡面已經出了太多的事情了,若是在鬧出什麼事情,只會讓別人看皇家的笑話,朕不想爲了一個柳氏而鬧得合宮不寧,如今朝中事多,後宮不寧,朝堂也會因此而生出事端來,阿暖,朕也不瞞你,朕不想花太多的心思在後宮上面。”
趙氏滿目訝然,“陛下……”
“除了雪災以及西北奪回來的三座城池之外,朕明年還打算動一動東邊。”司慕涵正色道。
趙氏瞳孔增大了一些,像是很是震驚的模樣,“東邊?”
“朕。”司慕涵點頭,“其實這個計劃朕已經籌劃了好些年了,若是當年你沒有出事,或許現在已經實行了,東邊一旦動起來,那朝中上下便必須全力以對,因而如今後宮的安寧對朕來說更是格外的重要,柳氏被人殺了也好,自盡也好,人都已經死了,便是查出真相他也不可能活過來。”
趙氏眨了眨眼睛,“涵涵……”
“你可是覺得朕很無情?”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笑道。
趙氏一愣。
“其實,朕也不知道自己爲何便成了這般一個樣子。”司慕涵看着趙氏,眸光柔和,隱約中似乎還帶着一絲的飄渺,“冷血無情,視人命於無物,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就像是當年我對先帝的看法一般……如今我還記得當年我對先帝這樣的處事方式極爲的厭惡甚至不惜爲此而與之衝突……可是當時我又如何會想到自己終有一日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後來,在貴王和蘇惜之的事情之後,我也擔心恐懼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聖祖皇帝那般……隨後的日子,我也極力的提醒着自己莫要讓自己走上這般一條路,可是啊,世上往往很多事情都是事與願違……”
“涵涵……”趙氏的神色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司慕涵凝視着他,“你是不是覺得朕現在變得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司慕涵了?你始終不信朕,是不是便是因爲朕變了?”
趙氏忙搖頭,“我沒有……”
“阿暖……”司慕涵擡起了手撫着他的臉龐,“其實,你也變了……”
趙氏身子輕顫了一下,“涵涵……”
“以前不管朕做什麼,你都總是不穩來由地支持我的……”司慕涵嘆息道,“可是現在……難道失了一些記憶,便真的會使人發生變化的嗎?”
“我不是……”趙氏着急了起來,“涵涵,我不是……我只是……我……”他的手也慌了起來,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臂,“涵涵,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真的——可是鳳後他們……他們一直懷疑我一直不信我……我是真的怕你將來會相信他們……那時候……我便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涵涵,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連述兒她都一直抗拒着我……我心裡真的好難過好難過……”
司慕涵伸手將他摟入懷中,“傻瓜,若是我不信你,豈會這般待你?鳳後性子倔強……而且,你們當年始終是有些恩怨,豫賢貴君……他啊……他也並非針對於你,只是事有湊巧,在發生了這般多事情之後,他方纔會這般偏執,至於述兒……這孩子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而且她還小……你放心,朕若有空必然讓她好好陪着你,只要你們相處多了,她必然也會如同朕一般相信你的……”
趙氏緊緊地抱着她,幾乎將頭埋在了她的懷中,而此時,那雙原本盛滿了不安的眸子此時卻是冷漠陰沉,與其語氣中的緊忙以及悲傷完全不一樣,“我知道,我知道……”
“柳氏中毒一事究竟是衝着你來還是如何,朕會讓人在私下查,你放心,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的!”司慕涵扶起了他,正視着他的面容認真道。
趙氏眼中的冷漠陰沉已經消失無蹤,眸子微紅,看着司慕涵會兒,隨即便搖頭,“不了,涵涵,你說的對,如今後宮不能出事,我不能因爲自己而給你添麻煩!”
“你放心,這件事朕會私下做,不會擺在檯面上的。”司慕涵撫着他的臉柔聲道,“原本朕是不想告訴你,以免你不安心,可是如今若是真再不說,你變又會更加的胡思亂想了……”頓了頓,卻又道,“不過阿暖,朕希望不管結果如何,這件事也就這般算了,朕知道這般做讓你很委屈,但是……”
“我不怕委屈!”趙氏連忙道,“我知道你心裡爲難……我不會讓你爲難的……”
司慕涵沒有說話。
趙氏低了低頭,“涵涵,我不瞞你……我懷疑下毒的人便是豫賢貴君……那晚上他說過會和我不死不休……”話沒有說完,他便停了下來,隨即搖了搖頭,“算了,即便是他,也是因爲我先害了他的……而且也未必是他,也許最後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涵涵,我們不要查了!你答應我,不要讓人私下查了!這件事便這般算了吧,鳳後那裡,我會找機會讓鳳後諒解的!”
“你安危……”
“我知道你一定會保護好我的!”趙氏笑了起來,“而且經過了這件事,那下毒之後也不敢再輕舉妄動的!”
司慕涵嘴角也微微彎起,眼中卻溢滿了內疚,“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趙氏正色道,“我知道除了我之外,他們也都是你的親人,我們都是一家人,不該真的到那種不死不休的地步的!”
司慕涵沉默半晌,像是掙扎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便如你所說的,不查了,明日朕會內務府將你宮中的宮侍都換一遍,你放心,這一次朕會親自過問那些宮侍,親自確定都沒有問題!”
趙氏笑着點頭:“好。”說罷,便轉了話題,“涵涵,還有幾日便過年了,可是……琝兒還沒回來……師父真的病的這般嚴重嗎?”
司慕涵微笑道:“前兩日朕接到了消息,你師父的病還是不大好,琝兒便想着陪着她過年,讓她心情好些,老人家的,心情一好,病也會好的快些的。”
趙氏神色黯淡下來,“這樣啊……不過也好……如今述兒都不信我,琝兒回來,也只會讓他心裡不好受……過些日子再回來也好……”
“你放心,時間長了,不管是述兒還是琝兒,都會相信你的。”司慕涵正色道。
趙氏勉強笑了笑,隨後彷彿隨意問了一句:“涵涵,方纔你說對東邊動手,是要對南詔動手嗎?”頓了一下,隨後又補了一句,“幸好師父不在東邊,否則我便更加的擔心了。”
司慕涵垂了垂眼簾,“如今大周東邊也就只剩下南詔這般一個心腹之患了。”
趙氏一愣,“可是南詔不是一直和大周交好嗎?”
司慕涵深深地笑了笑,“在國與國之間,從來沒有永遠交好一說,而且從先帝開始,大周對南詔便是勢在必得,朕不過是完成先帝未完之志罷了。”
“那安王……”趙氏的話沒有說完,便停下了,“不說這件事了,我是你的君侍,不該這般議論朝政之事的,不過涵涵,不管你要做什麼,都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
司慕涵笑意更深,“傻瓜,朕又不上陣殺敵的,有什麼危險的?大周的軍事佈防從兩年前便已經開始了,如今也差不多了,只要依着計劃而行,大周必定能夠旗開得勝。”
趙氏鬆了口氣,“那就好!”
“來,快用膳吧,菜要涼了。”司慕涵爲他夾了菜。
趙氏點頭,低下了頭繼續用膳。
司慕涵笑容未變,只是眸底一道冷芒一閃而過。
趙氏垂着眼簾的眸子當中也快速掠過了一道喜色。
膳廳內,氣氛祥和溫馨。
晚膳過後,司慕涵便離開了延安殿,往流雲殿而去,趙氏又欲言又止地安撫了好些話,卻句句影射下毒之人便是蒙斯醉,司慕涵仿若未覺,溫和地應了他的話。
在司慕涵離開了之後,趙氏便回了暖閣,拿着一本書安靜地看着,宮侍端着茶進來小心伺候着,會兒之後,趙氏揮手讓候着的宮侍退下,隨後便擱下了書本,原本溫和的面容轉爲了冷凝,眸子中溢着陰霾,嘴邊溢出了一句幾乎低不可聞的話,“軍事佈防……”
如今他已經能夠時常出入御書房,要下手也不是不能,可是……她就真的沒有一絲懷疑嗎?就真的相信了他?以她對他的種種態度和行爲,她是真的信他,他也感覺到她的真的相信,可是,偶爾之中,他總是有種冷意,像是她其實不過是在對他做戲罷了……
最關鍵的是……若是她真的相信他,爲何一直不碰他?!
大周永熙帝不是很愛全宸皇貴君嗎?
如今她心愛之人便在她的面前,爲何她一直不碰?!
夜間的雪已經停了,只是寒風卻更加的蒙。
從延安殿到流雲殿並不算遠。
只是司慕涵卻沒有順利達到,在離流雲殿前不遠的宮道上,司慕涵被蜀羽之給攔了下來。
“臣侍見過陛下。”蜀羽之沒有帶宮侍,隻身一人提着宮燈站在了御駕之前。
司慕涵坐在了輦轎上面,“你怎麼在這?”
“臣侍有要事要稟報陛下。”蜀羽之擡頭看着司慕涵,一字一字地道,宮燈的照耀之下,露着一張蒼白的面容。
司慕涵凝視着他半晌,便下了令停了轎輦。
流雲殿內
膳廳
蒙斯醉坐在了一桌膳食前,神色平靜地安靜等待着,即便是膳食已經涼了,即便憶古已經回來稟報說司慕涵已經和趙氏用了晚膳,但是他還是不爲所動安靜地等待着。
憶古勸過了話,但是卻沒有成功,最後也只好無奈嘆息。
今晚上蒙斯醉沒有讓兩個孩子一起用膳,而是直接讓人將膳食送到了他們的房中。
司以佑胡亂吃了幾口便往正殿而來,只是卻沒有進去,而是在外面徘徊着,父君一派憶古去交泰殿他便知道了父君是想和母皇說今日柳氏中毒而死的事情,他相信父君不會這般做,但是他真的沒有信心母皇也會相信,他更是害怕父君會和母皇吵起來,父君不是父後,父後和母皇時常吵鬧,母皇都沒有對父後如何,可是父君從未和母皇吵過,他真的不知道後果會是如何?
“二皇子。”一宮侍悄然上前。
司以佑看着奉了他的命令去看情況的宮侍,“母皇來了嗎?”
“奴侍去看過了,方纔陛下已經快到流雲殿了,可是……卻被翊君給攔住了。”那宮侍回道,“奴侍遠遠看了一下,陛下似乎和翊君到了御花園。”
“御花園?”司以佑一愣。
那宮侍點頭,“是的,陛下和翊君是往御花園的方向而去,而且,身邊只是帶了兩個掌燈的宮侍,其他的人都在遠處等着。”
司以佑擰緊了眉頭,蜀父君好端端的怎麼會攔下母皇而且還望御花園而去了?這般冷的天,除非有什麼大事情,否則蜀父君是不會這般做的,可是如今宮裡面的大事情……便只有柳氏一事……“我去看看!”
“二皇子……”
“你不要跟來!”司以佑厲色道,一把奪過了那宮侍手中的燈籠,“還有,不要告訴父君這件事!”
那宮侍有些猶豫。
司以佑厲色又警告了幾句,方纔將那個宮侍給鎮住了,隨後便提着燈籠,快步往御花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