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赫和司以晏從流雲殿回來之後便被水墨笑喚道了正殿的暖閣當中,司以晏的眼中還是微紅溼潤的,看見了父親,他第一個想法便是撲進父親的懷中,可是,腳方纔踏出了一步,便想起了這幾日的事情,便頓了下來,神色難過地行了一禮,“兒臣見過父後……”
水墨笑見了兒子這般,眉間泛起了一絲皺褶,心痛是有的,可是同時也控制不住自己,“你母皇都已經放了莊之斯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他以爲兒子這般模樣是因爲莊之斯。
司以晏聞言,愣住了,眼眶中的淚水積的更多。
司予赫見狀忙道:“父後誤會了,大皇兄這般不是因爲阿斯,而是因爲二皇兄……”
司以晏垂下了眸子,不敢再去看父親冷漠的眸光。
水墨笑眼底閃過了一抹揪痛,只是卻拉不下面子,只當沒看見,“蒙氏和二皇子如何了?”
司予赫心裡是焦急,可是也沒有法子,咬了咬牙,便只好先回答水墨笑的問題,“蒙父君還未醒,不過燒已經退的差不多了,二皇兄……二皇兄始終堅持說他是真的喜歡雪凝,所以放纔會這般……”
水墨笑眯了眯眼,“他真的這般說?”
“是……”司予赫點頭,“不過,兒臣覺得二皇兄沒有說實話……”當時她沒有發覺,可是回來的路上她想了又想,二皇兄說起雪凝的時候根本沒有一絲提及自己喜歡之人該有的反應,“父後,二皇兄提及雪凝的時候很平靜,眼中根本便沒有愛慕之意,若是二皇兄真的喜歡雪凝,不可能這般平靜的,更何況,二皇兄還說雪梅樓上的事情是他自己做的,和別人沒有關係,可是兒臣和二皇兄一同長大,二皇兄便是真的喜歡雪凝也不可能用這般方法的!而且……父後不是說過二皇兄當晚是中了藥嗎?二皇兄之前根本便沒有出宮,他如何弄到這些藥?而且還下在自己身上?還有那晚三皇妹明明是約了大皇兄和阿斯在上面見面的,二皇兄便是真的要這般做也不可能選在那個地方……大皇兄也說過,阿斯並沒有寫那張換地點的紙條……難道是二皇兄寫的,爲的便是引開我們?可是父後,這怎麼可能?!兒臣想了許多,便是邏輯通了,但情理卻怎麼也不通!”
不管如何,她始終不信二皇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父後……”司以晏也鼓起了勇氣擡起頭來,“父後,二皇弟一定有什麼苦衷的……你幫幫二皇弟好不好?父後,二皇弟脖子上有傷……還說是爲了逼迫母皇同意自己弄得……可是,二皇弟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父後,兒臣知道兒臣惹了父後生氣,可是……二皇弟……兒臣所做的事情都和二皇弟沒有任何的關係……還有蒙父君……”
水墨笑並沒有將交泰殿暖閣內發生的事情告訴司予赫司以晏,因而,他們也只是以爲蒙斯醉病倒了,是因爲司以佑的行爲。
“父後……兒臣犯了錯,不管父後如何懲罰兒臣,兒臣都甘願領受,可是兒臣求你幫幫二皇弟……他不能這般啊……大皇妹說的沒錯,二皇弟說起自己喜歡雪凝的時候,根本便沒有其他的神情,便像是在說自己喜歡一樣物品似的……父後,雪凝是人啊……二皇弟若是真的嫁給了她,便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父後,那是一輩子啊!”
“你也知道是一輩子的事情?”水墨笑不冷不熱地反駁道。
司以晏哭了出來,卻無聲。
他知道,這一次自己是真的讓父後很傷心了。
“父後……”司予赫有些擔心,便岔開了話題,“父後,兒臣和大皇兄去流雲殿的時候遇見了大師,後來大師讓我們先回來,他留在了那裡照顧二皇兄。”
水墨笑神色微變,“大師去了?”
“是。”司予赫點頭,“陪着大師前去的宮侍中似乎有交泰殿的人,大師應該從交泰殿過去的……父後,會不會是母皇讓大師過去的?”
水墨笑沉吟會兒,“大師和二皇子說了什麼?”
司予赫搖頭,“我們在的時候,大師什麼也不曾說。”
水墨笑又沉了沉眸,腦海中便又浮現了昨日司慕涵在他面前吐血昏厥的那一幕,忽然間有些坐立不安。
“父後,怎麼了?”司予赫發現了他的異樣,問道。
水墨笑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沒事。”
司予赫掙扎了一陣子,最終還是問了出口,“父後……二皇兄這般……是不是母皇……”
“閉嘴!”水墨笑倏然見怒道,神色也冷了下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司予赫臉色一變。
“本宮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赫兒,便是你母皇這些年不如以前一般容易親近,但是她還不至於做出這般事情來!”水墨笑惱怒道。
司予赫垂着眼簾,神色也是極爲的掙扎,“兒臣知道這般想很不孝……可是,兒臣真的想不到其他的能夠讓二皇兄這般做的原因……”
“這件事本宮會處理,你無需差受這般多。”水墨笑沉着面容道,“年已經過了,你便也要出京遊歷了,這幾日,正式的旨意應該會下來,你便安心準備就是了,行裝雖然父後會爲你打點,但是畢竟是你在外面,還是要自己上上心。”
司予赫一愣,她差一點忘了這件事,“父後,兒臣能不能……”
“不能!”水墨笑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赫兒,父後知曉你不放心宮裡面的事情,但是身爲女子,身爲皇女,後宮的這些事情,你還是少攙和的好!便是往後你沒有那個心思,但是,還是要立業的,出京遊歷這是一個難得機會,你若是失去了,那便是一輩子的損失!將來你成年出宮立府,想出京那便不是那般容易了!”
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皇女若是沒有準許是不得離開京城的!
司予赫抿了抿脣,“兒臣明白。”
“既然明白,那便下去準備吧。”水墨笑點頭道,“記住,你母皇不管如何的變,她始終是你的母皇,那些想法能消了便快些消了,否則,對你沒有好處!”
蒙氏可以將一切歸咎在陛下的身上,那是因爲他心裡原本便積下了許多的怨憤以及不滿,二皇子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導火索罷了,而且,蒙氏和陛下之間是男女之間的糾葛。
可是赫兒不同。
她是晚輩,是女兒,她不該對自己的母親,尤其是對一個能夠掌控她未來一切的母親生出那般想法。
這隻會毀了她的未來!
即便僅僅只是猜疑。
蒙氏如今對陛下的怨憤,不也是從猜疑開始得?
“是。”司予赫還是點頭道,“那兒臣先回去……”說完,便看向了司以晏。
水墨笑見狀,“我有話要與你大皇兄說。”
司予赫聞言,只好先一步離開。
司以晏聽見了這話,心裡即使驚喜也是害怕,怯怯地擡起了頭,看着父親,“父後……”話方纔開了頭,隨即便又跪了下來,“父後,兒臣……”
“本宮不會殺莊之斯。”水墨笑打斷了兒子的話,聲音卻還是那般冷漠。
司以晏聞言,卻沒有想象中得那般高興,反而是覺得更加的難過,他擡頭看着父親,嘴脣動着,卻說不出話來了。
“先不論二皇子是否喜歡雪凝。”水墨笑盯着兒子,一字一字地道,“但若是本宮的兒子爲了自己喜歡的人而做出如同二皇子一般的事情來,本宮絕對不會僅僅只是病倒,而是會立即死在你面前!”
司以晏臉色瞬間煞白了。
水墨笑仿若沒有發現,繼續道:“本宮不殺莊之斯,不是因爲本宮心軟了,或者被外面的那些傳聞給嚇怕了,本宮只是不想讓本宮的兒子學二皇子一般,便是同歸於盡了也在所不惜!”
司以晏身子輕輕地顫抖着,擡着頭沉默地看着他。
“還有一件事。”水墨笑站起身來,“原本本宮是不想告訴你的,不過如今便是本宮不說,你之後也會聽說,你母皇將莊之斯放出宮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因爲京城中有人在傳着你那晚在頤安園內對本宮所發非莊之斯不嫁的誓言。”
司以晏睜大了眼睛。
“你母皇讓人查過了,背後散播流言之人是莊銘歆。”水墨笑繼續道。
司以晏整個人往後一仰,然後跌坐在了地上,臉色更加的蒼白。
“莊銘歆這般做,可能是爲了救女兒,也可能是根本便已經算計好了,就是要等這般一日你主動送上門去!”水墨笑聲音清冷了下來,“晏兒,世事往往比你所想的都還要複雜,父後千方百計阻攔你和莊之斯在一起,你會覺得父後不通情理,冷血無情,甚至不疼愛你,可是,父後可以對天起誓,父後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你好,父後這一輩子有三個心願,其中一個便是你能夠嫁得一個好妻主幸福一生!其他的兩個父後努力過了,但是卻成效不大,甚至可能父後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等到它們實現的那一日,所以,父後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實現讓你幸福這個心願!”
司以晏腦子已經亂成了一片,除了落淚之外,根本無法做出其他的反應。
“你好好想想吧。”水墨笑說了這般一句之後,便沒有再說其他,起步往外走去。
雖然如今的所有事情都像是很複雜一般,但是,到了如今,他已經是可以肯定,真相已經在她的心中。
可是,她究竟是因爲什麼,便是見着失態一步一步地惡化也始終保持沉默?
翊君在這個時候被禁足,是否也是因爲她要繼續保持沉默?
可是爲什麼?
究竟爲什麼?!
在她的心中,難道還有什麼比她的家人孩子更加重要嗎?!
水墨笑很想去交泰殿問個清楚,可是,想起了如今與世隔絕的承月殿,想起了她面對蒙斯醉拔劍相向卻始終一言不發的情形,腳步始終是頓住了。
後宮已經發了話,不得再議論二皇子的事情,可是,便是如此,誰都知道,這件事根本便壓不住。
還有那些朝臣。
如今,怕是整個大周都在看皇家的笑話了!
二皇子……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一向懂事的孩子做出這樣決絕的事情?
他始終不相信是她逼迫的,因爲這根本不可能,皇家的名譽何其重要,她不可能爲了一個雪凝而做出這般大的犧牲?!便是爲了皇貴君,也絕對不可能!
還有晏兒……
出了二皇子這件事,那莫須有般的傳言或許不會那般引人注意,可是晏兒的心思……
水墨笑越發的覺得彷彿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爆發出來。
他沒有去交泰殿,但是卻問了司予述回來沒有,只是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面對這個答覆,他除了嘆息便只有嘆息。
司予述在當天傍晚天快全黑了的時候方纔回宮,而回了朝和殿之後,便躲在了自己的住處,便是得知了水墨笑問過了自己一事,也還是那般。
她甚至交代了,說累了要休息,不見任何人。
水墨笑從宮侍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愣了好一會兒之後,也是什麼也沒說。
而也是在天方纔黑下來的時候,蒙斯醉醒了。
司以佑看着醒來的父親,很想很想說對不起,可是,嗓子在這一刻便像是啞了一般,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哽咽着。
蒙斯醉也沒有說話,抱着兒子,眼中始終瀰漫着極深的痛苦,而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暗沉。
父子兩人便這般沉默地抱在了一塊。
憶古看着這一幕,心頭酸楚無比。
司予昀得知了父親醒來之後,便急忙趕來,可是,卻不敢踏進寢殿半步,甚至不讓宮侍去通傳,而是傻傻的站在了寢殿外面,一直站着,一直守着……
次日,司慕涵恢復早朝。
在早朝上,司慕涵沒有提及前日的事情,神色依舊威嚴沉靜,不過,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若是不嫌命長,最好不要這時候去招惹她。
因而朝臣們也保持沉默,便是御史們也是一字未提當日的事情。
安王思慮了一日,終究還是覺得自己不該在這時候離開京城,也想出了一個完全的藉口,可是,她正想開口說出之後,司慕涵卻先一步敲定了她前去西北的事情,一番說辭,句句以大周江山爲重,將安王說的根本開不了口拒絕,便是心裡再不願,也只能應下來。
而一直在等待着司慕涵雷霆之怒的莊銘歆,卻始終沒有等來該有的暴風雨。
司慕涵彷彿已經忘了大皇子和莊之斯的傳聞似的。
這一日的早朝沒有什麼大事情,但是,氣氛卻比以前面對大事的時候顯得更加的壓抑。
退朝了之後,司予赫在朝和殿內接到了有生以來第一道正式的聖旨,她將於三日之後離京除外遊歷,而之後,司予述和司予昀,也得到了相同的聖旨。
她們也將於三日之後,和司予赫一般,離京出外遊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