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太陽已經西斜,只在窗櫺的邊緣留得淡淡的一抹餘輝,屋內昏暗一片。
陳魚擡手揉着發疼的額角,涼意從半敞的錦被灌入,激得她打了幾個寒顫,低下頭,看到自己被密密細細地裹在夾被之中,心頭劃過一絲暖甜。
清晨那個火光四溢的交集,讓陳魚恍如夢境。她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奔放到可以傾身相許,也不知道原來她的骨子裡還是隱藏着另一面的風情,如果不是身體的酸乏,和埋在深入的綿痛在提醒着她前一刻的放縱,她真想將那一切歸爲春夢一場,那樣的自己讓陳魚太無法面對了。
他的強勢和侵略,在很大程度上安慰着她的難爲情,可是……拋去了所有防禦性的外衣,再面對自己的心,她不禁反問:真的不是心甘情願的嘛?
陳魚收回了手,又重縮進絲緞中,幼滑細膩的布料,貼着她光溜溜的曲線,也梳理清了她的心:雖然是含着心悸與痛楚的,但她並不能否認,還是得到了很大的快樂的。
可就是那樣深入到骨頭裡的快感,讓陳魚慚愧不已,她掛着別人的姓氏,卻在另一人的身下嚶嚀承歡,縱使她是來自相對開放的後世,一時也不好接受。
無聲地嘆了口氣,以肘支着身子,想起牀下地,卻完全沒料到,腰腿沉得像是墜了什麼東西,一點力氣都用不上,沒撐住,又重重地跌回到牀板上,手下意識地去尋找支點,指尖滑過帷幔,惹着玉質的掛鉤敲打在堅實的黃花梨木上,發出清冽的的“梆當”聲。
還沒等陳魚從驚亂中緩過神來,房門就被推開了,一絲狼狽一閃而過,不過很快就被陳魚隱到了暗色中,側頭望去,只見碧竹匆匆而至,纔不由地鬆了口氣。
丫頭的眼睛有些發紅,不用問陳魚就能猜到,她一定是以爲自己的小姐是遭了什麼不測。有些話陳魚繞是臉皮再厚,也不可能會說出來承認,所以……關於那心境關於那滿溢着的女兒情,怕是要等丫頭們在以後的日子裡慢慢體會了。
“來,扶我起來……”
碧竹上前來摟着她的身子,扶她坐起,小心地掖好了被子,才轉身去尋衣物,其間一語不發,牙咬在失了血色的脣上,直到印上一排深深地齒痕,還是不肯放鬆半點力道。
陳魚忍着被牽動的痛處,和粘膩的不舒服,衝着丫頭假裝忙碌的背影,問道:“文公子可有回來了?”
碧竹沉吟了一瞬,才轉回身子,點了點頭,“午時就回了……奴婢……奴婢侍候您去泡個澡吧?文公子已經吩咐了,說是您……泡一泡會好受點……”說着話,淚就大顆大顆地滑下。
泡在了木桶裡,隨着喘息間,小小的水面被帶出一道道柔柔的漣漪,陳魚眼睛流轉在水波中,想以平靜替換掉心裡的起伏。看着身上的斑駁,陳魚不禁又是另一番的血脈噴張:那傢伙絕對是故意的,不然就算再熱情似火,也不可能留下全身的青紫痕跡,連小腿上都是。
貼身侍候的丫頭們被陳魚遣到了屋外,一是她不想那些還未嫁的女孩們,看到她這一身的悽慘模樣,雖然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可是看在別人的眼中,這些還是夠觸目驚心的。再有,這樣縱慾的證據,如果落在丫頭們的眼裡,定是會坐實了金宗輔欺負她的惡行,即使陳魚也認定了他的存心,可是還是不想讓他在自己的丫頭們心中,產生敵對意識,先前小文的處處碰壁,已經讓陳魚領會到了古人的愚忠,所以……她現在縱使連擡手臂的力氣都沒有,還是強撐着自己沐浴。
匆匆清洗過後,陳魚只着了中衣,臉上身上映着出浴後淡淡的緋紅,頭髮也還在滴滴噠噠地墜着水珠,伸手接過了丫頭遞過來的布巾,邊擦着邊往自己的屋子裡走。
才跨過門檻,陳魚就頓住了,只見小文正一臉愜意地喝茶吃點心,斂了斂心思,沉了沉心境,這才又繼續前行。
小文聽到有動靜,轉過頭看到了還水靈靈的人兒,不禁嘖嘖嘆着,臉上堆滿了曖昧,卻是並沒有出聲兒。
陳魚對她這種要死不死的樣子有些無奈,也是……都是成年人,又是曾經歷練在活色生香的信息時代,那些個僞裝可以騙得了還是黃花閨女的丫頭們,卻是騙不過身染在□□風媚中的小文,對上她戲謔的眼神,陳魚纔可有可無地棲身到了茶桌的另一面。
機靈本分的碧竹立馬從一旁的衣櫃裡找出了一件艾綠色的衫子,搭在了小姐身上,低低地囑了幾句,類似於小心着涼的話,就領着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退了出去,留了一片靜寂給她們二人。
陳魚狀若無事地從壺中倒了杯清茶出來,沒再理會小文那帶着探究的目光,只是猶自喝着。
小文被抻得有些難受,所以也就沒再等陳魚自已招,先是問了,“被撲了吧?”
噗~
一口還未來得及滑下喉嚨的茶,全都噴向了始作俑者。
小文極其鬱悶地抹了把臉,憤然的一拍桌面,“你是故意的……”說完還不等陳魚有所反應,臉上就古怪了起來。
陳魚順着她流連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看去……噝……不由地倒吸了口氣。
頭上的水珠滴到了輕紗雪紡的中衣上,暈開了大朵大朵的溼紋,更因爲絲織的料子吸水性極好,蔓延到了整個前胸,原來被陳魚緊緊理好的前襟,此時雖然也還是平平整整,並未露出半片肌膚,可是被濡潮過後的素白薄紗,正貼着身子,映得胸脯上很是駭人的青青紫紫若隱若現。
陳魚不自覺地以掌擋到了身前,卻是掩不了全部,還是有很多歡愛的痕跡落入了小文的眼中,瞥着將眼都快瞪得突出來的小文,陳魚百般不想理她,可是還是嗔道:“發生了什麼……你難道不是心知肚明?非得我紅嘴白牙地認下了畫了押你才滿意了是吧?”說完不忘又橫了她一眼。
小文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這才又坐了回去,扁扁嘴,“這不是好奇嘛,前幾天還見着你似是跟那人不共戴天一樣,沒想到我才一轉眼,你就跟人家滾了牀單,你讓我如何不驚訝啊?”
嘁……纔怪……陳魚發了個鼻音,表示着不信。
如果不是對小文的那些小心思有着全然的瞭解,陳魚哪肯這般信任她?雖然她們同出一處,有着共同的成長軌跡,受過共同的基本教育,可是……陳魚不是一個會將未知放在身邊的人,她似是一個天生的領袖,習慣於掌控全局,不喜歡有觸及不到的盲區。
不過……這樣一個深刻於血液中的行爲規範,似是讓金宗輔打破了……
想到了他,兩抹紅暈就染上了陳魚的臉頰,眼前總是晃着他精壯的身子,和勃發中的塊狀肌肉,這讓陳魚很是無奈,開始興起了一種,她是不是常言道的浪□□子,不然怎麼總是在想着那些閨房裡的事情呢?
還沒等陳魚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見着了小文的手在眼前揮動。
陳魚一個閃神,不禁往後躲了躲,才皺着眉咧了她一眼,決定就此終結上一話題,問道:“昨天怎麼樣?”
這一問如同開關般,將原本還興致盎然的小文,調到了落寞,陳魚不禁更加好奇起來,到底昨天在自己身在祖詞裡時,小文這傢伙做了些什麼……
小文哀怨地嘆了一聲,將自己的茶杯倒滿,端起來在脣邊不停地捏轉,卻並不急於喝,似是在聞嗅着茶香,只是一臉的蕭索破壞了動作中的專注。
陳魚也沒有追問,左右看小文的樣子是拿不下陳淼的,她若是真傾心於那個俊男兒,怕是還少不要靠自己的推波助瀾,這個道理就算小文現在不懂,也早晚會明白過來的,所以陳魚並不急,只等着她沉澱好了心情,再訴說也不遲。
終於……小文扯着一絲笑,可是卻比哭更讓人心酸,其中的澀,直沾得陳魚收緊了身心。
“我真不知道要怎麼做了,說得淺了,他不懂,閃着懵懂閃着不解地看着我。說得深了吧……他卻跟個受了驚的兔子似的,連跳再蹦地就跑得不見了人影兒。你說……我要拿他怎麼辦?”
陳魚悶笑了兩聲,兔子……這個形容詞用得真別緻,不過倒也是很合陳淼的氣質,淡淡地揚了揚脣角,才道:“從前不懂,總是以爲身邊的人都如同我們以前周圍的那些人,什麼情啊愛的會時常掛在嘴邊,後來才發現,這裡是保守矜持的大宋,不管男人女人,都是把愛深藏在心底,從來不會說出來,只會在某些事情上體現出來,往往會讓那些被放在心尖上的人,誤以爲冷情淡漠,卻完全忽視了那種別樣的關愛。這是中國人延續了幾千年的含蓄而內斂,如果沒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耐性,你最好就是以行動激發他隱藏的熱情……”
小文不解地看着她……
陳魚若有似無地撫着中衣的貼邊,回望着她,只是……緊閉的雙脣沒再給出任何提示……
小文是好友,可是陳淼也是她初來時的溫暖所在,總不能厚此薄彼不是?所以……不管分合,她只會給出提示,卻不會直接給支招兒,他們兩個人……還是得靠自身慢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