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錯愕。
心底生出幾分莫名其妙的歡喜, 她轉身,眼神凝視着沈清,她想從眼前人臉上找到幾分遲疑, 可是隻從沈清的臉上看到的是神情倦怠。
他的眼神雖然注視着遠方, 可是眼中的光卻沒有關注着遠處的風景, 而似穿越過遠方, 到達了天際的虛無縹緲處, “很多年前,我因爲做錯了一件事情被奶奶責備去了坊城,暫居住在與沈府交好的林府。”
聽到沈清 “林府”, 明月脫口而出,“那個林府好像並沒有把你當成大公子對待。”
沈清笑了笑, 點了下頭, “曾經我以爲個真正的大公子, 也自然接受了所有人的對於我的讚賞,我也已經習慣了大家對於我的身份的認可, 我簡單的把這種把身份的認可當成對我個人的認識,我習慣了將這樣怡然自得性格也默認爲周邊的人也是這樣的,我也忽視了我的驕傲自滿其實在給自己親手挖一個墳,那樣的墳不會將自己埋死,只會讓自己脫去錦衣玉食, 最後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 直到有一天自己突然醒悟過來, 卻一點兒也不嫉恨將自己推入到萬丈懸崖的人, 而是感謝他。”
這是認識沈清以來, 明月第一次聽到沈清說這麼多的話。
她的眼神放下刺眼的光芒,開始摻和着幾絲柔和, “那個讓你痛不欲生的人你怎麼會感謝他?”
沈清將自己的視線收回,慢慢轉移到明月的眼中。
他溫和的笑了,“如果不是那個讓我痛不欲生的人,我也不會重新遇到我的明月,也不會重新這樣知道有這樣的明月讓我找到今生的溫暖。”
炙熱的情話,染起了明月耳朵的紅色。
她沒有想到沈清會這樣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情誼,她的心砰砰而跳,她突然驚覺,她根本沒有忘記這樣的人。
只不過是被歲月掩埋到了心底的最深處。
如今它的主人去尋找它,它怎麼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更是迫不及待的衝破歲月設下的障礙。
……
沈清繼續說道:“我幼年的時候,我的母親因爲生二弟沈白不幸難產而死,父親和母親也一直和睦,也一直因爲母親的緣故並沒有如同其他的商賈納妾,母親的去世對他的打擊很大,最終不久自盡而去追隨我母親去了,雖然我年齡太小,也知道至親離去的悲慟,看着母親因爲殉情而去,我突然覺得再也是個沒有人疼愛的人了,我那個時候不明白爲什麼父親會追隨母親而去,只知道我是誰都不是的小孩了,我整夜整夜的半夜驚醒,奶奶就時常半夜將我擁抱在懷中,一邊安慰着我,一邊咒罵着父親得大不孝。對於我的二弟來說,我雙親的離世似乎並沒有帶來多大的悲傷,其實也是人之常情,他在襁褓之中父親和母親都已經去世,根本沒有體會到父母對待子女的養育之情,記得因爲小時候每逢父親得忌日我因爲思念父親哭泣的時候,二弟並沒有哭泣,還取笑我,成日哭鼻子,不過是小孩子相互之間打鬧的話,卻不料惹怒了奶奶,當即責備了二弟,接下來這樣的責備從來沒有停止過,責備是因爲他的到來讓兒媳婦死於難產,更是讓她唯一的兒子自盡,他是個不祥任可是二弟卻從來不氣惱,依舊每日準時去請安,兢兢業業的去維持着沈家的生意,從來沒有懈怠過,我自然以爲二弟是大度,也時常去與二哥雖然交了心一般去交談,從來不會掩飾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直到有一天……”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眼神有些動容。
但是隨即那份動容完全消失,只留下平和的語氣,“他告訴我,我其實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我只是個被全家寵着的公子哥,離開這些榮寵,連街邊的乞丐都不如。”
“他怎麼你了?”明月問的心有些不忍。
沈清搖了搖頭。
他看着明月,眼神忽而深邃,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又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
時而有風。
吹亂了明月的耳鬢前的髮髻,沈清伸出手,用手輕輕將這一縷髮絲纏繞到耳朵。他的手輕輕滑過明月的臉龐,好像要將這一切都刻在心中。
他說道:“我在坊城需要時刻保持着清醒,既然已經曾經被他人踐踏了自己,就不能有第二次,所以我看似清閒的日子並沒有感覺那麼輕鬆,可是當柳河河畔,我初遇到你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心好像泛活起來。”
“初遇?”
沈清依舊溫和迴應着明月的疑慮,“是的,在柳河,我初遇了你,我願意把那一次相遇當成我們的第一次相遇,以前如果非要說我認識你,那只是認識你,我在柳河,纔是我們真正的初遇,你就這樣毫無徵兆的闖入到我時刻充滿警覺的生活中,我看着你,就好像有一股春風我的苦寒之地。”
明月沒有想到沈清會這樣形容他們的初次相遇,心中涌現出幾絲甜蜜,可是對於明月她來說那是第一次明月認識沈公子,可是沈公子卻一定不是第一次認識明月,她問道:“那以前的明月又是什麼樣子的?”
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她覺得自己像在吃自己的醋,既覺得自己是好笑又覺得自己很正常。
五味雜陳。
無處消遣。
……
沈清無法迴避明月迫切的目光。
他無法表訴自己曾經的過往,可是此刻他,卻不想再次失去明月,他跋山涉水,用盡全力去保護她,她雖然身體無恙,可是內心深處卻受到他自以爲是的舉動帶來的傷痛。
他沒有辦法想象如果今天不是先一步帶明月逃離追殺,他也許就永遠失去了。
既然擔憂過,害怕過,又讓她明瞭自己的心意,何不此刻將她擁入到他的懷中,緊緊抓住她,告訴她,他願意這樣永遠永遠擁有她,“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說,你就當過我死過一次吧。”
明月蕙質蘭心,“跟沈白有關?”
沈清點了點頭,默認了明月的說法,“可是兜兜轉轉,我並沒有真正的死,我想說的是你問的曾經的明月,在我的死之前的認識的明月,我只知道你是秦家的四小姐,我曾經的未婚妻,也偶爾見過一次面,只記得你大概的樣貌,並沒有多少交集。後來在坊城初遇你的時候,你向我討要銀兩,這似曾覺得相識,後來無意間得到了你的玉佩,才更加肯定你是秦家的四小姐,起初只是好奇你爲何記不起我,又想着自己的死裡來的重生,想着當初你也被流落她處……又憑添了幾分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不過是同病相憐,可是不知爲何,坊城初遇後,我沉澱後的心,忽而如春風一般,竟然有了些許的期盼。”
他說着,嘴角也彷彿掛上了春風的痕跡。
明月心中滿是雀躍。
內心也因爲沈清這些話也泛活起來。
懶懶心事二三,如同破土而出的春苗,迫不及待迎接夏日的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