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在大陌的東北方向。越靠近大燕, 雪越是下得大。厚厚的積雪上,兩行馬蹄印剛落下不久便被大雪給覆蓋了。
兩匹棗紅色的駿馬緩緩地在雪地上走着。馬背上一紅一白。穿得很是單薄。寬大的斗笠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這兩人,正是趕回大燕的洛顏姬和萬江紅。
看着大雪中, 高高佇立的石碑, 上面正門刻着一個‘陌’字, 背面刻着一個‘燕’字。不覺中, 已經來到了兩國的交界處。
洛顏姬突然拉住了前行的馬匹, 低頭看着石碑說道,“過了此處,我們便分開行動, 你先回大燕,我往東邊繞着回大燕, 以免引人口舌。”像是想起了什麼, 她扯了扯身上的蓑衣, 繼續說道,“莫要忘了, 此處一過,你不再是萬江紅,而是大燕三皇子簫千索。而我,也不再是舞姬洛顏姬,而是大燕九公主簫顏洛。”
“這些, 我自是知曉。”萬江紅點頭。伸手, 一把將那隻在懷裡翻來翻去, 很不規矩的某狐狸給抓了出來。
“小姑媽, 這狐狸, 要不留給你,讓你路上不至於太寂寞。”他提着它脖子上的皮毛, 說着便要把小狐狸給扔過去。
七七一愣,兩隻前爪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腕,乞求地望着他,‘嗚嗚’地嗚咽着。
她可不要去和洛顏姬一起,雖說當初迷戀,但現在,怎麼看怎麼恐怖。
洛顏姬淡淡地瞟了一眼,“好,正巧夜裡寒冷,可以用它的皮來做一頂帽子,雖說它的肉烤着應該不算肥美。不過,我可以忍受。”
七七和萬江紅同時打了一個寒噤,看着她蓮花般聖潔的容顏,深深地體會着什麼叫人面獸心。
“那……還是留在我身邊吧。”萬江紅僵硬着,慢慢地將抓小狐狸的手收了回來。
七七一得機會,趕緊地又躲進了他的懷裡,刨着他的裡衣,使勁兒地鑽了進去,兩隻爪子抱着頭,瑟瑟地在他懷裡顫抖不止。
真是瞎了眼了,當初她怎麼會喜歡這麼一個人?!瞎眼了瞎眼了!
洛顏姬似乎有些失望,彷彿是一頓美食突然沒有了,嘆了嘆氣,“你趕緊走吧,小紅。哦,不,應該是千索。”
萬江紅扯着繮繩,屈着馬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頭,望着身後的大陌,不知道在看什麼。
“你還在想那個女人嗎?”洛顏姬皺緊眉頭,本來往東調轉的馬頭,突然轉了過來,“莫要忘了,以天下爲重,那個女人還是不要再想了。你爲她都失了一隻眼睛,難道還要被她連累丟了性命才知清醒嗎?”
“小姑媽,你不必擔心。我既是跟你回了大燕,自是知道什麼爲重。”
“那你在看什麼?”
萬江紅笑了笑,促狹地盯着她,“我在想鬼手那個老妖怪要多久才能追上我們。”
洛顏姬卻是滿不在乎地哼了哼,“肋骨斷了三根,手腳盡斷,該是不會太快追上來,不過以他的臉厚程度,該是十天之內。”
默默地爲鬼手同情一番,萬江紅道了一聲別,再不回頭看,騎着馬便往大燕慢慢地踱去。
七七縮在萬江紅的懷裡,聽着兩人的對話。當聽到萬江紅瞎了一隻眼睛時,驀地驚住了。想起他那隻突然變紅的右眼,頓時覺得有些感傷。可一想到,是因爲其他女人而瞎的,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既然他可以爲了其他女人丟一隻眼睛,那當初怎麼還老是在她跟前轉來轉去的,真的是,人醜心爛!越想心裡越是來氣,伸出爪子便在他的心口撓了撓。
“小狐狸真煩!”萬江紅一把將它給拽了出來,對上它水靈靈的大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好似看到了它眼裡的嫌棄。
“莫非是風水的原因?怎麼連眼神都跟她那麼相似?都這麼討厭!”說罷,從馬背上的背袋裡掏出一根長繩,幾下便把它的幾隻爪子給捆住了,末了,直接把它塞進換洗的靴子裡,萬江紅長舒了一口氣,“這下總算是不會搗亂了。”
七七卻是已經被折磨得悽慘,鼓着一雙大眼睛,控訴地盯着他。誰知他理都不理,眼睛注視着前方,鞭子狠狠一甩,馬兒長嘶一聲,猛地加快了速度往前跑去。
*
大陌,京城。
顧瑾晞面色憔悴地看着榻上氣息全無的顧霓裳,他一夜未睡,就害怕一睡着,那一個人就會出來,那麼,那人若是看到她已經不在,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他可是一點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雖說她的心跳早就停止,臉色卻從之前的慘白慢慢變得有些紅潤,好似就只是睡着了一樣。
“哼!你就是一個麻煩的女人!”顧瑾晞恨恨地說道,伸手便把牀榻上的簾子給拉攏了。憤憤地轉身走了出去。
剛走出幾步,小太監低着頭自殿外迎面走了過來。
“陛下,丞相二夫人說是要求見公主殿下。”
“丞相二夫人?”顧瑾晞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冷冷地笑了笑,“那個醜女人到是膽子不小。把她帶進御書房候着,朕隨後就到。”
“遵旨。”小太監跪下行了行禮,便弓着腰緩緩地退了出去。
*
據說那日御書房來了一刺客,欲刺殺顧瑾晞,歐陽語傾身擋住顧瑾晞,刺客手中的匕首眼看着要刺進她的心臟,卻驀地收了回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隨後不久,流年殿突然走火,顧霓裳的屍身消失不見。顧瑾晞一怒之下,懷疑歐陽語是刺客同黨,將她軟禁在宮內靈犀閣。
*
靈犀閣。
“陛下,您是看臣妾夫君下落不明,便要如此地欺負臣妾麼?”歐陽語憤憤地轉過身去,早沒了那些虛禮。
顧瑾晞輕微地勾起脣角,眼睛卻冰寒似雪,一把捏着她的脖子,“朕沒那閒工夫。說!你和那刺客到底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他不殺你。”
歐陽語艱難地閉上了眼,“臣妾已經說了無數次了,臣妾並不認識那個刺客,至於刺客爲何不殺臣妾,臣妾也是不知。”
“哼,事到如今,竟還要嘴硬!”顧瑾晞說着,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低頭,冷冷地瞥她一眼,“在你說出事實之前,暫且就待在這裡吧。”說罷,顧不得歐陽語憤恨的眼神,推開門,便走了出去。
冥冥之中,劇情在慢慢地以另一種方式,走向了正軌……
*
奔涌的江上,一葉小舟幽幽地滑動着,如詩如畫。
“公子,爲什麼您不直接殺了那狗皇帝和那個女人?”說話的人大約四十來歲,眼角的紋路很是清晰。他就那麼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不解地看着那個坐在榻前的少年。
少年臉上的神色很是淺淡,兩手緊緊地握着榻上沉睡女子的手。如果仔細看,會發現那個女子與那少年長着一模一樣的容顏。
此少年正是夜削書,而那榻上的女子不容多疑,顧霓裳是也。
夜削書伸手溫柔地替顧霓裳理了理額前的劉海,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說,若是第五淵歷盡磨難回到京城,卻發現顧瑾晞搶了自己心愛之人,會不會很有趣?”
中年男子默,仔細地聽着。
“到時候,我們就只用看他們兩虎相鬥,勝利的一方,我會送一個大禮給他的。”
“公子聰慧,小的受教了。”中年男子拱手稱讚。
夜削書轉過頭去,神色依舊是那麼淡漠,“對了,歡叔,那個小子呢?還是絕食嗎?”
“是,大抵是眼看着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大哥,心裡承受不住,於是整日躲在船艙的一角,不吃不喝不說話。”
“那怎麼能行呢?他若就這麼死了,豈不是白費了我的鮮血。”夜削書皺了皺眉,“我不管你是用什麼方法,絕不能讓他死了。”
“小的遵命。”被稱作歡叔的中年男子應了一聲,便走了出去。
夜削書這才低頭,看着顧霓裳平靜的面容,低聲埋怨道,“阿姐,你要玩到何時才肯回來?”
*
而那個正在‘玩’的傢伙此時正在跟一隻老鼠大眼瞪小眼。
冬日入夜很快。萬江紅早早地便入了樹林,點起了篝火。把馬和狐狸丟在一處,自己便去補了些獵物回來。
兩指一提,便拎着小狐狸的後頸將它從靴子裡拖了出來。順道把它身上的繩索給解了。瞧着它迷濛的眼睛,兩隻爪子還使勁兒地揉着眼睛,沒想到,它在他的靴子裡還睡得着。
“小傢伙,趕了一天的路,你應也是餓了吧。”萬江紅好心地從身後拿出一隻袋子,裡面似乎有什麼活物在動。
七七好奇地盯着那隻布袋,不知道里面是什麼。
“我剛纔可是專程給你逮了些東西回來,你應是喜歡的吧。”說着,萬江紅松開了布袋的繩子,裡面的東西一得空隙,便匆匆地鑽了出來,剛伸出一個腦袋,便對上了小狐狸那雙大眼睛,頓時驚住不動了。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突然,小傢伙吱吱地叫了倆聲。小狐狸頓時驚住了,瞧着它慢慢從布袋裡鑽出的全貌,小狐狸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啊嗚~”一聲,猛地一跳,便跳到了萬江紅的脖子上,害怕地在他脖子上轉着圈圈。
小老鼠也害怕地往外跑。被萬江紅一把逮住了它的尾巴,往地上一砸,便沒了氣息。
“這下它死了,你可以吃了吧。”說着,便拖着老鼠的屍體往小狐狸的嘴邊湊。
小狐狸一急,往下一跳,鑽進他的懷裡不出來了。
萬江紅疑惑地看着手上的老鼠,“狐狸怎麼不吃老鼠?真是奇了怪了。”隨手一把將死老鼠扔得遠遠的。
七七躲在他的懷裡暗暗地咬牙:他絕對是在報復!肯定是在報那次讓他吃蚯蚓的仇!這次居然拿老鼠來嚇唬她!真是好可惡!
想着,便又用爪子使勁兒地惱他胸。
“你再不規矩點,我把你給烤了!”萬江紅剛說完,那隻狐狸就規矩了。
他也是一愣,這狐狸莫不是能聽懂人話?
顧不得多想,肚子餓得難受,萬江紅拿着匕首處理着之前獵回來的兔子,鮮嫩的兔子肉在火上考得金黃,聞着特有食慾。
小狐狸鼻子嗅了嗅,突然從他的衣衫裡伸出了一隻腦袋,灼灼地看着烤兔子肉,流着哈喇子。
火光下,它的眼睛格外的璀璨。萬江紅瞧着它貪婪的表情,不由地笑了笑,等肉快烤好了,撕了一小塊湊到它的嘴邊。
看着它一口咬住了肉,嚼了嚼,卻是吐了出來。
萬江紅不由地皺眉,“沒見過你這麼挑剔的狐狸!你愛吃不吃,餓死了我吃你!”
說罷,他從馬背上翻出了帶着的香料粗鹽。均勻地撒在了兔肉上。放在火上又烤了烤。
這纔拿起肉便啃了起來。小狐狸瞪着一雙大眼睛,控訴地盯着他吃。時而‘啊嗚’地委屈地叫喚着。
萬江紅最受不得它那可憐巴巴的眼睛,嘆了嘆氣,拿着匕首切了一小塊放到它面前。
小狐狸抱着肉塊興奮地跳出了他的懷裡,後爪子撐着身子,前爪子抱着肉塊歡快地啃了起來。這次,總算是沒有再吐出來。
“真是怪狐狸!”萬江紅伸手點了點它毛茸茸的額頭,笑道,“好好地吃,明兒我們的路還長着呢。”
*
夜裡天涼,篝火噼啪噼啪地響着,萬江紅靠着樹便睡了過去,小狐狸縮在他的懷裡,耳朵微微地動了動,本是閉着的眼睛,突然睜開!耳朵又是動了動,突然慌了起來。伸出爪子便使勁兒地撓他的胸口。
七七焦急,這個騷包瞌睡怎麼這麼大!越來越近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