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一刻梵天的話纔到嘴邊便嚥了下去。
蕭白夜撫着她頭頂的手瞬間殺機畢現,突如其來的一擊敲在了天靈蓋上。
梵天眼角溢出的血液一滴接一滴的落了下來,看的人驚心又膽顫。
從方纔的情況來看,蕭白夜應當很恨梵天,二人會動手也在葭葭的猜測之中,只是萬萬沒有想到,蕭白夜會突然出手,梵天當真一點防備也無,上一刻還溫柔繾綣言笑晏晏的修士下一刻便突然化身惡血修羅,縱使梵天藏神中期的修爲在天下修士間也是說得上名號的人物,可這一刻,在不曾提防之下,面對已入出塵的蕭白夜,竟是半點掙扎也無。
七竅流血,天靈蓋碎。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
便在葭葭驚愕間,卻見自梵天體內逃出一團黑氣,瘋狂的向東方逃去。
是梵天還僅剩的一絲元神。
既是動了殺手,蕭白夜自然不會輕易罷手,一腳踏出追了上去。趴在地上的葭葭不過只看了一眼,那二人便已不見了蹤影。
兩人都不在了,還假裝做什麼。葭葭低頭咬開了那個活結,掙脫了捆仙繩站了起來。
不過方纔蕭白夜突然出手,當真是將她嚇了一大跳,沒有想到他出手那般果斷。不過也是,若不是那般果斷,以梵天的狡詐,未必殺得了她。
葭葭站了片刻:“我們還是走吧,左右站在這裡也無什麼事了,難道還能將蕭白夜帶回去不成?”
“可是就這麼走了,總有些不甘心。”“他”靜默了片刻,又道,“你且等一等吧,以蕭白夜的實力,想要抓住梵天的元神,應當用不了多長時間。蕭白夜對崑崙仍有舊情,更何況此事因梵天而起,他實力擺在那裡,要回崑崙也不是沒有可能。”
葭葭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我總覺得蕭白夜不會回崑崙。”
“你又不是他,你怎能篤定?”“他”似是頭一回聽到葭葭這般篤定,不由好奇了起來。
葭葭搖頭:“我也說不清楚爲什麼,但是如他這樣驕傲的人,知曉自己如個傻子一般被人矇在鼓裡,能不能接受,這還倆說,總之,我覺得他回崑崙的可能性不大。”
“是麼?”“他”輕咦了一聲,“正好,蕭白夜回來了,你自己問他吧!”
說話間,已然看到蕭白夜臉色有些蒼白的落了地,大步向這邊走來,繞過葭葭,走到前頭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整個人說不出的頹廢。
葭葭想了想,還是開口道:“蕭,蕭白夜,你現下有什麼打算?”
殺了梵天,等於已經與少辛正大光明的撕破了臉。
蕭白夜擡頭,看了片刻神色踟躕的葭葭,突然開口道:“你希望我回崑崙?”
葭葭愣了一愣,點了點頭:“其實你當年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我處在你的位子上,不定也會與你做出相同的選擇。如今,一切既有緣由,從新來過就是了。”
“我記得當年,崑崙手握我叛離門派的證據,卻始終三緘其口,不願公告天下,若非我挾持了你,恐怕崑崙還會繼續爲我遮掩下去吧!”蕭白夜攥着手中的玉扳指,有些出神,“其中固然有爲門派聲威打算的考量卻也有對蕭某人的一片惜才之心。”他神情中有幾分愧疚之色。
葭葭見狀,連忙道:“說的不錯,不管如何說來,門派總是門派,不管你做了何事,也還不到那般絕境的地步,從新來過便是了。”
“從新來過麼?”蕭白夜擡眼看了下葭葭,有些自嘲,“緣由或許在梵天身上,現下梵天已死,說什麼都無用了。但是其中,做決定的卻是我,我確實聯合了當時的一票門派修士做了反叛門派之事,這些板上釘釘,便是再如何惜才,也掩蓋不了我蕭某人確實犯下的過錯。便是當真崑崙不追究,我蕭某人又如何安心?”
“可是你如今……”葭葭動了動脣,“少辛那裡說不準會……”
“只要不是他親自出馬,就無人能夠傷的了我。”蕭白夜說着,從一側儲物袋中翻出兩卷卷軸遞給了葭葭。
“這是……”葭葭眼神詢問蕭白夜。
“梵天的東西,應當是崑崙的秘籍。”蕭白夜神情中有幾分倦怠,“那個放火燒了天機殿的應當不是梵天,她分身乏術。不過梵天已死,要找出那人來並不難。”
葭葭收起了那兩卷卷軸,而後便見蕭白夜揮了揮手:“你走吧!”
眼見蕭白夜神色堅決,或者說如蕭白夜這樣的人,一旦下定了決心,旁人再如何多說也是無用的。
葭葭見狀也不再相勸,只是走到他面前,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蕭真人,您保重!”
擡起頭的那一瞬間,便連葭葭自己都有些恍惚:就似是回到了當年,她謹小慎微,踱步踏入天機殿,對着那羣似乎永遠只能望其項背的前輩修士恭敬問安,眼中有驚慌也有敬佩。彼時的蕭白夜坦然受了她一禮,漫不經心,眼神之中毫無波瀾,但偏偏從那分漫不經心中,葭葭察覺到了幾分高傲的味道,站在高處俯視着她,彼時的她還不曾接觸過如需多的崑崙機密,對於蕭白夜無疑是敬佩又羨慕,他的位置,放佛她永遠無法觸及。這樣的人,大抵是從來不會有什麼遺憾的吧!那是彼時她的想法。不得不說,那時的她想法簡單而又單純,所夢想的便是有朝一日站到高處,有笑傲羣雄的實力,有出人一等的身份。但是如今再讓葭葭看來,即便走到高處,卻也有旁人看不到的苦楚。這些站在高嶺之上俯視羣修的修士,總是以一副令人豔羨的狀態出現在人前,只是剝開這幅令人豔羨的身份與實力,或許剩下的只有血淋淋的事實。
也許比起名無寶殿中那一個笑看羣修、以雲淡風輕示人的修士,眼前這一個眉頭緊鎖的纔是真正的他。
葭葭深深的做了一揖,轉身離開。
一路心有所思的回了崑崙,秦雅並不在門派之中,只囑咐她前往太阿峰議事殿覆命。
葭葭自入執法堂以來,覆命之事行過不下千遍,卻從未有一回如今天這般順利卻又難言。
緩緩道出了這一切,太阿峰議事殿的修士皆有些不勝唏噓。
難得出關的陳華軒更是搖頭感慨:“當真天意弄人,當年吾等這一輩修士中,蕭白夜是何等的人物,因着他太過出色,老朽當年還被家師訓過好幾回。欸,沒有想到,如今卻成了這個局面。”
“再如何厲害,蕭白夜這廝也是回不來了。”伏青牛搖頭,原本就苦着的臉越發愁苦了起來,“他自己清楚的很,雖說是不得已而爲之,但確確實實犯下了大罪,否則當年那晴霞谷一役死去的修士親友後輩如何心服?便是我等一意孤行,要留下蕭白夜,他也過不了自己心中那一關的。”
“只是蕭白夜這般殺了梵天,與少辛撕破了臉,那他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一位形容生的很是憨態的藏神修士嘖嘴嘆道,“畢竟蕭白夜崑崙叛修的名頭早已天下皆知了,如今又得罪了那個少辛,我都不知道,這天下之大,他要去往何處。”
“聽聞蕭白夜已是出塵修爲,又是世間第一等的符籙宗師,尋常人要殺他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天下城池,以他的修爲還不是來去自如?只是……”那憨態修士說到一半,卻忽地一頓,這“只是”後頭的話卻不肯往下說了。
到最後還是伏青牛接了下去:“只是莫要碰到少辛。但他這般與少辛決裂開來,我若是左少辛,恐怕也不會放過他!”
葭葭聞言,微不可聞的發出了一聲嘆息,或許是因着親身見到了蕭白夜的舉動,這等感覺比起眼前這些聽她口述的修士更要深的多。
她不過嘆息了一聲,便見伏青牛如同耳朵長了眼睛一般突地回頭,朝她看了過來。
葭葭與“他”幾乎同時心中一緊:伏青牛又要發作我了!
果不其然,伏青牛皺了皺眉,下一刻已然開口了:“你嘆息什麼?別去同情蕭白夜了,左少辛眼下最想拿住的人恐怕除了蕭白夜就是你了。你自己先擔心好你自己吧!蕭白夜怎的說也是出塵修士了,雖說在左少辛面前估計沒什麼用,但總好過你。”
他一通數落葭葭,或許是聽的多了,葭葭在初時的心中一緊過後已然沒有任何感覺了,分明是聽出老繭來了,根本不怕伏青牛了。
而他開口之後,那頭的陳華軒已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伏青牛。,這些你不說連葭葭也是知道的。”陳華軒說着看了眼葭葭,“她雖然年輕,但是很早就入執法堂做事了,所經歷的東西並不比我等少多少,否則也不會修到如今這等修爲。我崑崙高層也該容些年輕後輩的,總是我們這些老古董,思想難免落後迂腐。正巧連葭葭這等年紀,最合適不過了。”
陳華軒說罷,伏青牛便怒目瞪向陳華軒,一臉的不敢置信:“華軒,你今日腦子進水了?她,她才……”
陳華軒對伏青牛的質問不以爲意,搖頭輕笑了起來:“年齡之說本就不算數的,你看看我弟子長春子一把年紀了,還是隻能治治修士的小傷小病,你再看秦雅這個弟子,年紀輕輕,所經歷的卻是旁人沒有的。若當真要說到年齡的話,首當其衝的就應該是連葭葭的師父秦雅,他年齡比我家長春子還小,怎的還不是叫你放心的很嗎?青牛,我看是你偏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