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很快,梧香院就到了,此時,林依雲卻猛地頓住腳步,嘴脣緊咬,面色由白轉紅,再由紅到青,最後到如墨汁般漆黑,那放在身側的雙手更是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前腳回了定國公府,本該往相府而去的林芷珊就吩咐馬車轉了彎,跟在她身後去了梧香院,如今竟然哭哭啼啼地反告了她一狀!
好一個林芷珊!還真不容人小瞧!
一旁的錢嬤嬤將林依雲的神情變化全部收在眼裡,不由得眉頭微皺,暗自嘆了口氣,嘴裡卻提醒道:“三小姐,還請你不要讓老夫人久等。”
林依雲深吸一口氣,壓下那些在胸口翻騰的惱怒等情緒,微微頜首,朝錢嬤嬤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後,再次擡腳朝前行去。
身後的錢嬤嬤卻是猛地頓住腳,那看向林依雲背影的眼神閃爍不停,末了,心裡很快就做了一個決定,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來。
房間裡,林芷珊正埋在林老夫人懷裡哭個不停,甚至在看見一襲白裙姍姍而來的林依雲時,那哭喊聲還加大了幾分,只令林老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尤其在她無意中瞥到那新做好才穿上身的衣襟處幾點亮晶晶的東西時,更是氣惱得臉紅脖子粗,手背上面的青筋都冒出來了,胸膛也一聳一聳的,只恨不能立刻將林芷珊這個絲毫不顧及自己形象的丫頭給丟出去!
只可惜,一旁還坐着靖王鄭皓濤和文相孫子文澤宇。當着這兩人的面,林老夫人還真做不出此等事,也只能將胸口翻騰的惱怒等情緒強壓下去。
待到她看見一臉嬌弱模樣的林依雲時,立刻就覺得胸口的那些悶氣有了一個發泄的渠道,遂想也不想地拿起茶杯就衝林依雲砸了去,嘴裡也怒斥道:“孽女!”
“啪!”
這是丫環剛剛纔端上的一杯熱茶,林老夫人一口都未喝就摔碎在林依雲面前,一瞬間,茶杯碎片、茶水和茶葉四濺。
“撲通!”
林依雲跪下了,看着那個近在咫尺的茶杯碎片,心裡慶幸不已:還好,她在外面聽到林芷珊的哭泣聲時,就知道今日這件事情不易了結,所以也做了林老夫人動怒拿茶杯砸她的心理準備,甚至還想過是否要施行苦肉計,乾脆就讓這茶杯將她額頭砸一個洞,然後再配合她打好的腹稿,定能令林芷珊告狀不成反遭厭棄。
只不過,這個念頭在她看見房間裡坐着的那個一襲豔紅衣袍,笑得無比妖孽的男子時,立刻就打消了。今日有靖王和文澤宇這兩人在,不論她如何做,林老夫人也根本就不會相信她,她又何苦做出這等吃力不討好的苦肉計來搏同情呢?!
更何況,苦肉計,就該用在恰當的時候,纔不枉“苦肉計”這三個字背後蘊藏的深刻含意!
“祖母,雲兒知錯。”
埋在林老夫人懷裡的林芷珊驚訝地挑了挑眉,還從沒見過哪一日林依雲這般乾脆利落的認錯姿態呢,今兒個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吧?
敏銳地察覺到了林老夫人身體一瞬間的僵硬,林芷珊心裡暗叫不好,扁了扁嘴,那哭泣的聲音再次加大了幾分:“祖母,以往三妹做出那些荒唐事,倒還可以用年紀小不懂事做藉口,可這次她在大庭廣衆之下說你被我氣病了,又說你派了管家到相府接我回府,卻被我嚴詞拒絕了……你不知道今日那些人是怎麼說我的……嗚嗚嗚……祖母,你一定要爲我做主啊……”
跪在下面的林依雲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林芷珊一連再地重複這幾句話的惡毒之意,連離得那麼遠的她都嗅到了,只恨她一時大意,竟然沒想到林芷珊的改變這般地徹底,否則,今日這告狀之人就該顛倒個個兒了!
“祖母,你在大姐去了相府的第二日就胃口不好又頭痛,雲兒就以爲你被大姐那無視你而指揮着下人搜查雲兒和蘇姨娘的房間的行爲而氣着了,所以雲兒心裡不憤,纔會脫口說出那句話。可雲兒心裡並沒有惡意,也不像大姐說的那樣是存心詛咒你生病,雲兒只是想着大姐一向是你最疼愛的孫女,若大姐能從相府回來看看你,說上幾句逗趣的笑話,就能令你心情好起來,也能多用點飯食,也不會再因爲思念大姐而睡不着覺,犯下頭痛之症了。故云兒纔會讓管家到相府去請大姐回府,可未想到管家不僅沒有見着大姐,反而還被相府的管家痛斥一番,灰溜溜地回了定國公府……”
瞧瞧,同樣的話,到了林依雲嘴裡就變了個味!
旁觀這一幕的鄭皓濤嘴角微勾,朝文澤宇投去了一個只有他們倆人才看得懂的眼神,然後又從衣袖裡摸出那把羽扇,展開,裝出一幅無聊透頂數着羽扇上面羽毛根數的模樣來。
文澤宇則嘴角抽了抽,順便狠狠地剜了鄭皓濤一眼,但不得不說,鄭皓濤確實抓住他的弱點了,也只能低垂着頭,暗自嘆了口氣。
林芷珊撇了撇嘴,林依雲這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着痕跡地顛倒是非黑白的功力,她是永遠都無法學會的了!也怨不得前世的她一連再地上了林依雲的惡當,竟然還將林依雲當成最親近的姐妹,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記和她分享,到最後生生落到那麼悽慘的一個下場!
不過,那都是前世了,而今日林依雲想逃離責罰,也要看看她是否允許!
只見林芷珊取出繡帕拭了拭眼角的淚水,輕聲問道:“表哥,我三妹今日是這樣說的嗎?”
“當然不是。”打定了主意的文澤宇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甚至還朝鄭皓濤露出一個只有兩人才明白的笑容:“皓濤,你說,是嗎?”
鄭皓濤隱諱地翻了一個白眼,點頭應道:“嗯。”
林依雲臉上的血色盡褪,心裡的驚慌失措等情緒第一次顯露在面容上,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立刻低垂着頭,“咚咚咚”地磕頭求饒起來了:“祖母,雲兒也只是擔心你,所以在見到大姐從如煙成衣店裡走出來的時候,纔會一時失了理智說出那些話,還望你看在雲兒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諒雲兒這次吧,往後雲兒定當謹記在心,絕不再犯!”
林老夫人臉色變幻不停,若是往常,她定當狠狠地處罰林依雲,只爲林依雲竟然敢一連再地挑釁林芷珊這個定國公府長房嫡女。只是,剛纔聽了林芷珊的一番話,再兼之林依雲這番暗含深意,明爲認錯,實則卻連一點錯都沒有承認的深厚心機,令她也不由得遲疑起來——一邊是對林依雲有意的武候王世子,一邊是對林芷珊有意的靖王,這兩個人,不論哪個都是不錯的選擇,只要攀上一個,定國公府就能一躍成爲令人仰望的貴族,再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空有一個國公府的殼子,卻因爲兒孫們的官職不高而滄落爲不入流的貴族。
諸如林老夫人之類的老夫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在她們心裡只有傳宗接代的兒孫是最重要的,其它的女兒孫女們,哪怕當時再疼愛,也不過是一顆可以爲府邸榮耀添磚加瓦的棋子,單看這顆棋子能給大家帶來什麼樣的好處而獲得不同的疼愛、呵護和關注。更不用說,林芷珊和林依雲這兩個人在林老夫人心裡,實則並沒有哪個最合她心意,最得她歡心。那麼,已明白表達了對林依雲不一般態度的武候王世子鄭柏文,和只是文澤宇朋友,只是被文澤宇強拉到定國公府的靖靖王鄭皓濤,這倆人之間選誰也就是一件再明白不過的事情了!
因此,很快,林老夫人就做出了決定:“珊兒,你三妹也只是一片孝心,卻因爲年紀太小而受了惡僕的挑撥,纔會好心辦了好事,說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實則她也如你一般,是一個有什麼就說什麼的直腸子,看在你們以往情份不錯且她待你很好的份上,你就原諒她這回吧!”
不待林芷珊回話,林老夫人又道:“雲兒,雖你是一片好心,可也不該當街和珊兒爭吵,甚至還爲了兩個丫環而給雲兒下跪求饒,這傳揚出去會令別人如何瞧我定國公府?回頭就將你那兩個丫環打發了,再罰你禁足三個月,抄書十卷,你可服?”
林依雲眨眨眼睛,串串晶瑩的淚水滑落:“祖母,我認罰,只是侍琴和侍棋對我有救命之恩,還請祖母高擡貴手,饒過她們這一遭吧。往後我定當好生教導她們,絕對不會讓她們再冒犯大姐。”心裡卻得意不已:沒想到,此刻她都還能翻身,看來那武候王世子鄭柏文確實是一枚絕頂的好棋子,只怕林芷珊沒想到那些實誠的說法,雖對她在林老夫人心裡的印象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也因此讓林老夫人注意到了武候王世子待她的不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