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戈平時話不是很多,人看起來也是很冷情,不過他這個人本質不壞,像鄭璐她媽說的那樣,只是少爺脾氣大了些。知道現在的情況緊急,他一直配合着我們……誰也沒料到,陳嫂會突然這麼做。
昨天徐天戈第一次來鄭璐家,也就是說這是他和陳嫂第一次見面。陳嫂那個人脾氣很溫和,說話輕聲細語的,她和徐天戈無冤無仇,按理說她不應該動手打人。雖然徐天戈不是特別討人喜歡的性格,但也沒必要動手打人啊!而且還是用鏟子去打,明顯是下死手了。
陳嫂用的力道很大,她一鏟子拍下去,徐天戈哼都沒哼一聲就大頭朝下的摔在坑裡了。他的身子高大,瘦長的雙腿豎在外面。見一鏟子沒有拍死徐天戈,陳嫂再接再厲。她舉起鏟子準備再往徐天戈身上刺時,離他們兩個近些的任平生跑過去將陳嫂撲倒了。
“你幹嘛!你幹嘛!你個小兔崽子!反了你了啊!”陳嫂臉上肌肉扭動的駭人,她滿臉泥水的怪叫。說話的聲音音調發生了改變,聽起來她好像是個男人,“只要我活着,你們就別想動這棵樹!想都別想!想都別想!啊啊啊!鬆開我!我是不會讓你們動這棵樹的!”
陳嫂跟魚似的不停撲騰,她和任平生兩個人滿臉都是泥水。大泥塊兒掉在睫毛上,任平生根本睜不開眼。緊閉着雙眼不睜開,任平生說什麼都不鬆手。鄭璐剛準備轉身回屋,鄭家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
像是知道鄭璐需要什麼,鄭家宏遞了繩索過去。看也沒看鄭璐,鄭家宏語調平平的說:“她被鬼上身了,你跟她說什麼都沒用的。先把她綁上吧!”
謝一航將徐天戈從坑裡抱出來,我跑過去和任平生一起制服陳嫂。當我們幾個合力把陳嫂綁上後,我彎腰去檢查陳嫂腳踝處的替身……果然,她腳踝處的替身已經不見了。
“怎麼會沒有呢?”我很納悶,百思不得其解,“替身不應該沒的啊!你們的都在腳上,爲什麼陳嫂的沒了?除非是活人把替身摘掉,否則它是不會掉的……除非是活人把它摘掉,難道是陳嫂自己摘掉的?可是,爲什麼啊!”
陳嫂現在的思維已經被鬼魂佔據了,我搞不懂她在想些什麼。而我想不明白,鄭家宏卻知道答案:“陳嫂希望自己能夠鬼上身,她是故意把腳上的替身符摘掉的……一旦鬼上身了,她就能做平時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了。”
“牆上的符咒,也是陳嫂破壞的。”鄭家宏依舊是沒有任何情緒的在闡述事實,他這個樣子其實有點怪,“陳嫂恨我,她恨我們家裡人。可她又不是那種會自己動手報復的性格,所以她就把希望都寄託在鬼魂身上。我之前請來的法師,並不全是江湖騙子。是陳嫂做的手腳,破壞了……她成功了,我們家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她該如願了。”
鄭璐渾身上下早就被雨水打透了,鄭家宏說完,她哆哆嗦嗦的搖頭:“不會的,陳嫂纔不會這麼做呢!你和我媽不在家,我生病的時候都是陳嫂照顧我……爸,她爲什麼要害我們家?”
擡頭看了看我,鄭家宏露出了他沒了眼球的黑洞洞眼眶。
陳嫂那一鏟子正好拍在了太陽穴上,徐天戈腦袋傷的嚴重,他急需醫生救治。不然以目前的情況看,下一個死的很可能是他了。我轉身檢查了下槐樹的坑洞,現在只剩下些收尾的工作,我自己也能處理。他們留在這裡也不安全,還不如都回去。
照實說完情況,我讓謝一航暫時做起了小隊長。現在的幾位又是受傷又是鬼上身,小隊長的任務真的是任重而道遠。謝一航聽了我的話,他心不甘情不願的背起徐天戈往裡回……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鄭家宏留在了院子裡。
“白惠大師,”事到如今,鄭家宏也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我已經死了,是嗎?”
“對。”我拿着鏟子一邊挨個坑洞檢查,一邊對鄭家宏說,“你已經死了。”
“可是爲什麼我沒印象了?”這是讓鄭家宏感到困惑的,同時也讓他覺得僥倖的,“爲什麼我沒印象自己什麼時候死的?爲什麼事兒死的?家裡發生的每件事兒,我都清清楚楚的記得。還有,如果我死了那爲什麼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也能看到我?難道他們都跟你一樣?有了陰陽眼?”
其他人倒是沒有陰陽眼,主要是目前的地理環境太特殊。房子周圍濃郁的陰氣形成了個天然的磁場,它很好的將每個人的電波記錄住。雖然鄭家宏死了,但是他的腦電波依然沒有發生改變。其他人能看到他活着時候的影響,也就不足爲奇了。
樹根被挖的差不多,不僅雷聲變小了,就連雨似乎也跟着變小了。鄭家宏的問題忒複雜,我一時半會兒和他解釋不清。將鏟子紮在地裡,我準備把院子裡的槐樹燒掉。深吸了口冷氣,我說:“你不願意相信自己死了,所以你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事物。鄭先生,你現在的狀態叫中陰身,要是你想再投胎重新做人,那你必須要虔誠的懺悔你生前做過的所有錯事兒。只有你虔誠的道歉,你纔能有往下走的可能。不然中陰身的狀態持續太久,你很難再投胎轉世。”
“您母親應該有信佛吧?而且是專門供奉過的?看樣子挺虔誠的。不然以你生前做過的那些事兒,你根本都沒有中陰身的機會,直接下地獄了。”我說,“祖祖輩輩能夠積攢下來的不只有財富,還有陰德。有時候你以爲自己佔便宜了,其實都從你子孫哪兒討回來了。有時候你覺得自己吃虧了,可福報都過到兒女那兒了。電視上有一句臺詞我特別喜歡,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活着的時候可能感覺不出來,可一旦死了,你之前做的每一件事兒的功過得失都清清楚楚。躲都躲不了。法官可能幫着你撒謊,但是閻王絕對不會讓你賴賬。”
“那璐璐……”鄭家宏略微擔心,“璐璐會不會受我的影響?”
“鄭璐還好吧!只能說是還好。”鄭家宏能想到鄭璐,他也算沒白死一次。我聳聳肩,說,“雖然你這裡不怎麼樣,可好在鄭璐她媽人不錯。她是老師,教書育人的……現在老師不打私下虐待學生,不已經算是功德一件了嗎?所以啊,鄭璐她媽沒有中陰身,靈魂直接走了。”
鄭家宏腦袋上被鋼筋扎出的窟窿開始往下淌血,他低着頭似乎是若有所思。
“你好好想想吧!”我例行公事的勸說道,“好好反省,好好懺悔。下輩子爭取好好投胎,好好做人。”
讓壞蛋去懺悔,基本上等於天方夜譚。我說這麼多的話,完全像是放屁一樣。尤其是像鄭家宏這種壞的比較純粹的人,那更是難上加難。靜靜的聽我說着,他沒再插話。雷電的光亮閃過,鄭家宏人就不見了。
鄭家宏人不見了,沒多一會兒秀英跟着冒了出來。她突然間出現在我旁邊,我心猛跳了兩下。見我準備點火燒樹,秀英嘿嘿冷笑:“狐仙家的小丫頭,你又想做什麼?我說的勸告你不聽……你們當中,還會有人死的。”
我沒有說話,默默的將溼透的黃紙鋪在地上。將黃紙圍成個圈,我自己站到黃圈裡。明白了我的意圖,秀英又是嘿嘿一笑:“你再怎麼保護也沒用了啊!你身上的陽氣已經消耗的差不多,即便是狐仙護體,你同樣活不了多久……我猜,你最多能活到30歲?也可能到不了30歲,你就死了。”
“你不準備跑嗎?你看他們,他們跟你一樣被困在陣法裡的。”我隨手指了指院子中蹲了一地的鬼魂,接着點上一沓半乾不溼的黃紙丟進槐樹下的坑裡,“這七棵槐樹還折磨的你不夠?你還想呆到什麼時候啊?”
秀英沒說話,她蹲在了我的旁邊。我閉上眼睛低聲念着咒語,很快槐樹就燒了起來。即便是天上下着雨,火苗依舊不小。不知道槐樹上有什麼物質存在,火苗全都是藍色的。森森鬼火在這夜色裡,是說不出的詭異。
潮溼的木柴被火燒,空氣中是難爲的臭味兒和嘶啦嘶啦的聲響。陣法被撕裂了個口子,束縛在其中的鬼魂爭搶着往外跑。一時間沖天的陰氣從地下涌了上來,燃燒的火光絲毫沒有溫度。我冷的渾身發抖雙腿打顫,猝不及防的,我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膝蓋完全浸泡在泥水裡,我的上下牙齒來回磕碰。強撐着點燃幾張黃紙,我丟着將黃紙拋向空中。見到有錢,野鬼們爭前恐後的搶了起來。我咬着腮部,口齒不清的說:“拿了錢,好好上路吧!以後不要做壞事兒了,不然還是有人會收了你們的!”
直到將手裡的紙錢發完,我這才如釋重負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身下的土地讓我異常的踏實。而在我躺下後,秀英也湊了過來。露出只剩了一半的門牙,她嘿嘿笑着說:“狐仙家的小丫頭,你知道我爲什麼不走嗎?”
體力已經完全透支,我是沒有辦法在驅趕秀英走了。眯着眼睛看她,我累的說不上話。秀英伸手摸了摸我的臉,她的陰氣過到了我的身上:“嘿嘿嘿,其實,我早就不屬於這裡了……我的遺體早就被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