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在漁村小鎮的這幾天, 明錶帶着曲靜樹幾乎玩遍了整個城鎮。無論是在淺海海釣差點曬脫皮，還是在漁家小飯館裡品嚐地道的鮮魚湯，曲靜樹都十分享受。
隔着從鮮魚湯上升起來的騰騰熱氣, 桌子對面的明表就像是遠在天邊, 可筷子夾起他去了骨頭的魚肉, 又覺得那人近在咫尺。將魚肉送進嘴裡, 那鮮美清甜的滋味被曲靜樹牢牢記憶在腦海深處, 記憶在靈魂深處。
可明表並不喜歡這種隔着雲霧繚繞看曲靜樹的感覺，彷彿靜靜整個人的思緒都遠離了此地。他端起碗筷，繞過桌子, 就坐到了曲靜樹身邊。
“哈？”曲靜樹挑眉，嚥下嘴裡的魚肉, “怎麼過來了。”
明表伸出右手, 按住了曲靜樹搭在腿上的左手, 將他的手收回來，按在自己腿上, 然後這才笑眯眯道：“坐在那邊看不見你。”
曲靜樹翻了個白眼，“你還以爲我們是隔着海嗎？”
明表不回答，轉而撒起嬌來，“不管。我沒手了，要你夾給我吃。”
曲靜樹瞥了一樣吃自己豆腐的右手, 假笑道：“你右手不就在那兒呢嗎？”
“它在忙。”明表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爲了美色不顧所有的小流氓了, 不管是睜眼說胡話還是撒嬌扮癡, 都信手拈來, “你要餵我吃, 我剛纔也給你了。”
曲靜樹假裝做不滿，實際上偷偷勾起的嘴角、眉梢上的笑意, 都已經出賣了他，“給你給你，都給你吃。”說着，將碗裡的魚肉都送到明表嘴邊，給他嚥下去。
明表吃了美人投喂的美食，居然還給兩分顏色就開起了染坊，“那是我給你去魚刺的魚肉。你得給我夾一塊你去魚刺的。”
曲靜樹猛地將自個兒的手抽出來，佯裝做生氣，“你自個吃你自個去吧。”
明表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來小媳婦是不是真生氣了，正準備再給他投喂，看看能不能哄回來呢。小媳婦就自己帶着食物回來了，“給你手撕包菜，這個沒刺。”
明表“嗷嗚”一口咬下，還不忘趁機將小手手牽回自己手裡握着。
“五一”三天小長假過去，就像是美夢做到了盡頭，該醒了。明表最先發現曲靜樹的異常，是在他們開車回學校的路上。
曲靜樹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嚴肅。他總是長時間得凝望着窗外，可在飛速行駛的高速路上，又有什麼是可以看的呢？
明表多次欲言又止，他實在不明白曲靜樹究竟爲什麼沉默。比起生氣，曲靜樹的沉默更像是悲傷。可明表到底是不明白，有什麼可悲傷的？他們纔剛剛度過一次歡樂的假期，不是嗎？
“我出個題目考考你？”明表試圖用樂子逗笑曲靜樹，不等曲靜樹回答，他就像是怕被拒絕一樣先說了，“你知道爲什麼狗要朝着路上叫嗎？”
“……”
迴應他的只有一陣迫人的沉默。曲靜樹就像是被定住的發條人一樣，一動不動，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靜靜？”明表莫名心慌起來，戀人這幅魂不守舍的模樣，簡直和之前判若兩人，似乎就像是風箏線馬上就要被扯斷的那一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飛向遠方。
“啊！”在明表提高了音量的呼喚中，曲靜樹猛然回過神，這才意識到剛纔明表在和自己講話。
曲靜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抱歉，我走神了。你剛纔說什麼？”
明表不動聲色，可心中實在是憋悶。“靜靜，你如果有什麼事情，完全可以和我說。我是你男朋友，我也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
曲靜樹心虛地低下頭，雖然自己是明表的“女朋友”，可他明顯不是曲靜樹“最值得信任的人”。
“抱歉。”曲靜樹乖乖認錯，可對於坦白自己內心的這件事，他卻完全假裝看不見了。“我就是太累了。”
之前的氣氛實在太好，沉浸其中的不僅是曲靜樹而已，明表也是一樣的。他並沒有意識到曲靜樹的沉默，與疲憊之後的休息有何不同。畢竟也沒幾個人會想到，在女朋友和自己第一次旅遊之後，對方會直接提出分手的要求吧。
“那你把靠背放下來，先睡一會兒。”高速公路開車途中，明表也不能空出手來。
“嗯。”曲靜樹低低應了一聲，乖巧地將椅背放了下來，半躺在上面。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明表的側面下巴。曲靜樹還從沒有在這個角度觀察過明表的模樣，一時間，忍不住看了又看。
明表並不算是多麼孔武有力的男性，但也不是文弱型的男生。他胳膊上因爲喜歡游泳而鍛煉出來肌肉結實均勻。端正的五官帶着一種坐在辦公室裡的職場精英範，可又因爲那雙朝氣蓬勃的眼睛，反而看上更加年輕，充滿活力。
曲靜樹對明表觀察得細緻入微，都捨不得眨眼。這樣專注、炙熱的目光，自然會引起明表的注意。
趁着車道上沒什麼大車，明錶快速低下頭，朝曲靜樹笑笑，“怎麼這麼看着我？”
“看你好好看啊。”一不留神，曲靜樹就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都告訴了明表。明表就喜歡這樣實誠的曲靜樹，他想用手狠狠地用手揉亂曲靜樹的頭髮，或者親親她小嘴。
可這是高速路上啊。
曲靜樹握住了他伸過來的大掌，輕輕捏在手裡。“注意開車。”
明表動了動被曲靜樹握在手心裡的手指，笑道：“你這樣我可開不了車。”
曲靜樹聞言放開了他的手指，故意惡人先告狀地指責道：“是你要先來動我頭髮的！”
明表好脾氣地低低笑出聲，“可是，你用哪種目光看我，我受不了。”
“那我睡了。”
“睡吧，一覺醒來，我們就到了。”
曲靜樹緩緩閉上眼睛，他本以爲自己會睡不着。可不知道是旅遊太過疲憊，還是對這輛車、身邊這個人太過熟悉，能讓人心安，曲靜樹閉上眼之前，還想着他只是假寐一會兒，沒過多久，他就睡着了。
曲靜樹做了一個夢，一個可怕的夢。
“跟蹤狂！”
“異裝癖！”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曲靜樹你是女孩子嗎？！”
“都是同學，大家都是男的，快脫了吧！啊？”
“！”曲靜樹猛然睜開眼睛，夢裡的那些幻影一瞬間統統都藏了起來，黑夜變成白天。
可他的心臟還在激烈地跳動着，提醒他，那即是他的夢，也是他的過去。
冷汗浸溼了他的額頭，背後也黏黏糊糊的。
一片寂靜聲中，曲靜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學校門口了。也不知道停了多久，只是明表一直沒有叫醒他而已。
正在玩手機的明表看見她醒了，立刻上前噓寒問暖，“醒了？我看你睡的香，沒捨得叫你。話說回來，現在放假回來，學校門口人口複雜，不如我們去吃大餐？”
“不……”夢中的那些場景似乎還歷歷在目，可眼前這個溫和詢問他要不要去吃大餐的男人，似乎又不是夢中那個傷害她的人。“不……”
“不吃？”明表有些失望自己爲什麼要在車上買一堆零食，而且剛纔就應該直接將車子開到餐廳去的。
“不……不要過來！”出乎意料，曲靜樹並沒有從惡夢中的男友那兒的惡劣言行中脫身。
“我們分手吧！”曲靜樹說完這一句，他自己都不覺震了一驚。